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1 / 1)
07
冰冷的夜悄然降临,绯色之月映射着不详,黑影重重的深林,暗藏的危险涌动。
嗜血的瞳孔,寻觅着猎物。
谁,将在此堕入永夜?
用血染红的永无止境的夜。
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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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羞辱我么?”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惩罚地撕咬,锥生零的所作所为终于让玖兰枢无法忍受,他愤怒地想要推开这个无礼之徒。抗拒的双手刚刚抵在胸前,一股更大的力量就将他拉向锥生零,于此同时身体更是被带往一旁。被紧紧地环抱住,向一旁翻滚而去。
视觉上的晃动,听力上的轰鸣。
当一切变得不再难以忍受之时,玖兰枢早已本能地释放出力量,在他与锥生零身前架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蔽。平日中和煦的酒红中掀起憎恨的狂放暴雨,咆哮着,怒吼着,仿佛要吞噬一切温柔般的疏狂。
“玖兰李土!!”
一瞬间的癫狂之后,就是悠远的镇静。一如那过往的无数个岁月一般,高高在上的王,不该为任何事所动容。玖兰枢以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呼唤着玖兰李土的名字,就像是在叫一个毫无意义的词汇,不带感情囘色彩。
“好久不见,我最为强大的仆人!”
踏过被轰开的门的碎片,脚下吱呀地响个不停,玖兰李土挂着阴森的浅笑望着镇定自若的玖兰枢,与那个如临大敌般戒备的纯血少年。
“这么幼小!是因为力量不足么?毕竟,祭品也只是个婴儿,无法以最佳状态觉囘醒也是意料之中……”
碎碎地念着,玖兰李土叙旧缅怀的神情在锥生零的眼中是那么的虚伪险恶,他戒备地挡在玖兰枢的身前,不想让玖兰李土不断靠近的手掌抓到他想要抓到的东西。
“锥生零是么?”
就算被阻挡也不会感到生气,对于玖兰李土来说,身为血仆的玖兰枢远远比不上这个可能成为‘最强猎人’的锥生零来的更有威胁性。
“闲那个家伙留下了个大囘麻烦呢!!”
“是你放了绯樱闲么?”
锥生零无畏地直视玖兰李土的双目,那混沌之中的病态令人焦躁不安。
“是你‘杀’了我的家人?”
“零?!”
锥生零挑衅的话语,让玖兰李土的阴森的笑容更深。玖兰枢不安地拉扯着锥生零的衣服,强迫性地将他拉至身后。玖兰李土毫不掩饰的杀意,刺在皮肤上一阵生疼,玖兰枢不可能让玖兰李土伤害锥生零的。他的力量直接地反应着他的情绪,一时间暴涨地放出苍白的火焰,构成有形的屏障,将所有拒绝之物抵挡。
“呵呵~纯血种的力量取决于血统与年龄。你认为,现在幼小的你能反抗我么?”
意外地被仆人放出的火焰灼伤,玖兰李土玩味地笑了笑,只可惜阴森冰冷的笑意只会令人毛囘骨囘悚囘然。
玖兰李土上前一步,玖兰枢与锥生零就后退一步。于血统,玖兰枢自然是最强的。但他因力量不足而退化到幼儿状态,是打不过玖兰李土的。而且,作为被玖兰李土唤囘醒的玖兰始祖,玖兰枢无法杀死身为主人的玖兰李土。玖兰枢可不会乐观地认为数量上占上风会得到什么好结果。两个五岁的纯血种对上玖兰家崇尚杀戮与血腥的疯子,完全没有胜算。
“哥哥大人,您今天不是来找我们的么?何必和晚辈计较呢?”
就打破僵局的是玖兰悠,缓慢而优雅的脚步声,很有节奏感地由远及近。当他逐渐靠近之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而去,不单单是因为他的突然出现,更因为他随身带来的玖兰纯血的芳香浓郁。
玖兰李土释放的威压被消除,玖兰枢与锥生零刚刚松了口气,随即又憋闷起来。玖兰悠一袭白衣之上,斑驳交错着血的痕迹,猩红刺眼的无法忽略。脑海中一瞬间浮现的想法,令玖兰枢浑身颤栗,他劝告着自己不要乱想,可无论如何也删不去这样的想法。
……树里……树里……妈妈……
小心地支撑住玖兰枢摇晃的身体,锥生零的内心也饱受着煎熬。他知道结局,他知道玖兰一家将会像锥生一族那般被屠囘杀,只留下年幼的玖兰枢用他那纤细的身躯承担起沉重的悲痛。
他应该早就说出来的,黑主银预言的悲剧,如果早说出来的话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也不至于,在事发之时,追悔莫及。
“是这样啊,树里已经去了么?”
玖兰李土冷着沉默一会儿,又挂起了令人厌恶的笑容。眼球左右转动了几下,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好注意般地裂开了嘴。
“那么,被她变成人类的小公主又在哪?悠啊,告诉哥哥如何?”
玖兰悠温和的笑意不再,他寒着脸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即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不会交给你的,哥哥!你已经杀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再伤害这第二个孩子。”
“所以,甚至准备好了代替你们的保护者了么?”
意有所指地撇了撇玖兰枢,玖兰李土投去的眼神中带着无限的怜悯,可深埋其中的恶意也同样的毫不掩饰。
也许是突然感到了疼痛或者是疲惫,玖兰枢缓缓地闭上双眸,想要缓解一瞬间汹涌澎湃的感情,他有些负荷不了。幸而,身边还有一个可支撑他的存在,要不然,玖兰枢真的不能确定这个五岁的身躯是否能维持着站立的姿势,而不是直接倒下。
“不,他是我们的孩子。”
玖兰悠浅笑着看着默默忍耐悲伤的玖兰枢,尽可能地做出温柔的表情,就想一个真正的父亲一般。
“枢,这五年让你难过了,我很抱歉,请你原谅我。”
他想弥补他们五年间无意识的疏离对玖兰枢造成的伤害,因为他们完全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
“即便如此,我还能以父亲的身份,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血化为鲜红的利剑,凝型于掌心,轻挥,亮红色的余韵连成一条优美的弧线。
——保护你。
顷刻下定的决心,如同烛火在狂风中骤然闪亮又骤然熄灭。成年的纯血种间的厮杀仿若异常华丽的表演,优雅舞动的剑光,轻柔漂浮的猩红,丝丝缕缕的芳香四溢交融。
转瞬间,谁与谁的血,染红了玖兰枢的整个世界。
“悠?!!!!”
嘶哑的低吼,漂亮的瞳孔不断放大,直至变成赤红的空洞。玖兰枢脸颊上沾染的血液,配上他因极度悲伤而失去神采的眸子,艳囘丽的鲜红与深沉的暗红,以白囘皙的皮肤为画布,涂抹出令人一生惊艳的绝美。
“你真是该死呢!玖兰李土!”
压抑着某种异常激动的感情波动,玖兰枢低沉的声音微微颤抖。压抑、低沉、郁结……各种负面的词汇都可以形容现在的玖兰枢的模样。他站在原地,看着被他像是碾死一只蚂蚁般压碎的玖兰李土,宛如陶瓷玩偶一般精致无暇的面上,一派温和笑意。放松的嘴角,轻佻的眼梢,玖兰枢笑得极度的温柔,而他的眼中亦是极度的冰冷。这种至极的严寒与至极的温暖的对比,更加衬托出他的狂怒与暴躁。空洞的双眸中,只有力量涌动的鲜红一遍又一遍流过眼底,而那个被力量所碾压的存在也被一遍又一遍地撕毁。玖兰枢狂暴地施予虐行,以玖兰李土愉悦快意的笑声为衬托。
“你是杀不了我的,怎么样?被血所束缚的玖兰始祖啊!成为血仆的滋味不错吧?”
嚣张、狂妄。即使被玖兰悠削弱力量,即使被玖兰枢趁机重伤。身体一遍遍地被撕碎,又一遍遍地重生,然后继续一遍遍地被撕碎。玖兰李土仍是笑得如此嚣张、狂妄。
无止境的重复再重复,一而再再而三地玖兰李土施加的肉体上的疼痛,仍是无法缓解心中的铺天盖地的痛苦。玖兰枢年幼的身体渐渐变得疲惫,可他还是微笑着尽情地透支着力量,放纵着、肆虐着。
他杀不了他,又不甘心就此罢手。
为了谁而复仇不过是逃避残酷现实的借口。玖兰枢就这样逃避着,逃避着再一次失去重要之人的悲痛。
万年之前的遗留,万年之后的别离。
重要之物都无一例外地从指间滑落至无边的黑暗。
抓不到,留不下。
只留下他一个人。
背负所有的悲伤寂寞。
……再一次……
“够了!!”
一个声音反复穿越千山万水般的遥远传到玖兰枢的脑海中。被愤怒埋葬的理智还未能理解它的含义。视野中的景物已开始剧烈摇晃,当令人昏眩的晃动消失之时,从背后传来无边的温暖,玖兰枢才发觉他自己早已浑身冰冷得颤栗不已。
“他已经被救走了。”
身体被用力环抱住,玖兰枢从锥生零那里汲取了些许温暖,刚刚被感情是驱使的疯狂终于散去。眼神空洞冷冽丝毫不见任何感情波动,刚刚维持的疯狂的笑容也沉入无边的黑暗。玖兰枢瞥了一眼这多半是他自己造成的满地疮痍,神情麻木冷漠。
“我伤到了他的心脏,但没能杀了他。”
“纯血种,就是那么恶心的生物。不给于致命一击就绝对不会死的怪物。”
玖兰枢与锥生零进行着看似正常的对话,明明是自嘲般的言辞,却没有任何感情囘色彩。厌恶也好,憎恨也好,刚刚那疯了般的癫狂似乎将他所有的感情燃烧殆尽。
锥生零担忧地转过玖兰枢的肩膀,视线对上视线,空洞的酒红中果然一无所有,就连力量暴走时的绚丽殷囘红也消失无踪,深色的酒红暗淡无光。
——‘玖兰李土,是你的责任。’
黑主银的提醒在脑中闪过,锥生零有些后悔了,比起心急地干掉玖兰李土,他更应该优先关注玖兰枢。更何况他现在的还太弱小,根本就杀不了那个家伙,只能解决掉那些无关紧要的棋子。
“枢。”
轻声呼唤,锥生零叫得小心翼翼,全部心神都密切地关注这玖兰枢所有的反应,眼神、眉毛、唇角、甚至是呼吸的深浅,他渴望他的任何反应,即便是一个也好。可惜的是除了空洞的眼眸‘看’着他以外,玖兰枢就没有多余的动作。
锥生零不安地紧紧地拥着玖兰枢。他的呼吸又轻又浅,锥生零只能通过确实的肢体接触来确定他的存在。环拥的双臂施加的力道,锥生零都能感觉到挤压的疼痛,可玖兰枢依旧毫无反应。他只是任由锥生零抱着,‘注视’着这个破烂不堪的家,空洞的酒红麻木地将视线投向前方,没有目的地落于虚空。
玖兰枢在看,却也什么也没有看。
锥生零静静地抱着玖兰枢,似是无言的安抚。
在一群不自量力妄图伤害他们的吸血鬼风化的沙堆之上。
他与他。
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