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1 / 1)
灵竹低声道:“此事甚细微,连起来一想,却非同小可。只因我姐姐来信曾报喜,说家中二女出世,合家皆喜。但据她郎君所言,她岳家幺子现在宫中有份差事,已经许久没回,没见到外甥。是以姐夫深感失望,希望我能帮小弟带个口信。”
玉杰矫舌不下,惊讶低呼:“京城八王之首善亲王的幺子,是他?”
灵竹若有所思道:“如果是他,想要躲开他的未婚妻主悦王储,也不是不可能。外边皆传悦王储风流薄幸,在勾栏瓦肆之地广有交往。善王子这等身份,怕是不愿意和那些下等人共事一妻,才跑到宫里来。只是为什么会学医?在宫中,陈家的孩子找份差事并不难,却偏偏是学医?莫非是想要悦王储憎恶于他,把婚退掉?那就狠了。”
玉杰见他越说越不像,已经快要写出一出戏文来,笑道:“尝闻他们两个自幼定亲,青梅竹马之情刻骨铭心,哪里像是你想那样!不管什么原因,我再找找另外的佐证才行。”
灵竹点头,道:“你自去忙你的,我今晚轮值侍寝,先去歇歇。只是我话说在前头,今日之后,咱们可能就见得少了。”
玉杰问其原因,他也不说,只是神秘地笑了笑,玉杰只好告辞离开。
和煦晨光,金灿灿地照进窗来。
悦王府偏院之中,秦雨泽睁开了双眼,那双幼时便显得水灵的,像杏核一样的眼睛,转向自己身旁,睡在靠墙一侧的悦王储雪瑶,薄唇一翘,默默地笑了。
抬起胳膊拢一下发丝,雨泽将单被轻轻掀起,坐起身来。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却未系上衣带,露出线条明晰的胸口和肚腹。伸伸懒腰,雨泽赤脚穿进鞋内,下了床。
身后的雪瑶却突然发话:“几时了?”
雨泽看看天色,道:“太阳刚出没多久呢,家主再歇息一会,我来安排梳洗。”
雪瑶淡淡道:“你昨夜没让人送我回房。”
雨泽转过身来,露出笑容道:“家主,昨夜都那么晚了,你又醉了,咱们还……那样子,让护卫们再送你回去,多不方便呢。”
雪瑶也不多话,推被而起,刚要自己系上衣带,雨泽慌忙踢了鞋子跪坐在床边道:“我来。”
雨泽手指纤长,轻柔地为雪瑶整理衣衫,神情认真而专注。雪瑶稍一低头,便看得到他的睫毛又长又翘,随着眼皮微微颤动着,直挺的鼻梁下,薄唇轻轻地抿着,直到整理完,这张面孔抬了起来,嘴边带笑,道:“好了。”
雪瑶淡漠地“嗯”了一声,便要起床,雨泽却倚了上来,赔着笑道:“家主,许雨泽亲一亲嘴唇,就当是赏一次,好吗?”
雪瑶本有些烦乱,想要挥开他纠缠,却见他眼中期待、向往、落寞之色交织,神使鬼差地道:“许你一次吧。”
雨泽自两人圆房以来,便发觉了雪瑶的淡漠,无论怎么逢迎,她都不允许雨泽一亲芳泽,雨泽便锲而不舍地明了相求。雪瑶从来是冷淡拒绝,今日竟突然应承,大出雨泽意料,颇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受,心中一阵狂跳,反倒踌躇起来。
雪瑶又有一些不耐,正要起身,雨泽将脸庞凑了过来,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两片柔软的嘴唇非常细嫩,碰到雪瑶的双唇,两边都温柔地紧贴在了一起,一碰,紧接着一挤,再轻微地蹭了蹭表面。雪瑶像被一条小小的闪电击在胸口,心中一颤,有些欢喜,又有些怅然,心绪复杂而上,沉甸甸地满溢着,险些反手抱住对方,回以深吻。
这一吻带来的心绪,本应是喜悦和满足,但雪瑶觉得,那一瞬间,似乎心底深处有一个秘密的匣子被打开了一般。从前,这种心绪只对着逸飞才能出现,莫非是与雨泽相对久了,渐渐也能生出几分情来?想了这节,倒生出几分怒意,将雨泽推了一把,皱了眉,掩饰一般地斥道:“不是要安排梳洗?怎么还不快去!”
雨泽也不顾雪瑶的怒色,适才得手的吻,似乎是一个可以珍藏的宝贝一般,就连雪瑶的口气不善,他现下也毫不在意,欢欢喜喜地道:“是,这就来。”踏了鞋子,连脚跟也不曾提,便轻快地下了床。
动静好像不太对。
雪瑶例行入宫,来向太女君懿请安,将要走进书房之时,只觉得四周一片寂静。
太女竟然不在书房么?她一向勤勉,绝不肯偷懒贪玩的,莫不是又……
想到了这个可能,雪瑶心也是一紧,险些又疼起来,急忙稳定心神,转向常春宫太女寝殿走去。
果然心中不好的预感变了现实,太女寝殿之前,太女蒙训公孙玉杰在外殿侍立,神色凝重,眉宇之间写满了不安。
雪瑶常常出入,自然无人拦阻,但此时忙碌异常,竟是通报得晚了,待雪瑶立在玉杰面前,玉杰才恍然回神,慌忙施礼。
雪瑶无心客套,看了看寝室门前来来往往的仕女们,与玉杰挪步到外殿一角,方轻声问道:“什么时候又发作起来的?”
玉杰皱着眉道:“也许是夜半,也许是凌晨。今早仕女来唤晨时,发现没有动静,进来观视,便吃惊不小,一面去御医所请郑太医来,一面喊了我来。”
话音刚落,御医所正三品大夫郑华铭,领着另两个六品医官前来,见雪瑶和玉杰在此,先上前施礼。
饶玉杰平时七窍玲珑,看到太女出事,早已心慌,见了华铭,就如见救命稻草一般道:“郑太医快进去看看!”
华铭告进,雪瑶与玉杰都不便进去,雪瑶又便开口道:“玉郎官,太女最近发作不是已经少了许多,怎么一发便如此厉害?”
玉杰摇摇头,面色忧愁,道:“药也吃了,针也施了,总是刚治好的时候轻微,过一段时间便不能维持。似乎怎么治都像泥牛入了水一般,无声无息地,真让我……”
一语未落,寝殿外传来几个男子哭喊之声,夹杂着“太女”、“太女”的叫声。
雪瑶刚刚眉头一皱,玉杰却将牙一咬:“不知好歹的东西,这是什么时候,还敢添乱!”
雪瑶瞥了一眼门外,道:“宫内之事,我不便插手。”
玉杰面上倒是镇定了些,笑道:“失陪片刻,请悦王储稍待。”
雪瑶早知玉杰名声,是因得常常有人拿他和雪瑶并称。此时刚好一观他行事如何。
玉杰转过身去,深吸一口气。心道:“太女宽和,宠得这些纨绔随心所欲,无法无天,竟丢人丢到悦王储面前来。今天少不得由我出面来做个恶,好让他们从此知道收敛些。”步履轻快地走出殿外,对着几个哭天喊地,作势要冲过宫卫阻拦的低品新郎官斥道:“莫在这里装模作样!”
几个平日里骄傲跋扈的新郎官们被玉杰言语一震,都稍稍止了声。但是仍有近日承欢侍寝,自恃当宠的郎官低泣不止,似乎这样就能表了忠心一般。
玉杰见还有这等没眼色的,心中不快,双眉一轩,又斥责道:“太女无虞,倒是你们在这晦气!本座现在正忙,待太女安定下了,自有仪官去查你们失态惊驾的责任。现在,哪个宫里来的,立刻滚回哪个宫里去反省!要是还敢再在附近徘徊,当场解衣,臀杖示众!”
雪瑶在内,听不清外边说了什么,但知玉郎官说了几句,门外哭声顿时停了。又是一片纷乱脚步声走近,打开的宫门内外,只有仕女们来回穿梭的身影,竟连那几个不懂事的郎官长什么样子都没见到。
玉杰回转,面色如常,陪雪瑶坐在外殿。雪瑶不禁想,果然是太女身边第一郎官,寥寥几句,便收效如此。再看向玉杰时,心中便多了些欣赏之意。
还未坐上一会,御医郑华铭挑帘而出,额上布满细汗,眉头微微皱起,似沉重似轻松地叹了口气,道:“暂时又稳住了,太女已醒来,可以进去看看了。”
玉杰听了,心中突突乱跳,方才威势一扫而空,半喜半忧地立起身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强自稳住步子不让自己失了仪态,和雪瑶一同来到太女床边。
雪瑶将手压在鸾凤雕花床边,感到玉杰的身子微微颤动,侧目偷看玉杰,他看向君懿的眼神又是疼惜,又是深情。玉杰对于君懿的专注,正如雨泽对于雪瑶。
一只苍白细腻的手儿,在雪瑶放在床边的手腕上握了握。雪瑶这才惊觉在君懿病体边上还发了呆,急忙握住帐中伸出这只手。
玉杰同时挑开了床帘,轻轻喊了声:“太女。”
不出声还好,一出声,玉杰便再也端不住郎官架子,眼中浮出无助的神色来,令雪瑶又想起当年自己心痛发作之时,在床前这样望着自己的,是逸飞。
若这两人,并作玉郎官这样的一人,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