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1 / 1)
青年跟随在玖兰枢身后,不知前行的方向,亦步亦趋,玖兰枢所到之处,便是他跟随之所。一路上,粗略地讲述着在那之后的锥生零的故事。推动历史进程,锥生零也算得上一位伟人,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猩红由他手中汇聚成血海汪洋,那样的功成名就本非他所愿却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是,玖兰枢为锥生零所酿下的不幸。
“终究,还是让他承担了我的责任了么……”
玖兰枢哀叹着,踏进了附近一座学院,建筑复古且略微古旧,一看便知是历史遗迹一般的名胜。来往学生众多,对着即便故意掩藏容貌,仍是吸引了众多人的围观,男男女女,青春萌动,眼神闪亮,和千年之前日之寮围堵夜之寮时的狂热何其相似。青年默默跟着玖兰枢,身为一为作家,就算作品评价不错,也未曾面对如此窘迫的情况,快步上前,不输于玖兰枢的容貌为他与玖兰枢及肩之时,四周甚至发出了低声惊呼。青年寒着脸,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而玖兰枢更是轻松惬意完全忽视外物。超凡脱俗,青年匆匆在笔记上记下后又潦草地补上几句,自我中心。
“你在这想得到什么?”
不认为这种地方会有什么故事,青年一心只想逃离窘迫的现状,难以抑制的焦躁完全体现在言语中,出口的语气甚至有一丝埋怨。
“这又不是黑主学园!”
玖兰枢没有回头,听出他的不满也只是笑了笑。领着青年直接穿过校园,来到学园后方。那里有一座上,山上有座寺庙,因为比邻学园而香火鼎盛,渺渺青烟又碧绿林间直达云间,地天相接。
脚步止于寺庙之前,玖兰枢半步都未踏进,只是原地凝望,淡淡的一丝笑意中是无尽的怀念。
青年知道,这里也有一段故事,关于玖兰枢,关于那个只存于回忆中的少年。
“去祭拜吧!”
玖兰枢笑着如此说道,甚至发出了笑声,只是音量太小,青年无从分辨其中戏弄的成分。
“……不必,我已赌命供奉你这位神明,要祭拜也该祭拜你。”
望而却步,刚刚玖兰枢笑声中蕴含的戏谑令他不敢上前,而且也如期所言,这位曾强大到无人比肩而现今毫无反抗能力的纯血种竟仍能保持以往的镇定从容,无论是自信还是自傲,单这一个玖兰枢就值得他烧香膜拜。当然,只是说说而已,他们这种人从不会将命运给予他人之手,玖兰枢逃亡的旅行,青年赌命的奉陪,都只是出于他们自己的意志。我命由我不由天,当真如此,又该是多么艰难!
完全与世隔绝只有两人的旅行。
乔装打扮只能掩去外貌,却丝毫无损于天生的气质。在不远处祭拜的少年少女第一时间就从人群中认出了玖兰枢,他们相互对视一眼,仿佛在用眼神交流着什么。没有猜到会在这个父亲常来祭拜的祠庙碰到另一位父亲,一身黑色丧服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的瓦罐,那前不久火化的母亲的衣物还残留着灼烧的热度。吸血鬼的死亡,尘归尘,土归土,干干净净,也只能留下几件衣物作为缅怀的物件,而这缅怀必将会成为最终的武器杀死活在过去的亡灵。
双双起步,少年少女与玖兰枢青年,四人笔直地相向而行,对比他人神色冷漠,玖兰枢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春暖花开那般温暖人心。距离越发缩短,心也越大紧张,青年跟在玖兰枢身后浑身紧绷,这意外的相逢也会提早终结漫无目的的旅行,而他还没有准备好迎接那样的结局。
十步……五步……三步,两步,一步……
少女侧身主动让出了前进的道路,没有对玖兰枢又一丝惹人怀疑的侧目,而玖兰枢也同样未对少女多加关注,甚至连少年怀中可称为骨灰之物都视若无睹。少年少女渐渐远去,仿佛刚刚与其擦肩而过之人只是茫茫人海中一陌生人,明明是彼此血脉相连之人,明明是世界上最该近亲之人,却更加形同陌路。青年沉默地停下脚步,而玖兰枢未曾在意,就带着飘渺的笑去祭拜所谓的神明。
如果世界上真有神明的话,如果只要祈祷就能实现愿望的话,千年之前的那场本不该发生却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悲剧又该如何解释?
青年抬头,看着玖兰枢的背影,听着他扯动拉绳所带来的清脆铃声。
如果世界上真的没有神明的话,导致并引发那一切的罪魁祸首,你又在向谁祈祷着宽恕?
这个世界已不肯原谅,这个世界已决定报复,这个你一手摧毁又拯救的世界是那么残酷,残酷得令人恐惧战栗难安。
“这里,是优姬与锥生君第一次出游的地方。”
玖兰枢无声无息地走回来,走到青年的面前,看着他冰冷却仿佛比他更加悲伤更加难过的青年,笑着缓缓说道。
“冬月天寒,年幼的少女强硬地牵着年幼的少年的手,由山脚下一步步地爬上山顶,冰冷侵蚀身体,可少女仍坚持着要进行新年祭拜,少年被迫拉着,即使脸上尽是些不耐烦的神色,却没有抱怨。那二人,就在这里许下了新年第一愿望。我远远地跟着看着,直到他们离开,才从人群中走出,在这里也同样许下了愿望——我想要那少女一生幸福……”
笑意渐渐由温柔变为了悲伤,眉目松动,欲哭无泪般的笑容。
“……和那个少年一起。”
玖兰枢深邃的酒红流动着或者是压抑着青年无法参透的悲痛。
“可是,没有神明肯实现我的愿望,是我,最孽深重,连累了他们。”
“……”
想否认,青年想否认玖兰枢自责的观点,抹去那眉头之上深沉的悲戚,可现实却让他连个‘不’字都说不出。黯然地垂下头,不敢直视玖兰枢的视线,那里既没有期待他的肯定,也为渴求他的否定。现实如此,他们无能为力。
被玖兰枢所遗留下的少年少女们获得了一种幸福,也同时获得另一种诅咒般的不幸。
一千年动乱四起,猎人协会以‘最强猎人’锥生零为首开始狩猎所有纯血种。是的,所有,当然包括一开始作为猎人而最终沦为猎物的玖兰优姬。战争持续了十年之久,玖兰优姬与玖兰枢的女儿都到了明辨是非的年龄,而刚刚出生的男婴还在襁褓中嘤嘤哭泣。没有预兆,协会成员暗中偷袭了他们敬爱的会长大人的家。
当执行任务出门在外的锥生零闻讯赶来之时,只剩下满地的焦土,尸体焚烧的恶臭。那年仅十岁的少女抱着哭声凄厉的男婴静静地坐在地上,玖兰优姬则伸着双臂紧紧拥着两个孩子,父母总想用自己的羽翼庇护自己的孩子,可孩子却不需要那样的温存。苍蓝的火苗由少女的手中蹿出,不用猜也知道,少女能力暴走将一切付之一炬。这样惨烈的死亡换来无尽的逃亡,玖兰优姬毅然带着两个孩子出逃,而锥生零留在了协会继续当他的会长,一个作为母亲有保护孩子的义务,一个作为猎人担当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本被期许天荒地老却为了各自的理由分道扬镳。其中的无可奈何与不得不为,他们彼此理解,所以彼此原谅。
匆匆一别便是一生一世,直至一方死亡都未曾再逢。
这就是玖兰枢一心祈祷的幸福破灭后的不幸。
世界上有一人真心思念着你,却不能相见,一旦重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个逃,一个追,谁说的相爱相杀便是幸福,这样的爱恋成全的幸福真的能算是幸福吗?
如果能算的话,玖兰枢又怎会露出那样悲伤的表情?
青年收起了思绪,自觉不该因为故事而影响自身的悲喜,作为作家,必须要保持客观,只有客观才能看清故事中暗藏的千丝万缕。但是,那故事的主人公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表情细微多变毫不遮掩其心中的悲与喜,生动形象感染人心,令人无法只当做一个故事而不去感受他细腻的欢喜与绝望。
……这个人,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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