12 第 12 章(1 / 1)
第十二章
过了数日,渐渐进入直隶腹地,离泰安不过五天路程,路两旁青山翠绿、野花满山遍野,他们出来已有一月,按时节来算,已到仲春。赫尧度郁结的心情缓和不少,前方不远处有一座草棚,远远看去像一座茶亭。再近些,看的真切,四张简陋的桌子摆在草棚下,其中两张桌子上已有人坐着,还有两张空着,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头提着茶壶招呼道:“赶路辛苦,过来喝口茶,歇歇脚。”
七个人分两桌坐了,老头分别给他们倒了大碗茶,又坐回茶炉前烧火。
赫尧度心道,本来打算带宗契修去湖广,又答应带赫素明去江浙一带转转,但自从在驿馆遇到朱贤辅后,自个的心境变化不少,已没有闲情雅致游山玩水,不知宗契修和赫素月怎么打算。他本是这一行人的核心,不管宗契修还是赫素明,都以他为主,他心中有事,闷闷不乐,其他几个人也不得开怀。
赫尧度侧着头望向赫素明和宗契修,只见赫素明正偷偷的瞧着宗契修,俏脸绯红,而宗契修的注意力则被茶亭旁不远处的一个东西吸引了。
沿着宗契修的视线,赫尧度看清楚了,那是只野狗,正低头啃咬着什么,狗嘴边的毛上沾满了鲜血,一块秋藕长短的肉骨头被它撕咬下来。
赫尧度心中一动,立刻喊道:“乌恩其,过去看看那只狗吃的什么!”
乌恩其和泗景放下茶碗,快速跑了过去,泗景大叫一声,回过头对宗契修叫道:“爷,是个死婴!”
赫尧度和宗契修同时变了脸色,赫素明吓的花容失色,旁边桌子上的几个人和烧茶的老者竟然一点惊奇之意都没有,反倒觉得这几个外乡人少见多怪。
野狗已经被泗景和乌恩其赶走了,赫尧度和宗契修走过去一看,面前的景象实在让人不忍直视: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胸膛已被撕开,五脏六腑不见踪影,小小的身体被啃咬的不成样子,皮肉连着骨头,惨不忍睹。
赫尧度安慰赫素明:“别怕,恐是夭折的小孩,被家人埋在土里,但掩埋的不深,被野狗扯了出来。我已经叫乌恩其去山上重新挖个坑掩埋了。”
旁边桌子一个虬髯大汉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悲怆而愤怒。
宗契修沉着脸,问道:“有何可笑之处?”他刚才已经留意到,这些人对发现婴儿并无任何同情之意,反而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因此借故有此一问。
那虬髯大汉不满的看了他们一眼,刚想开口说话,老头赶紧说道:“唉,哪家父母舍得把骨肉扔在荒郊野外,任由狼撕狗咬,还不是实在没办法。”他颇有顾虑的看了赫尧度和赫素月,犹豫的对宗契修说:“你的这两位朋友怕是赫族人吧。咱可不敢多说,客观也别再问了。老汉还想多活两年。”
“有什么不敢说的!”虬髯大汉猛的一拍桌子,大声说道:“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胡,叫大春,是曲阜人,这话我今天就说了,跟旁人无关,大老爷们要杀要剐,就到曲阜胡家庄来抓我,老子敢作敢当。”
宗契修被他们说的好奇心大起,为了打消他们的疑虑,看了赫尧度一眼,澄清道:“我这两位朋友虽是赫族人,但家中经商,与官府并无关系,几位可放心,咱们只是好奇,并去他意。”
胡大春哼了一声,低声骂道:“好好的汉人给赫族人做走狗,叛徒!”
赫尧度变了脸色,就要起身上前教训胡大春,宗契修赶紧在桌子底下按住他的手,轻轻的摇头,示意没事,等胡大春的下文。
胡大春接着说:“赫族人干的那些□□新娘子的事情,不用我说,天下还有谁不知道的!这些媳妇生下的第一胎,统统会被摔死,扔到荒郊野外。”
宗契修徒然站起身来,不敢相信的说道:“什么!”
胡大春气愤的说:“谁知道那狗杂种是谁的种!”
赫素明惊的捂着嘴,不忍的说道:“总是那女人的孩子!”
胡大春厌恶的看了一眼赫素明和赫尧度,拍了几枚铜板在桌子上,拿起包裹,扬长而去。
老头收了铜板和茶碗,叹了口气无奈的说:“我老汉今年五十有八了,在过两年,就要上山等死喽!”
宗契修又惊又气,强咬着牙,问道:“这又是为何?”
老头擦了擦浑浊的泪水,说:“几位想必是第一次出门吧。”
宗契修点点头。
“咱们汉人,到了六十岁,就被送到野地里的一个墓穴里等死,赫族老爷们替咱们打好了砖墓,说是人过了六十岁就没什么用处了,活着只会浪费粮食。瞧瞧,赫族大老爷们多会为咱们着想。”老头说的悲愤,擦了擦已经没有多少的泪水,叹气道:“几位要是有兴趣,就到山上田野里去看看,到处都有这样的砖墓,把人扔进去,活活的饿死。天杀的!”
宗契修耳中嗡的一声,气直往头上冲,他撒腿狂奔出去,赫尧度赶紧追了出去,可一直文文弱弱的宗契修跑的飞快,赫尧度用尽全力都追不上他。
不知跑了多久,宗契修突然在半山腰的一处地方停了下去,直直的站在,赫尧度赶紧上前,站在他旁边,宗契修甩开衣袖,愤然的指着前面的一处砖石墓地,大吼道:“他说的是真的!他说的竟然是真的!”
盛怒之下,一直白净的脸气的透红,他鬓角的头发被吹的散乱,半截衣袍沾满了泥土和青色的草屑。
他用力的推开赫尧度,就要往下跳,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赫族的畜生欺人太甚,让他如何忍下去!
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谁会相信,天下间竟然有如此残暴之事!
是他的错,他丢了大雍城!
是他宗家的错,养虎为患,害了天下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