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皇帝私访（上）（1 / 1）

霍琛在扬州有自己的宅院，他得到父亲的命令，早已着人重新打扫一番，换上了全新的用品和装饰。霍齐一来，他便安排他下榻在清风苑，除了派遣可靠的家丁护院驻扎在院外，还调派自己的一批暗卫暗中保护。

夜色如水，沁凉入心。

霍齐坐在前厅，侍卫们都已经退下，此时只剩下他与霍琛两个人。

西湖龙井的气味在屋内慢慢散开，皇帝将茶盏放下，低低问：

“阿琛今年也二十四了吧，也该到娶妻的年纪，你心中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霍琛听霍齐这话，似乎要给自己介绍亲事，他也放下手里的西湖龙井，看向霍齐，正色道：

“皇上不妨有话直说。”

“皇后的妹妹青薇倾慕于你多年，为这事也求了皇后许多次了。我想问问你的意思，倘若你同意，我便为你们赐婚。说实话，你也应该定下来了，正好御林军统领之职空缺，你有没有心思回到金陵来？”

霍齐的妻子，楚国的皇后——李青蔷是楚国丞相之女，丞相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青蔷在八年前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小女儿青薇今年十七，尚待字闺中。三年前的皇族狩猎，李青薇初次见到骑着骏马的霍琛，便对他一见钟情，数年以来，一直没有改变。眼看她年岁越来越大，来家中提亲的人也逐渐增多，她便求了姐姐，想嫁给霍琛为妻。

霍琛思索了片刻。他对女子多半不在意，心中并没有李青薇的印象，只是他从前见过皇后数次，李青蔷雍容华贵、德才兼备，她的妹妹应该也容色倾城。但霍琛的心中一转，蓦地想起，那日晚上，桃夭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娶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要用什么来斗过霍灿？”

她质疑和讥讽的视线仿佛就在眼前，让他如芒在背。与丞相结亲，娶皇后之妹为妻，的确是联姻的上上选择，就算李青薇容色一般，她的家世和地位也足以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何况她应该是个容颜姣好的女子。有丞相的一臂之力，无论自己要做什么事情，即使是除去霍灿，也变得稳操胜算。

只是自己一旦这么做，霍琛有些犹豫，桃夭对自己的判断终将成为事实，自己只是个依靠女人获得权势的男人，要让她倾心自己也变得更加艰难。

霍琛暗中攥紧拳头，沉默良久，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对霍齐抱拳道：

“皇后娘娘的美意，臣弟心领。只是臣弟——”他顿了顿，似是下了决心，“臣弟已经心有所属。”

“哦？”霍齐心中有了几分兴趣，自己这个堂弟向来眼光极高，不知被他看中的是哪家官宦小姐，顿时好奇地问道：“不知是哪位小姐，朕是否认识？听说张太尉的女儿和何将军的妹妹都尚未定亲，你说的莫非是她们之中的一个？”

霍琛摇摇头，心中无法，只得说道：

“她并不是官家小姐，只是扬州富商的嫡女。”

“原来是商贾之女。”霍齐有些不以为然，“那便在青薇入门之后纳她为妾，又有何妨？”

他心中阴郁，苏桃夭连他妻子的位置尚且不以为然，何况是妾室？霍琛只得说：

“我父王只有我母妃一个妻子，没有纳妾，我也是这样，此生并无纳妾之意，因此只能抱歉辜负李姑娘了。”

世人皆知安清王霍子清一生只有一个妻子——王妃卓敏儿。卓敏儿同样不是官宦之家的女子，她生长在民间，父母早亡，为了生活在镖局帮忙，却机缘巧合在霍子清遇难之时碰巧相救，两情相悦，从而成就了一段姻缘。

霍齐见霍琛如此，心中也知道不能强求，只得说：

“阿琛，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只是你一旦错过这次机会，后悔怕是就来不及了。”

事已至此，霍琛反而坚定了决心，淡淡道：“臣弟绝不后悔。”

皇帝见他如此决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不久便以疲倦为由回房休息了。

霍琛一个人留在前厅，身边的茶水早已经凉透，他向屋外看去，今夜月光朦胧，夜色漆黑看不见星辰。他思及刚才与霍齐的谈话，不免心中长叹，自己此举，也不知道是错是对，若是从前的自己，定会一口答应。原来他就不理解父王的行为，母妃去世多年，他也一直没有续娶，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父王即使纳妾，也不算对不起母妃，但父王却一直独身。

而霍灿早在两年前就娶了东宫太傅阮佩之的孙女阮心为正妻，同时身边还有几位侧室，自己若能迎娶李青薇，是与他抗衡的绝佳手段，可自己却顾及苏桃夭，偏偏拒绝了。他心中有些困惑，难道她说的全心全意，便是如此？

霍琛端起那杯凉透的茶，一饮而尽。茶水冰凉，从喉咙一直流到心里，他的脑海里都是那个明艳的女子，她的容貌虽不算最美，但心思缜密，聪明机敏，仿佛轻轻松松便能看透一切。霍琛不禁想道：

苏桃夭，你若知道我今日为你所做，不知道会不会感动半分？

第二日。

霍齐与霍琛一起用过午膳，优雅地擦了擦嘴，才对一旁的他说：

“今日天气正好，不如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听闻扬州风景秀丽，经济繁荣，我倒想出去见识见识。”

霍琛应承下来，于是霍齐、霍琛、阿佑以及几个暗中保护的侍卫一同出了宅院。

宅院周围甚是清静，三个人一拐，走出这条街，路上才慢慢热闹起来。

卖鲜花的小女孩，挑着杂货的货郎，路边杂耍的艺人，吆喝着吸引路人的卖馄饨豆浆的小摊，在这和煦的阳光下，一片热气缭绕。

阿佑跟在两人身后，环视周围，心里警戒，依旧默默不语。霍琛走在前面，将这扬州有名的去处一一向霍齐说来，两个人谈笑间，不知不觉便到了扬州中心。

扬州的中心是扬州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在这个区域里开设着许多家颇有名气的商号，包括绸缎布庄、茶楼、以及各类糕点店铺，是扬州城内消遣娱乐的最佳之处。

苏家商号便在这里有几家分店。

桃夭带着阿凉，正在给苏仁送饭的路上。

其实这每日三餐，如果苏仁没空回家吃饭，只要知会一声小厮，小厮便会专门带着食盒来找他，只不过桃夭想找个借口出门，便吩咐小厮不用出门，由自己去商号给父亲送饭。

两人行到半路，眼见离苏家商号还有不远的距离，却瞧见一旁的道路上围了一群人。桃夭有些好奇，便拉着阿凉挤了进去。

只见人群中间，一个身穿荆钗布裙的女子被几个像是伙计的男子拉在一边，剩下几个人在对另一个穿着布衣的男子拳打脚踢。

女子挣脱不开，在一旁嘤嘤啼哭，围在外面看热闹的众人窃窃私语，却没人上前一步。

阿凉拧着眉，盯着眼前几个人看了一会儿，见他们似乎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越打越狠，终究有些忍不下心，出声喝止道：

“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纷纷让开，向她看去。只见出声的女子身着绛紫绣花长裙，袖口上绣了几朵木槿，头发只用一支步摇松松挽起，眼角之间有些淡漠，只是微微拧起的眉头透露了几分此时的情绪。

打人者为首的一个见她仿佛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便也不加隐瞒，大声地回答道：

“前日这个女子卖身葬父，我们东家买了她下来，安置在家里，可是这个刁滑的女子竟然伙同她的情郎，趁东家不注意跑了出来！”他恶狠狠瞪了一旁掩面痛哭的女子一眼，又踢了踢早就遍体鳞伤躺在地上的男子，“这个小子胆敢带走我们家的人，怎么能不好好教训一番！还请小姐不要多管闲事。”

听到为首的男人这么说，一旁哭泣的女子满脸泪水，立刻说道：“我卖身葬父，无非是做普通人家的奴婢，但是你们把我买去，竟是要我去做烟花女子，我也是知道礼义廉耻的，怎么能答应？这才求杨郎带我偷偷逃了出去。”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站了起来，脸上带上了几分坚定之色，“你们就算抓了我回去，我也绝不屈从，大不了就是一个死。”

众人有些哗然，原来眼前这帮人竟是青楼的打手！

苏桃夭见双方僵持，心里暗忖，这情况闹下去只会出人命，便低低说：“你们东家当初买这个女子花了多少银两？”

为首的王五穿着深灰色的薄棉服，挽起袖子露出健壮的手臂，听到她的话，立刻说：“白银五两。”

那个时候，普通三口之家一个月生活的花费也用不到白银三两，难怪这个女子只能伙同情郎逃走，这么多钱光靠她根本无法还上。

苏桃夭见那个女子泪眼婆娑看着自己，心中一软，微微叹气，开口对王五说道：

“这位小哥，你看这位姑娘怎么也不愿意留在你们家，你勉强把她带回去也没什么用，反而那些银子都可能打了水漂，这样吧，我给你十两银子，你就不要带这位姑娘回去了，如何？”

王五心里思索片刻，眼前这位小姐说的颇有道理，万一把这个女子带回去她就自尽了，东家岂不是人财两失，况且她姿色一般，大不了再上别的地方寻一个更好的。他心里如此想着，便大声答应下来：

“只要小姐愿意为她付十两银子，我们便再不找她的麻烦。”

桃夭脸上一喜，对阿凉低低吩咐了一声，接着说：“那我们便一言为定。”说罢，便接过阿凉递过来的荷包，荷包是木槿紫的颜色，上面绣着几支粉色的牡丹。她手指一动，荷包便向王五抛去，“这里是十两银子，还请小哥点点。”

王五点清银两，立刻挥手，几个人便放开被制住的两人，迅速地从众人眼前离开。

大家也慢慢散去。

被松开的女子立刻向倒在地上的男子冲去，扶起他，着急地唤道：

“杨郎，你怎么样了？”

男子挣扎着爬起来，刚才他护住了自己的头，身上虽然疼痛，但应该并无大碍。

女子见他不算太严重，连忙站起身，对桃夭行了一个礼：

“多谢小姐相救。妾身姓柳，大家都叫我三娘。小姐大恩，没齿难忘。”

“三娘不用客气。如今你既然已经是自由身，便和他一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天下之大，一定有你们的容身之处。”桃夭从身上摸出最后的一点碎银，递给她，淡淡道，“希望你二人能够幸福圆满。”

柳三娘千恩万谢，搀扶着情郎缓缓远离，桃夭站在远处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肉疼。虽然帮人是好事，可是一下就去了十几两银子，真是令人郁闷。

苏桃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勉强打起精神，想起自己还有要事在身，连忙喊道：

“阿凉，我们快走吧。”

她一转身，与霍琛的视线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