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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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恳囘请您,实现我的愿望,即使必须违背他的心意。”
——“你想清楚了?”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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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头昏沉沉的,玖兰枢不情愿地在黎明刺眼的阳光照射下醒来。眨了眨眼睛,有些适应不了着违背生物习性的生物钟,不悦地哼出声,翻身,皱着眉扭动着,钻入了温暖的被褥之中。夏日的清晨,凉爽却不闷热,可这对生性体寒的玖兰枢来说,仍是一种折磨。专属人体自动暖炉锥生零很早就开始了一天的特训,连带着那群小吸血鬼,不得不适应人类昼出夜伏的方式。
哼,恶趣味。
阳光,对吸血鬼来说是克星一般的存在,白天发挥的能力不足夜晚的三成,还附带灼伤效果。
而夜刈十牙作为资深猎人当然知道,阳光杀不了吸血鬼,只能折磨吸血鬼而已。等级越低,越是痛苦。就算是最高级别的玖兰枢也不会喜欢直接照射阳光,当然,树荫下的小憩时的惬意勉强能抵消这种愤怨。
瞌睡中胡思乱想,恼人的阳光穿不透厚重的窗帘,却从层层叠叠的缝隙中泄露而进,像是一双无形而温暖的手撕开了浓郁的夜幕,冰冷散去。
被褥中惬意地舒展四肢,玖兰枢想睡个回笼觉,可阳光温暖的味道诱囘惑着他向往外面的世界,海阔天空,以及,自囘由。
缓缓地起身,松软的被子沿着身体优美的弧线渐渐滑落,层层地堆积起一圈易碎的堡垒,将半跪的玖兰枢围在中间,虚无的安全感,意外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也注意到了自己无意识寻求安全感的动作——紧紧地抓着被子的衣角——企图将自己彻底地包围起来与外界隔绝。
无力地笑了笑,自嘲的弧度轻巧地挂在嘴角,玖兰枢松开了僵直的手指,任由被子滑落,将他暴露在阳光下,彻骨的折磨。
翻身爬下床,大步上前,一挥手,利落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顿时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响起,固定窗帘的金属环纷纷坠地。一时间,阳光璀璨,整个房间骤然明亮了起来。玖兰枢冷着脸,推开了窗,让吸血鬼畏惧却渴求的事物直接洒在身上,灼热,刺痛,折磨更甚万年之前。
就算是开辟世界的‘初始之王’,现在也只是个孩子。力量衰弱到本能地向外界寻求庇护,可笑,可笑,玖兰枢一向是保护者,从来都不是被保护的对象。无论是力量充盈的过去,还是虚弱无力的现在,他都不会依赖任何人,任何事。
嘴角微微地勾起,一抹笑意温柔地从酒红中流过,眼帘轻巧地亲吻着干涩的眼球,狭长而纤细的宛如女孩子般的睫毛轻囘盈盈地闪动着一丝清凉,起伏抖动的刹那,窗框旁静立的人已失去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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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
照常,抢在蓝堂英端出必杀料理之前,锥生零进入了玖兰枢的房间。刚刚踏入的瞬间,浑身一僵,空荡的房间冷清的很,玖兰枢走了很长时间,长到透过窗户拂过的清风几乎抹去了他所有的气息。
握住门把的手收紧,肌肉囘紧绷的声音和木头崩碎的响声交融在一起,锥生零僵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没有打斗的痕迹,玖兰枢是自行离开的,为什么?眉毛痛苦地纠结在一起,一向冰冷的面庞此次更是结成了一片寒冰,愤怒的幽火暗中燃烧。
表情没有透露更多的心情,可身后的阴暗气息,令人惶恐。锥生零出现在餐厅,略略的一撇就让进餐的众人顿时停止了一切动作。
“枢今早离开了,我去找他。”
简略地一说,不等其他人的同意,锥生零的右脚已跨出了门厅。
“等等。”
身后,夜刈十牙低沉的声音响起,暂时拖住了锥生零的脚步。
“你若离开的话,我也没有再陪这群小鬼玩下去的必要,怎样,让玖兰枢的计划仅持续半年就终止?”
“师傅?”
夜刈十牙的声音略带笑意,可锥生零完全不觉得他在笑,明明是赤囘裸裸的威胁。神色平静地转身,锥生零即使为玖兰枢而担忧,亦不能毁了他的心愿。夜刈十牙是认真的,当初决定奉陪这个愚蠢的计划,也只是一时的配合,他随时都可以拂袖走人。这样,玖兰枢的计划,就直接付诸流水。
“真卑鄙。”
真是直言不讳的反驳,锥生零的一句话让一旁的鹰宫海斗顿时将一口汤喷了出来,好死不死地溅了夜刈十牙一身。师徒二人立即进入了眼神对战模式,而离开的锥生零则慢慢地踱着步坐在了平常的椅子上,右手边是一个空位——玖兰枢的椅子——上面还细心地多加了一层海绵,松软舒适。
“安静地等待吧!枢,可是玖兰家的纯血王子,不会有事的。”
一条拓麻爆出灿烂的笑容,向夜刈十牙那里递去了几张餐巾纸。
“嗯。”
冷漠地点点头,锥生零开始进食,可是索然无味的人类的食物,完全勾起不了他的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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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不知名的城市。
烈日炎炎,闷热的风扑面而来,玖兰枢不留痕迹地往一旁的阴影里挪动。抬手,拭去额角的一滴汗水,苦笑着承认自己的不甘,他还是很虚弱,即使是吸食锥生零的血液修养了半年也依旧没有恢复多少,自己的力量还没有恢复到一个七岁的纯血种该有的强大。
于是,一时冲动,就跑了出来。
那么,现在身在哪里?
玖兰枢靠在树干上,树荫下斑驳的光芒令他晕眩,叹息着向四周巡视一番,使用纯血的能力,孤身一人瞬移到一个不知其名的城市,并且——危机四伏。
酒红中闪过一丝光亮,四周顿时传来闷在喉咙中的凄惨悲鸣,低沉哀婉。轻轻摇了摇头,看着不远处的几堆沙砾,玖兰枢淡然的笑容里掺入了几分怜悯。
只是碰巧地来到了某个城市,碰巧地遇见了缺失理智的吸血鬼,必然地疯狂贪婪着纯血的芳香。
这一身的血脉,才是罪恶的根源么?
纯血种——人类与吸血鬼共同的敌人——世界的公敌。
“下手干净利索,你真是有够狠的!”
“过奖了,论冷酷无情,我完全比不上你。”
玖兰枢倚靠在树干上,与树的另一侧的人交谈起来。
偶然,加偶然,就是必然。
“是吗?!哈哈哈~也是,随性而为,才好消磨这无尽的生命啊,要不然,什么都无聊无趣的,世界毁了也罢。”
“哼,借口,你只是喜欢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罢了。”
“是啊,尤其是拥有血脉相连的至亲。”
不否认玖兰枢的指控,玖兰李土大方承认自己病态的愉悦,缓缓地悠树的另一侧走到玖兰枢面前,五六岁孩童的模样,双眼两色一翠绿一深红,笑得开怀,纯真又邪恶。
“怎么,你那残破的身体还没醒来?”
出口便是讥讽,玖兰枢对玖兰李土没有好印象,就算他附在吸血鬼幼童的身上,孩童的天真烂漫也抵消不了他腐朽肮脏的恶意。
“还是,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嗯,恋囘童癖么?”
故意用笃定的语气重重地放在末尾的那个名词上,然后还嫌气势不够似的一手握拳敲在另一手的掌心,附和地点头,一副完全认为那就是事实的模样。
“呵呵,玖兰家的小公主,我的确是恋着她呢!白囘嫩的脖颈,美味的纯血,及赏心悦目又可以大快朵颐,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不喜欢。”
抓囘住对方的软肋就予以还击,一报还一报,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玖兰李土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种话,就只是为了打击一下这个少年老成的玖兰枢,可惜对方并没有任何反应。神色不变地笑着,温和而疏远,引起了玖兰李土的极大的兴趣。
天塌地陷,自能处之泰然的气魄,可不是任何纯血种都能做到的,即使是他自己都会因为极致的狂喜或愤怒而做出狂放的行径,而这个玖兰枢十是否也真的能视万般皆为浮云?
“半年都不曾看望一眼,你就真的能放心?将重要的东西托付给其他人,愚蠢。”
“是吗。”
淡淡一个没有反问意味的问句,玖兰枢将视线由玖兰李土身上已到地面的斑驳浮动的光点上,神色如常。
“这么不在意,那么我接收了玖兰公主也可以?”
“可以。”
刺囘激不成。
“如果,你做得到。”
反将一军。
一瞬间,被莫名地定在原地,许久后裂开僵硬的嘴角,玖兰李土咯咯地笑个不停。从虚弱的玖兰枢口中说出的话,没有力量为其后盾,却仍是令人不得不相信,他所言一切必为绝对之真理,不可撼动。
可只是漂亮的话而已,说说而已,谁都办得到。
笑声由孩童的天真抓变为歇斯底里的狂笑,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趣事一般,大有一笑了此生的气势。
不管笑得流出眼泪的玖兰李土,玖兰枢自顾自地抬起手心,如过往的无数岁月一般,接下了由碧浪晴空洒下的点点光晕,炽囘热,灼痛,掌心像是被燎原的烽火拂过一般。他淡淡地开口,不在意伤痛的侵蚀,淡漠,甚至冷漠,极为平静地说道。
“赌一把如何。”
收不住的笑声还在继续,玖兰李土对于玖兰枢盲目的自信感到可笑,可内心深处却有无法察觉的一部分诚惶诚恐地认为他唤囘醒了一个不得了的怪物——谁都阻止不了的怪物。
“知道正面赢不了,就要耍阴谋么?也好,反正多得是时间,陪你玩玩也未尝不可。”
笑到岔气,身体抽囘动的痛楚却抵消不了内心愉悦产生的快乐。玖兰李土勉强顺了顺气息,便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看你可怜,志在必得的表情,挑了挑眼眉看向根本就没看自己的玖兰枢。
“要是内容无趣的话,我现在就杀了玖兰优姬哟。”
“无趣?”
玖兰李土的话虽然让人恼火,但其中应允的口吻盖过了玖兰枢的愤怒,他缓缓地放下手,转身,低头,垂眸,长叹,酒红中汹涌流转的暗红,浓郁的仿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平日里沉稳的生气都被吸了进入。
“你囘的囘人生只有‘有趣’和‘无趣’这么肤浅的划分?可悲。”
空洞,沉寂,深邃,只是一个眼神,就逼得玖兰李土想要逃开,逃离他的视线,逃离他的世界。可对方嘲讽他生活态度的话语,却赢得了激将法的效果,玖兰李土沉下脸,阴沉沉地有些戒备地看着玖兰枢,等待着他的下文,完全断绝了退出赌局的念头。
“借以赌上性命的惊险与刺囘激,得到活着的快囘感与愉悦。”
拥有近似永远的生命,身边之人一个接着一个闯入自己的世界,又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去,看着生死轮回的变迁,世界的一切都在眼中不断往复,只有自己一成不变地在原地停留,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将所有喜怒悲欢人情冷暖都看遍,直至心如止水,便再不会为任何事物所动容,也便失去了‘活着’的证明。
生无可恋,虽生犹死,不能和任何人分享隽永的时间,不能任何人相互理解永生的悲苦,纯血种的所背负沉重,即使是纯血种都无法参透。
长生,是劫。
轻笑着,说出了众多纯血种一生渴求的事物,玖兰枢认为这个内容足够吸引一个纯血种。不论是万年之前还是万年之后,无论世界如何变迁,宿命这种东西总归是逃不掉的。
“你,是赌,还是不赌?!”
笑意更甚,温柔之中蕴藏着无尽的悲悯,让人心疼的忧郁萦绕不去,可嘴角的诡谲的弧度却让人望而生畏。
玖兰李土知道,这是玖兰枢的一个陷阱,他的话语,他的笑容,他的温柔,他的悲悯,无一不暴露这个浅显而拙略的计谋。
可是,太有诱囘惑力了。
即使,明知道是陷阱,必将输得的体无完肤,更可能命丧黄囘泉,也不想放弃这样的机会。结果,远远没有过程来的重要,能够尽情享受抵达终点的旅途,没有必要拒绝,只要自己不落下赌局的帷幕,谁又能让他输呢?!
“哈,那还用说吗?!”
大笑着回应,玖兰李土此时的心情极好,可以和吸食树里的鲜血、亲手杀了悠的狂喜匹敌,他已好久没有这么执着地想要做什么了。久违的狂喜,充斥在脑海,胸口,四肢,玖兰李土不禁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禁开始颤抖,愉悦的战栗。
“玖兰始祖!玖兰枢!我必然奉陪到底!”
“是吗。”
对比玖兰李土的激动,玖兰枢到显得异常平静,化不开的殷囘红虽然映出了玖兰李土附身的那个小小的躯体,可什么都没映入他的心底。
命运之轮回悄然转动,万年前的悲剧必将重演。
此盘棋局之上,谁人可与之一战?
宿命轮回之中,谁又可将他挽留?
这个最为憎恶吸血鬼的吸血鬼。
这个自认为污秽不堪的纯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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