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十四、夜幕沉沉(1 / 1)
众矢之的吗?
穆钧崖躺在床上,心里不踏实,总觉得是不是有哪股暗流在蠢蠢欲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保持守夜一样的警觉,但这样的警觉偏偏就是让他察觉到了谁——并不是敌人,不过那冷漠的气息他不喜欢。
下床去,拉开门,果真,唐悬靠在屋外的柱子上,面具在夜里泛着银光。
“说吧,找我什么事。”
“急令,回洛阳。”唐悬的声音非常冷静,但又比往常更严肃。
“萧槊是不是出事了?”
“黑龙之后,恶人撤军,我们往昆仑的分兵被人盯上,虽说损伤不大,但是萧槊和燕归梁都负了伤,现在耽搁在洛阳。”
“嚯,能动萧槊的分兵?谁干的?”
“浩气盟,叶断水和步虚,用的——那一招,你知道的,叶断水当年离开恶人谷时,同一招。”
穆钧崖的眉头锁了起来,眼里蓦地透出了一缕凶戾的杀意。
“浩气盟的人可能另有所图,总之,你赶紧回洛阳,我令已传达,先行去南屏了。”
是不是他每次来藏剑山庄都要中途不告而别?穆钧崖一边这样挤兑自己,一边向叶清商的房间走去。叶清商这时候恐怕正熟睡吧,穆钧崖也不愿将他吵醒,站在房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的时候,便听到了房里叶清商的声音。
“钧崖?”叶清商就来开了门。
“原来你没睡啊。”
叶清商的声音比往日要低一些:“恩,睡不着。话说,是什么事?”
穆钧崖便说道:“萧槊那边出问题了,喊我速度回洛阳。”
“啊……今晚就要走吗?”叶清商的眼里似乎有点不舍。
“恩,早些去也罢,两边快开战了先前也不能出岔子。”
叶清商送穆钧崖到了山庄门口,穆钧崖站定,又无奈地笑笑,“话说,你真的不打算跟我回恶人谷吗?”
“……别想!打死不去。”叶清商朝穆钧崖吐舌做不屑状。
“那好吧,那就昆仑战场上见咯。”
“恩,我会把你拐回浩气的!”
“那我就等着,”穆钧崖跨上马,“有事可以来洛阳三生客栈找我,那些人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回见。”
“恩,回见。”
穆钧崖策马离开,跑出去没多远,悄悄回过头看了一眼。叶清商原来一直提着那个烛影灯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开,烛影的明黄色光芒微醺地晕开在夜幕里。
一个人赶路算不上好事。
第二天夜里他赶到了扬州。江湖人总会时刻保持点戒心,穆钧崖只是没想到,才一天,他前脚出扬州城,后脚就给人盯上了。黑马在夜幕沉沉的紫薇岗奔驰,穆钧崖本打算取道金水甩掉那人,侧后方猝然飞来一道光。穆钧崖拉缰使踏炎乌骓停下来,借着透过林间的月光,看见一柄碧蓝轻剑当路插在一侧的岩壁,黑夜里慢步走来一个穿着浩气军装的藏剑,站定到穆钧崖面前,拔出轻剑。
这拦路的方式和叶清商一模一样,但来者却不是叶清商。
“呵。”穆钧崖冷笑了一声:“到底是你教出来的,师徒两个倒是像,断水。”
“好久不见,穆将军。”
“你是奉了谁的命来拦我的?”
“步虚。”
“之前在黑龙沼,要杀清商的也是他?”
叶断水并不回答,只是将轻剑指向穆钧崖。
敌意显然,穆钧崖缓缓横出□□,皱着眉,声音沉下来:“断水,好歹同为恶人同僚两年,你应该知道把剑指向我的后果是什么。”
“我想杀你很久了。”
“两年前的事情,还记恨在心?”
凉风拂起尘埃,眼前之人身形一闪,不过眨眼,轻剑剑锋已然逼到穆钧崖面前。穆钧崖侧身,转枪架住逼回来的剑刃,兵刃摩擦之际溅出几束火花。穆钧崖因而望见断水眼中深不见底的黑洞,中间没有夹杂着任何的情感,愤怒或者是悲伤。
穆钧崖自然深知叶断水到底有多恨他,这人就像是除了杀他之外别无牵挂一般,一枪横劈过去,趁叶断水跃起时机翻身下马,再向叶断水落脚的地方运枪挑出一道猩红的火光。叶断水旋身闪过,拔出腰后重剑,举臂斜挥时,金色剑光裂成数道,直斩开地面带着尘砾向穆钧崖飞去。穆钧崖几乎是贴着剑光将枪向前刺出,叶断水未料到穆钧崖这样的冒险,心下一惊慌忙后跳,却未来得及避开枪招,一咬牙,离心口七寸之处被破开一条伤口,鲜血晕出一片,而且伤口发烫像是被烧焦一样,痛得半条左臂都在发麻。叶断水就强忍着,抬手奋力抓紧了刑鬼的枪杆,右手飞快地换出轻剑,向穆钧崖拦腰斩去。
穆钧崖空手握在轻剑剑锋上,血流了满手但充眼不视,发力折断了轻剑。
刚才这一折力道奇大,震得叶断水的左手也不得不松开了□□,经脉气冲而吐出了一滩血。断水索性丢卡剑柄,擎出重剑运力前送,将穆钧崖逼退,向前跨出一步,脚下扎稳回身旋转,重剑撕裂空气,剑风霎起,直往穆钧崖劈去。穆钧崖反手架枪,挡了几下,只见金色剑气中绽了两道火舌出来。龙吟之声后,穆钧崖料想自己在风来吴山之下撑不了太久,一锁眉头,猛得执枪上挑,又迅速挽回枪花强行破开剑招。叶断水没能用出下一招,刑鬼的枪锋已经架在了他颈边——
死好像就是下一秒的事情。
整个恶人谷就穆钧崖用这种恶劣的方式杀人,明明把别人的命都掐在手里了,却硬是要等到看见临死前的恐惧才会下手——可惜叶断水从不知道恐惧是什么,叶断水的眼睛里从来都只有深不见底的洞黑,那件事之前或是之后。
“算了。”穆钧崖冷淡地收回枪,抬手一擦嘴角血迹。
“为何?”叶断水捂着肩上的伤口,连睁眼这一动作都显得吃力,脸色因血流的多而变得惨白。
“答应过清商以后不用这种方式杀人,何况现在你对我没有威胁。”穆钧崖走上前,危险而带着压迫感的目光牢牢钉死在叶断水的眼中:“只问你一个问题。”
“……”
“搞不懂你,你收清商做徒弟,教他怎么带兵对付恶人,现在步虚想杀清商,你坐之不理,那你到底把清商看成什么?”
“棋子。”叶断水开口,只缓缓的说了这两个字,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他看着穆钧崖不解的眼神,才补充道:“杀你的棋子。”
“嗤,那么恨我?”穆钧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随后又陷入深邃,转而将枪锋对准叶断水的伤口。
而叶断水只是在眼前咳血,并不畏惧他,穆钧崖迟迟没有动手,沉默了好一会,叶断水却蓦地冷笑一声:“穆钧崖,你……没资格来评论我。你一个恶人,始终都会是站在与清商对立的那一面。我是没能守护好清商,你呢?”
“谁?!”穆钧崖猛回身,转枪想挡开袭击。
穆钧崖察觉的并不及时,只与叶断水对话,竟未顾及到背后有人接近。
寒光乍现,穆钧崖背上一吃痛,竟被弯刀拉出一道一尺长的伤口来。一边叶断水也提起重剑向穆钧崖斩去。穆钧崖奋力将□□架在弯刀与重剑之间,撑了一会,便收力飞快地向一边跳开,翻身上马,正待再战。藏在暗处的明教已经现身,与叶断水一起压上前,穆钧崖拆了数招,忽听身后一阵虫笛声,一少年清亮的声音喊道:
“圣手织天!”
声音听着耳熟,穆钧崖一时没认出来是谁,步虚自料对方有援兵,架弯刀挡开穆钧崖的□□,另一边抱起叶断水,朝相反方向挥出锁链,脚下发力运起轻功,身形远去。
“断水!”
穆钧崖喊了一声,正欲策马追上,背后伤口便发作,那个来帮他的五毒少年慌忙赶上前来出手拦住了他,面容在月色下清晰起来。
“穆将军别追上去!”
穆钧崖对着穿着恶人军装的来者皱了皱眉,“你是……百殊?”
“咳,”
叶断水脚步变得愈发无力起来,步虚似乎是带着他走到了紫薇岗深处的树林里。在预料之中,步虚松开了扶着他的手,叶断水没了支持,立刻跪了下去,伤口一冲又不停地咳起血来。
弯刀划伤空气发出刺耳的声音,架在叶断水颈边。
“要杀我吗。”叶断水的声音似问非问。
“呵,断水,对不起了,你还有最后的利用价值。”
“敢问我最后的价值是什么?”
“那倒是要借用一下你的棋子了。”
最后一句话飘散在黑暗里,接近无声。
“啊……”
茶杯摔碎在地上,瓷片捡起来在他手指上扎破了一个口子,血缓缓渗出来,鲜红色。
“哥,怎么了啊?”
“没什么,不小心把茶杯给摔了。”
“哥你真是越来越笨手笨脚了啊……”叶长商摇头叹了一声。
叶清商出乎预料地提不起怒气,只是揉了揉眉心,应道:“好好好你说的对……诶,你行李收拾好了吗?”
“弄好了,明天就启程回浩气盟。哥,你直接上昆仑吗?”
“顺道去趟洛阳,给你哥夫把酿好的烧酒送过去。你给我好好在浩气盟呆着,战场上的事还轮不到你这兔崽子操心知道吗?”
“哦……找哥夫啊~”叶长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未看见叶清商眼中,有那么一瞬间黯淡了的忧愁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