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下场（1）（1 / 1）

贾珍肯定没有讲故事的天赋，至少水溶是这样觉得的。他本以为会是个冗长复杂的故事，甚至坐下来打算好好听听，然而贾珍只是短短几句话，接着就泣不成声了。看到一个大男人哭泣，心中的别扭劲就别提了，更多的，还有点点的怜悯和感叹。

想当年的贾家族长，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风流，不想竟有如今的卑微颓唐。

“我的卿儿，我的卿儿！当年我亲手抱过婴儿的她，看着她一点点长大，慢慢出落得妩媚风流，我承认我不该，可我还是动心了！哪怕那本该是我儿子的媳妇！一步步设计，让她爱上我，让蓉儿风流成性却始终当她是姐姐，然后我开始计划未来。未来啊，有他的未来啊，多么好，多么美！我们会有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家，平平安安的过日子...毒妇！都是你！还有你！一个个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一个个假慈悲假善良，竟然生生逼死她！！”一通语无伦次的话说下来，贾珍已是双目赤红，几乎滴得出血来，恶狠狠地瞪着王夫人一干人。

水溶默然无语，他忽然很自哀自怜的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黛玉。一个是相爱不得，天人永隔；一个是单相思一场，兄妹之缘。这样说来，贾珍的心情自己也能体会一二吧。

贾母闻言哀叹不止，忍不住老泪纵横。她是碰到什么事？最引以为傲的族长，为了一个女人，竟要生生败了这个家做陪葬品？

“珍儿！当真是你做的？！是你找出了...当真是你！？”是质疑是惊愕，总之她始终不愿相信这样的事情，眼睛里滴下浑浊的泪珠，一只手死死握着心口，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可怜的老人，在心疼子孙不肖败坏家业。换做是别人，兴许会起那么些同情心，可惜她对上的是一个早已心死的男人。贾珍冷漠地看了贾母一眼，旋即飞科地转开目光，似乎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眼睛的亵渎。

被曾经对自己恭敬无比的孙子这样对待，贾母脸上固然是一阵青一阵白，嘴唇抖动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当贾珍从衣袖中拿出厚厚的一叠纸时，贾母的脸变得僵硬起来，她终于切身体会到了绝望的滋味。

她抱着一丝侥幸，就是贾珍还是顾念着这个府邸，没有将证据拿出来。本想拿着亲情这张牌打动贾珍，至少让他不要再火烧浇油了。贾府此刻固然在劫难逃，但能少一样罪是一样，纵使抄家亦不需要归还那些高利贷，能留下些产业总归是好的。

只可惜现在，全完了。

贾母颓然地坐在地上，一瞬间老了许多，原本保养得宜的身子显得老态龙钟。她虽渐渐老迈昏庸了，但大事上的眼光还是有的，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想说了，混混噩噩的脑中只有四个字，无力回天。

这时，沉默得出奇的王夫人忽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惹得哭泣不止的贾府众人纷纷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水溶皱皱眉，却依旧不做声，一边端起茶杯在嘴边抿了抿，一边看着玩夫人。

他原非爱看这些的人，然而贾府的事太过精彩，不好好看上一遭怎么对得起他跑来这里当什么劳什子钦差。

“哈哈哈，贾珍，贾家的好族长！跟自己的儿媳有私情，狼狈为奸行苟且之事，你还自以为傲，真是丢人！那个贱人已经死了，谁让她不肯听我们的话，既然如此，只好让她死！哈哈，那个小贱人死了！你也活不长久的！哈哈！”她那张满是皱纹和脂粉的脸上更外狰狞，眼角凶狠，丑恶不堪，嘴里说着乱七八糟的话语，神色若癫。她已经什么都没了，大儿子早逝，幼子不要她，丈夫不爱她，现在恶行败露，横竖不过一死，破罐子破摔莫过于此。

“你以为贾府没了，你就有好果子吃吗？吃里扒外的东西，谁养你到这样大的？没有贾府，你不知是个什么！我告诉你，就是我们死了，你也会跟着来的！哈哈哈！”

贾珍面色涨红，顾不得那么多侍卫在，大步上前揪住王夫人狠狠打了一个巴掌，直叫王夫人头晕目眩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得局面再一次沸腾，水溶不得不让侍卫按住贾珍，接着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人，眼中闪过一丝冷酷。

“贾王氏，本王自认见过不少人，如你这般的刁妇本王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你所作所为，伤天害理，本王念在你是新科状元生母不愿你和多说，如今看来竟是本王妄作好人了！”水溶想到黛玉昔日遭遇，眸中一黯，接着道：“大内侍卫，什么时候动作这么慢了！本王还有事在身，能否动作快些！对了，贾王氏也是有品级的夫人，固然有罪在这里也是不好，来人，请王夫人去别屋休息！”

最后一句话，他咬得很重，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那些侍卫最会察言观色，哪里不知水溶的心思，立马拿布塞住王夫人的嘴，不顾她死命挣扎将她脱了出去。

看着形象全无的王夫人，水溶忽然想到了贾宝玉，想到他之前所说的话。

“我母亲爱子护短之心无可挑剔，我今生今世也是还不完她的恩情。而她手上罪孽太深，我...我不求她能幸免，也不愿师兄因我徇私，横竖只求你一件事。母亲她爱体面爱虚荣，求你让她早得干净一点，让她穿上她最爱的衣服，带上最好的首饰...”

不是为人子女不孝，而是为人父母者太过混账。子欲养而亲不待是悲哀，但子欲养而亲愧受，何尝不是一种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