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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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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同样的清晨,阳光斜射进千家万户的房舍。

蓝天放碧,红日高悬,家家户户的屋顶飘起了缕缕炊烟,空气中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

里屋,义纵被一股幽幽盈鼻的淡雅清香缓缓叩醒。他睁开睡眼,傻傻地皱起鼻峰深深地嗅着。

顿时,一股更为温润醇香的气息盈满心胸。

“好香啊……”

他恍惚地轻叹,好像已经有好久没有闻过这样益清的饭香了,深深地,他又猛吸了两下,惶惶然地想着要是能喝上一碗该有多好啊。

淡淡的香气在鼻尖缭绕着。

突然——

他身子一挺!饭香?他惊住!怎么会有饭香呢?难道是……

“噌”地从睡榻上起身,他匆忙穿好外衣,就急往外屋奔去!

外间的堂屋内,阳光明媚的跳耀着,黄澄澄地影射在墙壁和地面上。清风从半启的门外徐徐吹进,带来了一股属于春野乡间的气息。

灿烂的光晕中。

任芯穿着一件用单层麻布缝制而成的直裾禅衣。

禅衣长至足裸,肩平合体,下摆盈阔,一条约有三寸余宽的衣带斜系于腰间一侧,垂下余长,飘于膝上。在禅衣的外面还披有一件同色的交襟右衽小衫,紧身的小衫齐及腰下,袖窄而短,合于胸前。套穿在外,与内里禅衣襟□□叠,层次错落。通体的衣物布面上没有任何绣饰,但却透出了一股天然素洁的淡雅质朴。

她微笑着半俯身站在灶火旁。

乌黑似缎的长发被一条端以云水纹理的丝带系束于颈后,丝带仅有一指半宽,但却飘有四尺之长,青玉般的色底又间透出一抹皎月般的银辉,随意地绕系于发间,飘至于脑后,再配以通身淡衣,竟柔美婉约得那么不真切。

轻轻地,一缕清风从耳畔吹过,流淌着恍若星河般雅致的丝带在她的发间就犹如高山流水般曼曳生姿。

义纵贴站在内屋门边,已经震撼得失去了任何反应,只是呆愣着怔怔望着她。

天哪!

为何同样的衣物、同样的人,却在今时今日带给了他不同样的感觉呢,还有那条丝带,那是姐姐最为珍爱也是唯一的一件饰品,以往从没见姐姐带过,只是在姐姐的香囊内见过一次,就只一次而已。

淡淡的微风中。

任芯似乎觉察到身旁有些细微的动静,直起身,她回过头,却正好看到义纵一脸的惊茫。

今天她起得很早,本是想做好早饭再去叫醒他的。昨夜,他们都歇息得很晚,而他竟然也很听话的没有再早早地起身出门,她想要他再多睡些,已经尽量放低了声响。也许是由于这古时的烧火取饭,她一时之间还不能完全适应,所以动静难免又大了些吧。

“是不是姐姐吵到你了?”

她一脸歉然,眼眸中全是满满的自责。

义纵瞅着她,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急急嚷道:“没有吵到没有吵到,一点也没有吵到!”

怎么会吵到呢?就算是吵到,他也愿意!愿意被吵到,愿意这样天天被吵到!!

管它源何感觉不同,现在他只知道这样很好,姐姐竟然做早饭给他吃,竟然穿上了以前的衣服,竟然不再每天唉声叹气,虽然那个发式梳理得有些太过随意,但是却很好看呢。

姐姐好了,姐姐的病好了!

他好高兴,真的真的好高兴!

任芯望着他,见他还是有点发怔的样子,淡笑着伸手顺了顺他额前散落下来的几缕发丝:“那就快去梳洗吧,然后来吃早饭。”

他歪了下头,见锅灶上还冒着热气:“姐姐做的是什么,好香呢?”

“米粥而已。”

他灿烂地笑了笑,低头看向灶旁的柴草,除了灶膛内还微燃着一些,其余的都已经很规整地码放到了门口的墙角下,义纵有些意外,以前姐姐每次做饭后都是由他来收拾散乱的干柴的,姐姐说过她不喜欢那些琐碎的事情,可是现在……

正思虑着,一个响指毫无预兆地轻弹在了他的额头上。

“啊……姐,好痛啊。”

他捂着脑门低呼。

任芯嗔笑道:“地上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去梳洗。”

义纵乖乖地走了。

任芯缓缓地扭头也看向了门边的那堆木柴,沉默了下,她又回转过头,望向自己已经煲了半个时辰的米粥,笑容渐渐从唇边隐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真正的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呢?就算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恐怕也有着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嫌疑吧。

外貌再相象,可是性情、习惯、行为做事这些又会有多少相似,任芯叹了口气,她毕竟不是义姁,她不清楚义姁对纵儿的照顾究竟有多少,现在的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尽力而为了。

衣不求华,食不厌蔬,这些她都能做的,只是纵儿的身体让她很担忧。这个家庭的贫困是她以前所不能预见的,没有任何可以多加调配的副食,主食也基本上是少的可怜,义纵已经很明显地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了,那么她要怎么做呢,这个家的生计要如何才能维持下去?

执起木碗,任芯边想边把煲好的粥盛上,放在食案上。她转过身,才一抬头,就霍然看到门口处站有一个年方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正痴痴地瞅着她。

小女孩穿着粗麻布的小襦裙,一头细发集束于顶,分编成两个可爱的小丫髻,就好像是雨后的春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如小兔子般眨呀眨的。小嘴儿红滴滴的,像春风中初开的桃花。

玲珑的脸蛋有一半躲藏在了门后,阳光从她的侧面斜斜洒下,一个圆润的小鼻尖在光芒里一缩一收地不停闪动着。

任芯微微一愣,也不知这个小女孩站了有多久,笑了笑,冲她招招手:“进来啊。”

闻言,小女孩不但没有进,反而更深地往门后躲了躲,小手扒在门扉上,怯怯地瞅着食案上的木碗。

任芯见状,不动声色地端起木碗,装作一脸陶醉的模样用力吸了口气,轻叹道:

“好香啊!”然后再次看向她,“你想不想喝啊?”

小女孩猛地连连点头,但又随即马上摇头。

任芯心中暗暗发笑,好可爱的小女孩,明明想喝得厉害,却还固作强势。另执起锅灶旁的一个干净木碗,稠稠的盛上一勺,她走了过去,来到小女孩身前。

小女孩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也盯着她手中的碗。

“给你,喝吧。”

任芯蹲下,递给她,甜甜地微笑着。

小女孩想了想,正犹豫着要接不接时——

“华儿——”

一声清厉的喝斥声划空而至!

瞬时,小女孩那已伸出的小手就又连忙地缩了回去,僵僵地退站在一旁,活像做了坏事被逮到一般,一颗小脑袋都垂到胸口了。

任芯抬起头。

明媚的阳光中,一位及近斑鬓之年的妇人从院外走了进来。她的身材有些矮胖,脸若银盘,眉浓眼朗,衣着朴素的麻布短襦。

来到院中,她先是一把将小女孩拽至了身前,然后便对任芯满面歉意地说道:“真是对不住啊,都怪我平日对小女苛责不严,让你见笑了。”

任芯站起身,摇摇头:“哪里的话,只是一碗米粥而已,何来见不见笑。”

“不是,我的意思是……”

妇人还想再解释什么,但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咦,张大婶!”

义纵梳洗后,一脸清爽地从屋内走了出来,微笑着,“怎么不进来坐啊,全都站在外面。”

他笑着,耳畔边的发丝还有些潮湿,一缕一缕地垂在鬓边。

小女孩一见他,飞似的就扑了过去!

义纵抱了个满怀:“华儿是不是又不听娘的话了?”

小张华眨着比兔子还亮的大眼:“华儿才没有不听话!华儿很乖的!”

“是吗?”

义纵笑着。

“嗯嗯。”她拼命点头。

张大婶见她还没有要放开义纵的样子,走了过去,嗔笑道:“这孩子,怎么一见了纵哥哥就死缠着不放呢。”

小张华回过头,冲着母亲吐了吐舌头:“因为华儿喜欢纵哥哥嘛。”说着,便又往他的怀里深深扎蹭了去。

义纵和张大婶互看了一眼,也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庭院内充满了融洽的愉悦。

明净如洗的天空,几朵白云悠悠飘过,任芯静默地站在一旁,和煦的阳光漫空倾泻。温馨中,却好像惟独是她被隔绝了出去。望着光晕中的三人,她竟然显得有些多余,他们温馨得就像是一家人,而她,不过就是个看客。

任芯有些恍惚。

按理来说,乡邻间相互熟络本属正常。可就眼前看,那个甜美可爱的小张华对待她,与对待纵儿却完似两人。再说那个张大婶,见到纵儿时几乎就是一脸慈和,宛若一位温祥的母亲,可对待她则是疏远又客气。如果她真是外人,那也就不奇怪了。可是,她现下在外人眼里应是义姁啊,怎么会出现如此的差别?

她望向义纵,德不孤,必有邻。难道原先的义姁在乡里邻间不受欢迎吗?还是说……

义纵抬起头,看到的就恰好是任芯一脸茫然地望着他。淡淡的阳光里,她微微地皱着眉,澄澈的眼眸中似乎流闪出一股苦涩的落寞。

他的心一揪:“姐?”

她狼狈地避开了他的眼睛,匆乱着连忙转身。

“我去把粥再热一下。”

不顾身后人的诧异,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向了屋里。

义纵没有喊住她,只是默默望着她的背影,她的长发被春风拂起,夹杂着淡色的丝带,映衬着轻轻地扬在身后。

“姁儿她……”

张大婶望向消失在门后的身影,有些迟疑地对义纵说道,“……真的什么都忘记了吗?就连……”

义纵望着屋门口:“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唉……”

张大婶深深地叹口气。是啊,这样就已经很好了,至少人还在不是吗。

这时,一旁的小张华拽了拽义纵的衣摆,诺诺道:“那么姁姐姐还会发疯吗?”

记得前段日子,姁姐姐又哭又喊,还胡乱地摔东西。纵哥哥拦都拦不住,院子也被弄得一塌糊涂。后来有一天,姁姐姐披头散发地跑出去了,大家见了都说姁姐姐疯了,所以她也不敢再理姁姐姐了。

再后来,姁姐姐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纵哥哥一连找了好几日,村里人都说一定找不回姁姐姐了,可是纵哥哥就是不死心,终于有一天傍晚,姁姐姐竟然真的又回来了!但奇怪的是,姁姐姐竟然不再发疯了!

沉吟了下,义纵拍拍她的头,微笑着:“不会!刚才姁姐姐不还叫华儿来喝粥吗?”

小张华眨着大眼。

是呢。刚才姁姐姐可是十分友好地向她招手,唤她过去。就算是以前姁姐姐没疯的时候,也不曾对她这么温柔地微笑过,姁姐姐总是沉沉的,不喜欢说话,只喜欢看医书。而刚才姁姐姐却温柔地笑了,她还从来都不知道姁姐姐笑起来竟那么好看,就像太阳一样!

张大婶把思虑中的张华从义纵怀里拉了出来,然后又看向义纵,忧声问道:“那么你的那件事,姁儿知道吗?”

“姐姐还不知道,”他敛了敛眉,“不过姐姐好像已经起疑了。”

“那你……”

“不可以!”

他急声打断,眼眸中闪烁着执拗而坚定的光芒,“我不要她知道!”

张大婶摇摇头,又叹息道:“可姁儿不是起疑了吗,你能瞒多久呢?”

他沉了下,目光有些微微闪烁:“这两日能不能先让次公他……”

张大婶见他还是如此执着,也只能是心疼地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低声道:“我就知你是怕姁儿疑心才特地留在了家里,放心吧,大婶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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