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1 / 1)
晚膳桌边,善王流霜不在,已是善王府上下皆习惯的事。今日只见旭飞眉眼之间藏不住笑意,思飞却显得有些别扭。思飞是春晖亲出,春晖自是一眼便认出他心不在焉,放下碗筷向思飞道:“思飞,今日怎么没精神了?”
思飞低声道:“没什么。”思飞一向心中藏不住事,喜怒形于面相,口中虽说没什么,神色却更加颓然。
春晖细细想了想,他今日出门之时,并无颓色,刚回来时,隐隐有些怒气,现在怎会如此?想了一番,问道:“你今日去演武场的时候,跟人动手落败了?”
思飞肩膀一抖,面色诧异道:“爹爹你怎知道的!”
春晖笑道:“你还能有什么事?根本不必猜。”
冬郎跟着放下了碗筷,闻言一笑,道:“思飞,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在意,明日再去比过也就是了。”
思飞颓然道:“前年我都是比她强得多,渐渐地,她去年十次之中能胜我两次或三次,这几日我们比了五次,她胜二,我胜三,再过一年,恐怕她已经不把我放在眼中了。我练得也算辛勤,为什么总是原地不前呢?”
春晖点头道:“早说要你不要一味练,多走心,多领悟,现下可得了教训吧!”
冬郎笑道:“春晖,过年时就莫如此严厉了吧。思飞,这击败你的孩子可不简单,是哪家的公子?”
思飞低声道:“不是公子,是方靖海家的老四,大名方铮,表字金节的。”
冬郎叹一声道:“是文晶家的孩子,无怪乎如此了得,真是英才。”
旭飞听闻这名字,若有所思:“金节颇得靖海将军真传,文武双全,兵法精熟,只因年纪不大,只是袭了官职,也未曾亲自领兵上阵过。若你是败在她手,也不算吃亏。咱们陈家尚文轻武,他们方家却是家传,你表面上是和金节在比武,其实是和将军比,这怎么比得过?”
冬郎向旭飞道:“方家和权家交情颇深,这莫不是从灵悉口中得知的?”旭飞面上一红,点了点头:“采详和金节是好友。”
旭飞的未婚妻权灵悉,字曰采详,出身于朱雀名门的权家。权家博物广志,擅古今及各国言语文字,在朝中多做为史官或鸿胪寺中司务。悦王正侍君权慧昭,便出自权家。方靖海名曰方耀,表字文晶,是朝中肱股重臣之一,少年时代起,便与母亲方玥一起镇守东海边疆,屡屡收复海岛夷族,挂封靖海将军,待成名回朝之后,翎皇半云心喜,率先以“方靖海”呼之。方耀身材高挑,长相俊朗,性格爽直,朝中君臣都乐意和她亲近,方靖海之名传播远比本名广泛。现今贺翎朝中最重要的边疆守卫,以方家为首,可见其声威凛然。
冬郎知道流霜心意,既是家中三位儿郎需求,少不得便要找出全贺翎最顶尖的事物与他们,心中略一盘算,便开口道:“思飞,你爹爹说得对,你是该多走心,多领悟。但看你在演武场自己练习,武艺停步不前许久,而方家的姑娘进取迅速,说明文晶必有极大的过人之处。你可以拜她为师,向她求教。等再过几日,新年事务结束,爹爹为你准备礼品,你去方靖海家中拜见一番吧。”
思飞皱着眉,想了一阵,道:“方靖海若是知道,我求教怎么打败她女儿,她会不会生气?”
冬郎笑道:“方靖海最喜欢上进的后辈,若知你心,她一定欢喜。”
思飞神色稍缓,低头饮食,春晖也放下了这块心事,重新举箸。逸飞和芷瑶年纪尚小,并不关心这些,一直也未停食,此时已然饭饱。
全家饱腹之后,各自更衣,正要一起出门观灯游玩之际,忽听侍从来报:“权大小姐到了,还有方四小姐,邀大王子、二王子同去观灯。”
旭飞偷眼望了望思飞,思飞正惊讶莫名:“她来干什么?”
春晖和冬郎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个颜色,令侍从向两位小姐回话。旭飞和思飞穿好外袍,换了靴子,一起告退先出门去了。
冬郎笑道:“我看那方四小姐,是看上咱们思飞了,春晖你看呢?”
春晖眼角弯弯笑道:“如此便更好,孩子们愿意,咱们也省心。只是你看旭飞牵红线正在兴头上,这点倒是和冬哥你像极了。”
冬郎望着春晖笑道:“我哪里是爱牵红线,我就牵过一根。”
春晖撇嘴道:“可不是,牵上自家兄弟掉到你陷阱里去,你最开心了!”
这时芷瑶困倦,扑在春晖怀中打呵欠,春晖蹭蹭她的小脸蛋,芷瑶揉着眼睛咯咯直笑,将小脸埋在春晖颈侧。
逸飞正整理衣衫,听爹爹们说笑,也不在意。春晖笑了一阵,看逸飞仍是不慌不忙的样子,问道:“逸飞,雪瑶没邀你看灯吗?”
逸飞抱着手炉道:“邀了,但是我今晚想和家里一起去,约了明日和姐姐去。”
春晖抚着芷瑶的背,向冬郎道:“这两个小的,今天书来信往,早就约上了。我一直羡慕着,冬哥这两个娃娃多自觉啊,偏偏思飞这孩子,一点也不像我,愚钝的很。”
冬郎揽着春晖肩道:“这才像你,你不想想你当年……”
春晖面上通红,迅速打断冬郎话头:“莫说当年,说了这么多年都说不腻么!逸飞,你可得学着点,怎么欺负侧君这点,你爹爹可是最擅长!”
逸飞看着他们笑闹,心中想到雪瑶,便跟着笑。
却说雪瑶在家中收了逸飞信柬,封皮上端端正正地写着收发之人名字,笔迹圆润,用力极轻,想必是逸飞亲手所书。看来小人儿知道自己意思,雪瑶笑了一笑,从书桌上拿起拆信刀,挑开信封,拿出逸飞的画来。
画上一轮月亮,挂在天际,月轮画成浑圆。月下有河,河岸有梅,梅边有桥,桥下小亭临水而建,河中漂浮着水灯。并不画一人,只画了一只拖着长尾的孔雀,半闭着眼睛休憩在梅花树旁。画风却与雪瑶相同,是在墨迹略干时,清浅着色:梅花粉白,孔雀青碧,亭子顶是褐色,亭柱朱红。
雪瑶持画沉吟。月亮浑圆,直上天际,这是十五那晚的月亮。河边有梅树和亭子,看这画上所绘,像是城东潍河边上的享梅亭,虽不惟妙惟肖,意思却到了。碧玉孔雀在逸飞那里,这孔雀自是代表逸飞。那么此信上说的是,明晚月上时分,在潍河边享梅亭相侯。
雪瑶抿嘴一笑:若是要一起观灯,悦王府去城东时,正经过善王府,接了他同去便是了,何必在那里等?若他有意,且看他安排便是。
十五这日,雪瑶做完功课便盼天黑,好容易到用了晚膳,捧着茶盏如坐针毡,惹来慧昭好一通笑她。
待到天色黑了下去,门口喧闹的街道上笑声都传进了院内,雪瑶带上随身的仕女便出门,一路灯影迷蒙,她已无心去看,一心想要快些到达享梅亭。
享梅亭虽已在城门之外,但因元宵节,也来了不少观灯人,不输于城内大街。近郊也有不少商家和富户摆了灯谜摊子,引得许多人围在一起猜谜,五彩光晕之间,夹杂着刚出炉的芝麻酥饼、鲜香的馄饨、甜蜜的桂花糖糕等味道,惹人垂涎。
雪瑶一路来到梅花树下,亭中逸飞早带着仕女和护卫相等。两人在亭中并立,看仕女们将带来的水灯一盏一盏推入河中。
潍河中本已经零星飘了些彩色的河灯,逸飞带又来了许多颜色鲜艳的灯盏,随波漂流起来。花卉的、雀鸟的、楼房的、元宝的,远处的一点点,近处的一团团,错落有致。潍河旁边观灯的平民,又有些来凑热闹的,也买了河灯来放。灯盏越来越多,光明璀璨,流光溢彩,不输于街边灯火,将一条潍河妆点如银河一般,美不胜收。
雪瑶向逸飞笑道:“这地方是你想到的,还是有人教你的?”
逸飞道:“去年便听说这边有放灯,我还没带别人来过呢,姐姐是第一个。”
雪瑶心中和悦,将逸飞抱了一把笑道:“真漂亮。”
逸飞穿着厚厚的外袍,翻起的宝蓝色丝绒领子,将小脸映衬得白皙如玉,被雪瑶一夸,面上薄红,喜气满腮。雪瑶凑过自己的脸颊,和他蹭了一蹭,在他耳边道:“灯也漂亮,逸飞也漂亮。”逸飞笑声在她耳边响起。
两人放完了水灯,便打发随从人等自去玩耍,相携立在亭中,喁喁私语,边说边笑。
不知过了多久,亭外款款走来一位小公子,身后跟着两名护卫。还未近前,护卫便板了脸吆喝:“谁家的小孩,识相的快让出此亭来!我们大公子要歇脚!”
雪瑶双眉一轩:“好一对愚仆,享梅亭既以享字为名,自是人人可以来得,又不是你家独有,何必驱赶旁人,来抖你们自家威风?”
护卫高声喝道:“好大胆的丫头,知道我们家大公子是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