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1 / 1）

一将功成万骨枯，常言自然有它的道理。

放下手中的书，玖兰枢抬手挤压住抽痛的额角。面上平淡似是无波，熟悉之人定能从中寻出无比的焦躁与烦闷，习惯于隐藏，亦擅长隐藏。不必要的感情从不外泄的玖兰枢无心掩藏这多余的波动。另一手轻轻敲击书本上的一页，满满一篇充满了他熟悉的名字，随着敲击频率的增大，烦躁之情更胜，像是一股无名的幽火在心底燃烧，明明该被焚烧殆尽，却偏偏刺骨寒冷。

“先生，书是用来读，不是敲的。”

沉浸于书中所显现的世界中，无知无觉，天边落日艳红，启明之星闪烁。一声清亮而沉稳的说话声，打断了玖兰枢的自寻烦恼。顺着声音望去，玖兰枢微微一愣，一直淡漠的神色在看到来人的瞬间裂开一道缺口，洪水猛兽也许会被放逐，但玖兰枢不允许，以自制为傲的自尊，不可能让他随心所欲将心事表露人前。所以，瞬间调整心态，玖兰枢以及为冷淡的态度，对着那个有着银发紫眸的青年颔首示意，就如对待黑主灰阎那般，疏离淡漠，仿若不曾相识。

“主动与陌生人攀谈，就为一本书？”

青年很敏锐地察觉出对方一瞬间的走神，可对方即刻回神后反唇相讥，莫名地带有一丝敌意，明明面上淡然镇静却怒火暗涌，语气平淡，仍是让听闻者忍不住皱起眉头，过分温柔而拒人千里。

“不，重要的不是书，而是人，玖兰先生。”

准确提出对方的姓氏，青年没能得到玖兰枢任何情绪波动，仿佛他早已明了他的来意，即便不知自己的身份，即便自己与那个已成历史的某人何其相似，他只是怀着淡淡的怒意与悲伤，与黑主灰阎极为相似地那般望向自己，不是谁的代替品，所以便是毫无瓜葛可有可无的人物。

这算幸还是不幸？

“真是恶趣味，竟然会收养如此相似的人。”

合上书，玖兰枢已无继续阅读下去的必要，这本黑主灰阎的手记是独一无二的记录，那上面记录的一切都让他心头颤动。气血翻涌之时，偏偏与回忆中淡去不能的青年极为相似之人出现于眼前，哀伤与愤怒一瞬间暴涨后被镇定到可悲的理智押回。黑主灰阎的恶趣味，他不能苟同，也猜不出其中的深意。只是，对着这样一张熟悉的面孔，玖兰枢心中远没面上那般平静。

“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就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奉劝一句，不要和我扯上关系。”

将书放回原本的位置，玖兰枢侧身由青年身边擦肩而过，那对纯血姐弟甚至蓝堂家都已被他撇清关系，完全没必要再去招惹不相关的家伙。玖兰枢只想一个人走完这最后的旅途，不需要谁的陪伴，更不需要谁的陪葬。

“我当然也完全不想和你这个危险分子扯上关系，但是作为一位小说作者，玖兰先生，您所知的故事对我来说足够致命。”

青年大胆地拉扯住玖兰枢，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敬业到可以为事业奉献生命的觉悟完全没能传达到玖兰枢那里，玖兰枢用力挣脱，就算已为人类，却也是一个成人。轻松地挣脱钳制，玖兰枢淡淡地回眸盯了青年几秒钟，没有特殊含义，可落于青年眼中又是另一番意味，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评价。青年不禁挺直了脊背，不自觉期待玖兰枢更高的赞许。可玖兰枢一句话不说，转身继续他被打断的步伐。

“父亲未记录在案，关于锥生零的故事，作为交换如何？”

攻心为上，青年耍的一手好计谋，至少玖兰枢不愿为任何人停留的脚步停滞下来。本就是赌局一场，赌上玖兰枢对这银白紫眸一刹那令人心碎的茫然，眉毛低垂，瞳孔放大，不言而喻的痛彻心扉，锥生零于玖兰枢而言何时成为了牵绊？青年不懂，却也无妨成为交换的筹码。这个纯血之君浑身透露着淡然的祥和，极度的宁静，这种感觉飘然不似真实的，无一不在述说着他即将离开，离开这个纷纷扰扰的尘世。时间，所剩无几。

“容貌相似，我自然对锥生零的故事十分敏感，不管是吸血鬼还是协会，我自信没有任何人能比我更清楚他这千年间的事迹。”

疑问语气之后得到青年加重的砝码，眉目微垂，玖兰枢思考着，视线再次瞥向笃定自己不会拒绝的青年，银丝随风轻扬，紫眸沉静闪烁。

“你可以跟着我，直到不得不离开之时。并且——”

无奈叹息一声隐没在含笑的嘴角，果然，拒绝不能。

“——你我一切花销由你承担。”

“嗯。”

青年皱着眉答应了玖兰枢的条件，想他贵为纯血之君，一生叱咤风云权握生死，竟然会为金钱所困，真是笑话了。青年自顾地纠结，玖兰枢不为所动，他本不会缺钱，蓝堂家赠与的□□中的天文数字足以让他一生无忧。然而，要带上这个无关人等，他就不能再动用那卡中一分一厘。

终究是时过境迁。

玖兰枢疲惫地想到，在迈出图书馆之时，利落地将拥有数亿资产的卡片投入了捐款箱中，毫无犹豫，亦无留恋。这一幕，落入紧随其后的青年眼中，换来他脸色深沉，凝重得像是千金压顶透不过气，手掌攒握，想说些什么，空张口，终是无言，快步追上不知去往何方的玖兰枢。

终究是人心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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