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血玉章(10)(1 / 1)
凌铃呆呆看着越弥溪在月色下略显寂寞的侧脸,听到她放低了声音慢慢说道:“多么可笑啊,为了一个女子,便抛弃了一切孤注一掷要成为皇帝。当时众所周知太子李渊有三个儿子,但其实他还有一位庶出的四公子,因为从小算命说他戾气过重命途坎坷,李渊便把他寄养在深山之中从师学习武功和破咒术,而在他刚满六岁之时回家看望父母,却不想受到如此磨难。当时李卿在他面前杀死了他的亲生父母并下令一把火烧光整个东宫。意外见到涉儿的李卿发现他是一个破咒破术的奇才便将他留下,希望他以后能助自己攻灭穆国。”
凌铃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难受,她有些疑惑地抚上左胸,那里的位置,传来阵阵疼痛的感觉。她只知道洵国太子李涉是一个当世奇才、风华绝代,受洵国万民尊敬。但她不知道,在这样耀眼光环的背后,会有这样一段往事。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死去是怎样的感觉?看着自己的家在烈火中毁于一旦是什么样的感觉?而被自己的仇人抚养长大又是怎样的感觉?凌铃不知道,她只感到自己很疼,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意识到这点的凌铃连忙睁大了眼睛,想要逼回盈满眼眶的温热液体。
“而我……”越弥溪自嘲地笑了笑,“所以说李卿真是个混蛋啊!他为了招揽邻国丽国成为自己的同盟,向我父皇求娶公主。当时还没有婚约在身的我便这样嫁过去了,当时他真是做足了功夫,说是十里红妆一点都不为过!他甚至拿洵国皇室至宝贡珏雪山邑阆血玉作为聘礼,身为一国公主,我也算是极尽风光了。虽说是皇室的政治联姻,当时二八年华的我也曾幻想着如此费心费力求娶我的男人是怎样一个人,世人均说自他上位之后河清海晏,洵国一日比一日富强,我想着他应当是一个英雄,一个令所有人臣服于他的大英雄!”
“我就那样紧张而又期待,他在众人面前牵过我的手时,我以为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对的人。他的手很大,却是冰冷的。我抬头透过珠帘看他时,他的眼里满含温柔笑意,刹那间我的眼里只剩下他一人。我以为他对我也是很满意的,不然一直以冷酷著称的他为什么会对我那样笑呢?只可惜当时的我年纪太小,太过天真了。”越弥溪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却是让人感到眼睛一酸,“你知道吗?当我坐在床上,等他掀开我的珠帘、执起我的双手时,他只是背着手站在房里冷冷看着我……”
“有些事我想今日必须说清楚。”李卿冷眼看着端坐于床上的女子,眼里再不复温柔,“丽国答应与我国联姻是个明智之举,你是我的皇后,只要你还是皇后,我便不会动丽国一分一毫。但是,仅此而已。身为一个女人想要的那些,你永远不要妄想得到。”
“当时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只知道傻傻地坐在床边看他转身离去,那婚烛、那合卺酒、那些耀眼的红色不过是对我的一种讽刺罢了。之后他与我立了合约,在人前我们是举案齐眉的夫妻,我尽力扮演好一国之母的角色,而他给予我一个女人应得的尊重,只要不被人抓住把柄,我可以过我自己想过的日子……”
“你想怎样都可以,只要你记住你的身份便可。”李卿背身给了越弥溪一个遥远的背影,“待到我脱下这身龙袍,便放你自由。”
“呵,他虽是这么说,可是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岁月,还是就这样葬送在了宫里啊!”越弥溪扯着嘴角喃喃自语道,接着她转头看向凌铃,有些湿润的双眸里竟带着一丝得意的神色,“所以我一气之下,把那劳什子血玉给扔进泸河了!”
看着凌铃满脸复杂地看着自己,越弥溪有些不满地撅了撅嘴:“难不成你觉得我很可怜?哼,我还得多谢李卿呢,要不是他,就算我还是那个永芳公主,日子也不可能这么逍遥啊!”
这倒是……凌铃抽了抽嘴角。
“啧啧,当时在封后第二天,李卿就把涉儿给送到我面前说是过继我膝下了。你不知道啊,他当时个子虽然小,可那眼神冰得我还以为是寒冬腊月呢!明明是个臭小子非当自己是大人,在外人看来其实是很可笑的你知道不……”
在屋檐之下,背倚在墙上默默抄手听着的行风直起了身子,齐影看他神色如常不禁问道:“可是放心了?”
行风勾勾唇:“让她知道也好。而且……而且母后从未与人说起过这些,怕是已经憋了许久了。”
“不继续听下去了么?”齐影问道。
行风摇摇头往前走:“下面估计不是什么好事了,你还是好好看着你家溪儿吧!”
齐影脸色一僵,微微欠身向行风的背影行了一个礼。
接下来的时间里,微醺的越弥溪就一直数落着从小就到处不合自己的心意的行风,什么自小就不解风情,有女娃娃含羞给他递手绢,他只斜睨一眼那手绢就冷淡地说道:“绣工太差。”什么郑轩文和其他男孩子打架时,身为“至交好友”的他不仅不去帮忙还以“打扰到他看书”为由连续三日不让他们进宫;什么每次她做了新衣裳穿给行风看问他好不好看,行风总是冷冷瞟一眼说“老女人穿什么都是那样”……
越弥溪最终义愤填膺地握拳道:“‘老女人’?我当时可是年方十八啊啊啊啊——”
凌铃脑海中立马显现出了小上一号的行风仍旧摆着那张冰块脸的滑稽模样,竟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此时,大大的酒坛子又伸到了自己面前:“这可是为你找来的梨花酿,可不能都给我一人喝了!”
凌铃自知酒量不行,本想推脱,听越弥溪这么一说,脸上一红,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只好接过微微皱着眉头喝了一大口。
脸颊红扑扑的越弥溪盯着凌铃,眼神似是有些迷离,看到凌铃喝完酒大呼一口气的样子眼里却是突然精光一闪。她佯作不胜酒力将手攀在了凌铃肩上,几乎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凌铃感到身上传来一阵重压差点没坐稳摔到一边去,耳边却传来了越弥溪“咯咯”的轻笑。如兰气息带着淡淡的酒香喷洒在自己耳边,她听到越弥溪轻轻说道:“对了丫头,想不想知道涉儿的初恋?”
凌铃心头一跳,连忙转过头去,说话都有些结巴:“啥?初……初恋?!”
越弥溪很满意凌铃的反应,她微微眯了双眼抬眼想了一下:“算是初恋吧?当时涉儿回来时整个人好像都有点不一样了,有时跟他说话他都没听到,你说这个从小就不可爱的娃突然这样很奇怪吧?”
凌铃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越弥溪继续道:“所以啊,我就趁他不在问了问落单的桓铭——啊就是他的暗卫,结果他说呀——”
越弥溪突然又放低了声音,一脸的神秘和得意:“他说本来只是去参加玄夷皇宴席的涉儿因为觉得气闷就去梨园里透透气,结果正巧遇上了在梨花林中唱歌的铃襄公主!据说他当时双眼直盯着铃襄公主眨都不眨一下!嘿嘿,那小子以为我不知道呢……”
酒意似乎一下子全被吹跑了,凌铃身心都猛地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她的目光有些直,一时大脑空白:“你……你说铃襄公主?”
越弥溪点点头道,弯弯唇瓣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凌铃:“虽然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但是对于那小子的心思我还是有自信的!竞争对手很强大,你要好好努力了!”
凌铃眸中一动,脸色却是一下子暗沉了下来,她难以掩饰脸上的落寞,踌躇了一下,她最后只是低低开口道:“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行风身世的事也是……”
“你猜不到吗?”越弥溪直起身子,将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腮淡笑着看向凌铃。
凌铃眼神闪了闪,最后偏过头去嘀咕道:“我对行风没那个意思。”
“不用这么着急下定论。”越弥溪耸耸肩,笑意仍是不减,她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凌铃的左胸口,“到底是怎样,问问自己的心就知道了。”
看到凌铃皱着眉头有些倔强地咬了咬嘴唇,越弥溪微微摇了摇头,拎起一旁的酒坛子再次递给了凌铃:“想不通就别想了,来,喝酒!”
被淡淡皎洁月光和漫天繁星照亮的寂静夜空中,似乎都飘散着一股清新的不合时节的梨花香气,夜,还很长。
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皎洁。
一地银光淡淡的、柔柔的,如玉如水。不是满月,没有梨花,更没有那纯净美好的歌声和引人遐思的偏偏白裙,可是行风总觉得自己好像又一次见到了她。静静伫立在庭院之中,行风缓缓闭上了眼睛,初见之时,她或许还未满十二岁,而如今的她,是否已经亭亭玉立?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她了,但是在这和那时几乎一样柔和美丽的月色里,独自一人的自己,似乎能感到她就在身边。
“唔,吴……吴大人?您是来找凌姑娘的吗?”有些战战兢兢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行风睁开双眼转头看去,就见一个梳着丫鬟髻的少女红着脸有些羞涩地问道。
没有见过的婢女。
行风挑眉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竟是毫无察觉地走到了凌铃所住的院落。虽免不了有些惊讶,行风面上还是一片沉静,他低头问缪儿:“她……她还没回来么?”
缪儿小心地抬眼偷偷看了行风一眼,却是被他那俊美的容颜震得一阵脸红心跳,慌忙垂眸点头道:“恩……凌……凌姑娘还没有回来。”
那女人竟然拉着她说了这么久?行风叹了一口气,不觉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对缪儿吩咐道:“你下去备碗蜂蜜水吧,她回来了会需要喝。”
蜂蜜水?虽然有些疑惑,缪儿还是应了一声乖乖离开了。
而刚刚说完这句话的行风却是略怔了一下,见缪儿转身了脸上才掩不住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他抬头看了眼夜空中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月亮,有些无奈地扶额轻笑了一声:“李涉你真是可以啊,连醒酒汤这种事都……”
“白梨花,雪满桠,溶月华,隔轻纱……”银铃般清澈动人的歌声从不远处慢慢飘来,竟是如此熟悉。行风一晃神,不可置信地猛地抬起头,却见一个摇摇晃晃的窈窕身影在月光下转着圈,她张开双臂,宽大的衣袖和裙边空中飞舞着,仿佛乘风飞翔。她唱一两句又笑两声,空气中恍若飘来了一如四年前梨树林里清雅的梨花香气,行风不觉微微睁大了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被朦胧月光笼罩的曼妙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