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白马（1 / 1）
“老祖宗。”事隔多日，大观园内之前人人惶恐的气氛已然淡去，贾母在这个时候终于回来了。虽说是去上香还愿，但耽误了这么多时间，难免让人疑惑。这日，贾宝玉向贾母请安，他想带黛玉去白马寺，故来争得贾母同意。毕竟，古代闺房女子要出门，的确不容易。
要说他为何想去白马寺，这全来自于一个梦。
这一次，他梦见了一个一直等待的人。警幻仙子。
“仙子，别来无恙。”
警幻美眸中闪过一丝警告，道：“你，一直在等我？”
“正是。当年仙子一曲红楼梦，催人泪下，可叹宝玉愚钝，竟未解其意。此生盼仙子到来久矣，宝玉心有疑惑，望仙子作答。”
“呵呵，痴儿，终是悟了不成？你且说，我此番前来，也是受二公所托提醒于你。”
提及荣宁二国公，贾宝玉唏嘘不止。那两个英雄一世的老人，奈何子孙不肖，保不住留下的基业。而自己，或许不能完成他们的嘱托了。
家，并非不救。无情无义之辈，救之为用？
“仙子，爷爷…爷爷可是非凡人？”他想起自己来到红楼的原因，是扶养自己多年的孤儿院爷爷，将通灵宝玉放在了自己身上。
“他乃天上七情僧，协月老掌姻缘，却因当年放下大错被贬入凡间。等事情了结，就会回归天庭。”
七情僧？这是哪门子奇怪的神仙？
警幻看出他的心思，继续道：“他本是和尚，成仙后却动了凡情，但又不被情丝绕身，才成了七情僧。”
“竟是如此。敢问仙子，哪里才能再见到他呢？”
“自你来到这里，他也尾随而来，现为白马寺主住持了情。你若去，可带上仙姝妹妹。心头所困，自会有解。”
…… ……
“宝玉啊，嗯，人长高了，也更好看了。我这些后辈里啊，也就你最像国公爷。”
贾母的话打断他的思绪，甩甩脑袋，现在还是别多想了，怎么说服贾母放他出去才是真的。
“嘿嘿，老祖宗过奖了。都是老祖宗教的好，宝玉有今天，离不开老祖宗当日的帮助。”
试问哪个老人不喜欢听自己孙子的夸奖？只见贾母揽着他，一如他还是小儿的时候。
“呵呵，宝玉啊，老祖宗不在的时候，你还好吗？”
闻言，贾宝玉想起的，是和王夫人的冲突，是让他幡然醒悟的生离死别，一时沉了脸。
“老祖宗，晴雯死了……”
“好孩子，老祖宗知道。可惜了那个丫头。你别伤心，还有好的，老祖宗给你找个更好的。”
贾宝玉并无这个意思，听到这话，顿觉不是滋味。他抬起头看着贾母，道：“老祖宗，不是这样的。晴雯她不该死！母亲…母亲实在是太……”
“宝玉。”话没说完，就被贾母打断了，“她是你娘，你不该为了一个丫头顶撞她。就算晴雯是无辜的，你也不能为了这个和她大吵大闹。传出去了，成何体统！贾家和你的面子，就全没了。”
心凉，也就那么一瞬间的事情。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贾母会说出这些话来。这个时代，终究是人有三六九等的时代，终究是等级明显的封建社会。一个丫头，在这些太太夫人面前，是算不了什么的。贾母，也不例外。
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这么久在外面不回，风波刚过就到家，说是巧，更像是刻意的。贾母，或许是故意躲开这件事吧。她知道，她在的话，自己一定会去求她的。与其夹在媳妇和孙子中间，不如避开。
“老祖宗，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所以没有回来。”
贾母没想到他会猜到，顿时一窒，道：“呵呵，宝玉你想多了。南安老太妃……”
“老祖宗，别说了。”
是自己痴了，对这个家幻想过多。殊不知，当年贾母最后会同意王夫人和凤姐的调包计，间接害死黛玉，如今又怎会在乎一个小丫头的死活。
当初对可卿之事义愤填膺，不过是因为牵扯到了整个贾府罢了。若是没有，她渴望保住自己宝塔尖子的地位，不会和对这个位子虎视眈眈的王夫人冲突。
压下心头的寒凉，从贾母怀中出来，贾宝玉道：“老祖宗，我知道了。”
再怎么强笑，声音也是冰冷的，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宝玉啊…”贾母想再抱住他，却被他躲开了，老手僵硬在那里，颓然放下。
无论如何，对这个孙子，她是真心去爱护的，见贾宝玉这般，老人不免伤心。
“老祖宗，宝玉今日来，是想求老祖宗一件事。前日梦见祖父，他让宝玉带着他外孙女去白马寺上香，说是事关贾府将来，还望老祖宗成全。”
贾母虽有些不信，也幸亏古人迷信，又因她也碰到过国公托梦一事，在听到关系整个贾府，立马答应了。
“让李贵茗烟跟你去，对了，再带上几个妥当的小厮和丫头。你妹妹身子娇贵，你可要仔细看着。”
“宝玉知道了，宝玉告退。老祖宗歇着吧。”
贾母动了动嘴唇，话还是没说出来，任由贾宝玉走了。她有种不好的感觉，她最疼爱的孙子，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贾宝玉出了房门，望着太阳叹气。阳光明媚啊，可是为什么，他的心冰冷如斯呢？
白马寺。
比想象中的庄严肃穆，但却没有传说中的香火鼎盛，寺庙前很安静，只有几个小和尚在打扫。
“几位小师傅，我听说白马寺向来香火鼎盛，不知今日为何无人？可是贵寺今日不便待客？”
贾宝玉翻身下马，朝一个小和尚询问。
“呃…”小和尚挠挠头，似乎不知怎么回答。
“宝玉，怎么呢？”吴侬软语从贾宝玉身后的马车里飘出，软软糯糯，让小和尚听痴了，呆呆地看着马车，忘记了自己还没回答贾宝玉的问题。
贾宝玉瞅着小和尚，暗暗好笑，心里有隐约有些酸酸的。他的颦儿啊，光说说话就把人家小和尚给迷住了，等到及簪之年，不知要迷到多少人了。他啊，可要好好守住才行。
他上前掀开车布，伸手过去。
一支白嫩纤细的手从帐中出来，带着独特的香气，搭在贾宝玉手上。接着，一抹倩影从车中出来，直教小和尚看傻了眼。
一身白地绿花的轻薄纱衣，虽戴着面纱，单单从那双眼睛就足以看出绝代风华。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清明澄澈，犹如两泓清泉，晶莹温润，未哭而含泪，自有一种别样风情在眼中。两弯似蹙非蹙的淡眉，顾盼之间，自有一股绰约风流的婉转态度。
“小师傅好。”黛玉下了马车，冲着小和尚点头微笑，眸子波光流转，灿若星辰。
“呃，呃呃，女施主好！”小和尚回神过来，立马红了脸，赶紧双手合十，心里念了无数次阿弥陀佛。
“小师傅，敢问今日贵寺为何无人？”
“今日，今日方丈说要接见贵客，不能招待别人了。”挠挠头，小和尚盯着黛玉和贾宝玉看了半天，又道：“但是方丈吩咐说，要是来的是一对年轻男女，女子是江南口音的，就让他们进去。他们是有缘人。女施主和男施主刚好符合，莫不是方丈说的有缘人？快快，小僧为你们带路。”
那小和尚也是急性子，没等黛玉反应，急急忙忙地就跑进寺庙了。
黛玉无奈地咽下嘴里的话，瞅见贾宝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嗔道：“你还不走？傻笑个什么？”
“呵呵，颦儿，我可真不放心啊。”他摇头笑着。想他为了方便行事，丫头小厮一个都没带，又给黛玉带上面纱。没想到人家光凭声音就……
“你瞧瞧，六根清净的小师傅都被你这样给迷住了，日后颦儿肯定迷倒众生啊！罢罢，这方丈也见不得了，要是方丈动心了，抢你去做个方丈＇有缘人＇，我这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可怎么办啊~”
乱七八糟的一堆话，再配上他那怪诞的表情，黛玉忍俊不禁。奈何他实在是太不知羞了，说得自己成了个什么样，一时又恼羞成怒。
“宝玉你胡说什么！作死啊！你别跑，你…….”
黛玉想去打他，可恨贾宝玉早有察觉，两三步跑到寺庙门口站在，两边是和尚守门。面对这种气氛和环境，黛玉有气难发，又贾宝玉作怪般地朝她双手合十作了个揖，又好气又好笑，只好莲足一跺，狠狠剜了贾宝玉一眼。
哼，她保证，等出了白马寺，她一定要这个烂了嘴的坏家伙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