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西北篇 第六十三章 陌上花(1 / 1)
庆历二年,中秋夜。
黄叶知时,随风缓落,拂乱庭中月影。
狄青坐在廊下,举起手中羊皮酒袋,缓缓饮了一口。
烈酒入喉,一缕辛辣穿心而过,心内不觉迷醉,反似更加清醒。
展昭在一旁与他并坐,手中亦持了一只酒袋。他绛袍垂过身下石阶,静默无语,抬眼望向庭院中树木山石。
狄青仰起头来,怅望夜空:“自我们去年三月随范大人离开延州,先至耀州,又来了这庆州,算时日,已将近十八个月了。寒来暑往,不知不觉间,竟是又到了秋节。”
展昭静静道:“你平素带兵,千机万绪,何等繁忙。也唯有今夜,满营将卒大半在中军会饮,你才能略得空隙,稍歇片时。”
狄青道:“好在这环庆一线,年来已情势趋稳。范大人治番有术,难怪在羌人中得了那‘龙图老子’的绰号。”
展昭微微一笑:“不错。范大人立约治羌,与当年种大人在青涧城所为,实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谩书一事,官家终于庆历元年三月末颁旨,将范仲淹降为本曹员外郎,谪耀州知州。但不过一月之后,便又迁往庆州,加任环庆路经略安抚,落衔缘边招讨使。自此,范仲淹率狄青展昭诸将,主掌环庆路军政要事。
环庆路一向是众羌族部落聚居之地,元昊利用西羌各部私怨,在部落之间挑唆纷争,约为乡道,寻衅滋事,以期扰乱宋营布防策略。范仲淹得知,以诏书犒赏诸羌,阅其人马,为立条约:“若仇己和断,辄私报之及伤人者,罚羊百、马二;己杀者斩。负债争讼,听告官为理,辄质缚平人者,罚羊五十、马一。贼马入界,追集不赴随本族,每户罚羊二,质其首领。贼大人,老幼入保本砦,官为给食;即不入寨,率家罚羊二;全族不至,质其首领。”条约之下,人心咸平,诸羌皆受命,自此始为汉军所用。
狄青轻叹一声:“今夜中秋,你我俱是无家之人,在此当庭共饮,也算是有缘。展熊飞,我敬你。”
展昭淡淡一笑,抬手将酒袋与狄青手中酒袋一触,仰面饮了一口。
廊外脚步轻起,纤弱身影一闪而现。她布衣双髻,素颜如水,俯下身将手中漆盘轻轻放在狄青与展昭之间。
她站起身来,眉间朱砂在月下莹如玛瑙:“空腹饮酒,最容易伤胃。奴婢取了些温热酒菜来。两位大人请用。”
自狄青迁守庆州,纳兰亦与他随行至此。她白日在鸽舍当值洒扫之责,至夜仍与狄青同居一处。
狄青抬起头来,心中暗悔,不知自己方才话语是否被她听到。他望向纳兰,淡淡道:“前几日波斯客过来城里,我命他们将此番带来的西域胭脂送去给你。我这几日事忙,也忘记问你,你可收到了?”
纳兰目光在展昭身上一瞥而过,面上飞起一层绯红,啮唇不语,只是向狄青微微点了点头。
狄青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我与展大人还要再坐一会,你先去睡罢。”
纳兰向他二人敛衽行礼,静静去了。
狄青回过头来,见展昭似是若有所思,苦笑一声:“我与她之事,本就从来未想过瞒你。我狄汉臣情性如此,你若想笑,便笑罢。”
展昭摇了摇头:“有情如斯,我羡之不及,又怎会笑你?”
狄青见展昭神色黯然,皱眉道:“我实在不懂,你心中既是对她如此思念,为何不去见她一面?她此刻便在塞门寨,距离此地,不过四百余里。你若想见她,只须禀明范大人,求得两日闲时,驰马而去,只在朝夕之间。若是那回鹘军中有人阻你见她,言语也好,刀剑也罢,与他们论个分明便是。你事事丈夫胸怀,为何对她,却总是这般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展昭缓缓道:“她去留之间,情义两难。我若去见她,或能一解心中苦楚,但到头来,必定只会令她更添烦恼。她这半生经历的艰难已然够多,我若不能设身处地为她着想,才是辜负了她对我的情意。”
狄青叹道:“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她心内深处也盼望你去见她?莫忘了,她临别之际红英卸甲,完璧付君。那日清晨她离去时泪流满面,神情之悲伤,连我见了,都不免要为她难过。”
展昭心底深深刺痛,一时竟哽住了喉咙。
那日醒来时,寒衾漫卷,空枕独对,唯余一缕恬淡气息,如同她长夜里宛转温柔。
他低声道:“总有一日,她须就此事一做决断。在那以前,我便在此等她。也许不知何时,她便会现身于我面前。”
狄青摇头道:“她那日不告而去,多半心中已有了决断。你这般无为而治,又究竟要等到何时?“
展昭深深呼吸一声,一字字道:“她一日不归,我等她一日。她十年不归,我等她十年。”
狄青重重一叹,摇头不语。却听庭外有人叹道:“好一个十年不悔!情深至此,不惧蓬山。”
展昭与狄青皆是一惊。二人站起身来,却见范仲淹与范和二人漫步走入院中。
范仲淹向他们一笑:“今夜佳节,你们两个年轻人在此作长夜之饮,老夫虽已戒酒,却也不免想来凑个热闹。”
展昭狄青二人连忙向他施礼。展昭上前一步,向范仲淹道:“大人这么晚还未歇下,可有什么要事么?”
范仲淹点头道:“方才纯祐传来消息,大顺城筑城已毕,遣军进驻,只在不日之间。”
此言一出,展昭狄青二人对望一眼,俱是喜动颜色。
自好水川战后,范仲淹向官家呈上攻守二策状,其中细阐攻守之道。用攻,则宜取其近而兵势不危;用守,则必图其远而民力不匮。西北之势,当以守为主,兼之以攻。官家深以为然,命范仲淹一并施行,在西北多筑堡寨,结链而守。
庆州西北二百里处马铺寨,扼守后桥川出入咽喉,深楔直入夏军防线之中,一向是宋夏必争之地。范仲淹秘遣范纯祐及番将赵明带兵前往,觑准时机建造新城,不过十数日之内,城墙已具雏形。元昊知之,震怒之下,遣三万天都军出战夺城。范纯祐早有戒备,坚守不出。夏军故技重施,佯装退却,范纯祐不为所动。夏军无奈撤兵而去。范纯祐等则继续养兵蓄马,兴建城事。官家闻知此事,欣然之下,钦赐“大顺”二字,以为这新城之名。
范仲淹捋髯道:“熊飞,为了这大顺城,你这些日子一直往来奔驰于庆州两地,实在是难为你了。”
展昭答道:“这本是我职责所在,大人又何出此言?大顺城与庆州之间地形图画,我已准备得当,这便去房内取来请大人一阅。”
范仲淹点头道:“我与范和随你同去罢。”
展昭向狄青点头致意,便引领范仲淹与范和沿廊下行至后院。他走到自己房门前,推门而入,燃起案头灯烛,回身将范仲淹与范和让进房内。
范仲淹迈入屋中,只见一室简朴,除卧榻之外,墙侧置了一条长案,其上七弦肃穆,正是那玉壶冰古琴。
范仲淹踱到案前,回想当日赵祯将这古琴从汴京遥赐给延州城内的倾城,直至今日,已有两年光景。他默然感怀之间,却又瞥见那古琴一旁静静放置了一支双管羌笛。
他心中一动,回身道:“熊飞,老夫倒是一直不知,你还会吹奏羌笛么?”
展昭低眉一笑:“这羌笛是我恩师所赐。至于吹奏之术,我不过是略知皮毛而已。”
范和在一旁微笑道:“怪不得我夜间偶能听到品笛之音,却原来是展大人。”
范仲淹点头道:“熊飞,你所有不知,范和本是笛中高手。你若有意,倒可以与他切磋一番。”
展昭微笑道:“原来范先生平素真人不露相,我贻笑于大家之前,却尚不自知。”
范和连忙谦称不已,范仲淹亦是一笑。他抬起头来,向展昭问道:“这羌笛看来也有了些年纪,可有名字?”
展昭摇头道:“我亦不知。只怕是并无名字。”
范仲淹道:“若是如此,老夫倒是心血来潮,想为它取个名字。熊飞,你可介意?”
展昭微笑道:“展昭恭敬不如从命。”
范仲淹目光流转,沉吟半晌:“笛之品性,一如主人。以你素日品格之清,心志之坚,便如当日谪仙诗中所言:褰帷对云峰,扬袂指松雪。既如此,依我之见,此笛便叫做云峰雪,你看如何?”
展昭全身一震,心潮骤起,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答对。
范仲淹抬起头来,望向窗外霁月,徐徐叹息一声。
“皑若云峰雪,清如玉壶冰……贺兰山九月凌霜,陌上花经年落寞,何不缓缓归矣……”
月上中天,关山千里,一夕素光同。
塞门寨灯火点点,静夜萧然。今夜虽是汉人中秋,却并非回鹘节日,飞羽骑营内严防如常,不闻欢声。
牙帐内软榻如云。金丝翠线,绣满罗绮长袍,勾勒出榻上人窈窕纤躯,无边风情。
伊法罕斜倚榻前,眸如琥珀,秀发披肩,隐隐散溢浴后温香。她左手执起一支细细的掐银烟斗,轻启朱唇,浅呷一口,徐徐吐出一缕柔雾。她身畔一侧,卧着一只白猫,长尾碧眸,一副慵懒模样,显见是波斯名种。
帐帘轻挑,透入边塞风寒。伊法罕抬眸望向来人,放下手中烟斗,坐起身来,向他嫣然一笑。
“你可知道,我已等了你一个多时辰,还以为你今夜不回牙帐了。这些年下来,没想到,你竟然还是这般不解风情。”
她话音娇媚,回鹘古语竟是精熟无比。
雅苏抬手褪下肩上裘衣,看她一眼,淡淡道:“生意上的事情,我日间已与海亚姆谈妥了。你自有客帐休息,赖在这里,又有何意思?”
伊法罕叹了一声,抱起榻上那只白猫,盈盈站起身来:“几个月未见,你可有想念过我?”
雅苏走到书案前,放下手中裘衣,不接一语。
伊法罕望向他侧影,眸光回转:“汉人有句诗说,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果然不错。”
雅苏苦笑一声,摇头道:“只怕这世上,还一时找不出有本事令你流泪的人。海亚姆不愧是当年波斯御前诗圣,替你记了十年账簿,却还有心研读汉诗,再转授于你。”
伊法罕一笑,悠悠道:“这些生意手段,多多益善。不过,我确实心生后悔。我明知你一片心意全在她身上,为何还要助你去将她寻回来?……你我之间,这十年故事,又究竟该如何写下去?”
雅苏回身望向她,静静道:“这些年来你所积累的财富,已可供百世之用,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么?”
伊法罕面上笑意倏忽间尽去,缓缓道:“不错,时至今日,我已有了一切,但我最最想要之物,我却还是尚未得到。”
她走到雅苏身后,环佩声动,低沉入耳:“雅苏,你可知道,人一生最痴最傻之事,便是明知那人对自己无意,却还强要他留在自己身边。”
雅苏身躯微微一震,从背后看不清他面上神情。
他淡淡道:“如此说来,你我岂非都是一样。”
伊法罕缓缓倾身,额头倚上雅苏后背,低声道:“当年天山脚下,雪崩之时,你究竟为何舍命救我?”
雅苏气息起伏,默然不语。
伊法罕轻叹道:“我总想知道,你当时救我,究竟是为了我,还是我披风上的纹章?”
雅苏摇了摇头,似是满怀无奈:“这件事,你已问了十年,又何必一直苦苦追问?”
伊法罕长长一叹,再无言语。
过了半晌,她容色尽复:“无论如何,你肯将那沙洲宝藏之事告诉我,又肯让我替你去沙洲打点一切,以你的为人,能有这番信任,我这些年来与你之间种种纠缠,也算值得。”
她直起身来,静静问道:“如今万事具备,你打算何时动身?”
雅苏回过头来,面她而立:“麟府二州战后,元昊耿耿于怀,宋夏之间,必将有场大战。此间情形走向究竟如何,这一战之后便见分晓。等我布置得当,自会给你消息。”
伊法罕淡淡道:“种世衡已然病重,来日不多,但庞籍倒也算是个精明人,鄜延路的缝隙,只怕难寻。环庆路有范仲淹这一年半的经营,如今大顺城固若金汤,守势已然成型。秦凤路韩琦经过好水川一败,亦已是今非昔比。元昊若要打算盘,多半还是要打在泾原路上。”
雅苏点头道:“这里距泾原路不远,我们驻防此处,正可以旁观动静。”
他忽又抬头道:“你与范仲淹那边的生意来往,还是要当心些。”
伊法罕笑道:“你放心。那老夫子眼光厉害得很,我可不想多去见他。那边的马匹粮食生意,我早已转由扎伊姆打理。你是知道的,扎伊姆的口风,比蚌壳还要紧些。”
雅苏点了点头:“你且去罢。一会儿摩勒还要过来,我们有事要谈。”
伊法罕轻叹一声:“好。摩勒一向看我不顺眼,我也不想烦他。”
她转而一笑:“春宵苦短,辜负香衾,等你日后自己后悔时,只怕便迟了。”
她轻挽袍袖,笑意醉人,似是便要离去,却又忽地轻声道:“对了,还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要问你……”
她踮起足尖,眸光轻闪,吹气如兰,在雅苏耳畔轻轻说了几个字。
雅苏面色骤然一变,伊法罕却轻脆一笑,旋身离帐而去。
夜风临身,星月耀人,她只着一袭罗衣,寒意透骨而来,身躯禁不住一阵轻颤。转头之际,忽望见一旁边帐内犹透出一线亮光,她心中一动,推帘而入。
帷幕低垂,烛光澹澹,纤细背影扶颐侧坐,不知思绪何处。
伊法罕似也被这一帐寂寞之意感染,她轻叹一声:“早知你未睡,我早便该来寻你,也免得费了那许多功夫在那无情之人身上。”
倾城站起身来,凝视伊法罕面上。她颈下玉环盈光,一闪而没。
“我要的东西,你可带来了?”
伊法罕失笑道:“你们兄妹二人,当真一模一样。见了我,除了公事,便不能聊些别的么?莫非,你们真的是我前世的债主不成……”
她轻叹一声,放开怀中白猫。那猫咪呜轻唤一声,一跃而出,藏入帐边角落。
伊法罕从怀中取出一只细颈玉瓶,走向倾城身边,将玉瓶放入她掌内:“莫忘记,这密罗丹是以波斯罂粟所制,虽有凝力敛痛之效,却极易成瘾。一服之下,这一世便再离不了它。这药并不治本,你以它来维系内力,不过是苦苦支撑罢了。”
倾城合起掌心,淡淡道:“这一节我早已尽知,你不必多言。”
伊法罕摇头一叹,见倾城默然转身,忽地微微笑道:“我私带这密罗丹给你,冒了绝大风险,你打算如何谢我?”
倾城皱眉道:“这药虽得来不易,但以你的本事,想来也算不得什么麻烦。”
伊法罕笑道:“你怎不想想,若是雅苏知道此事,只怕会亲手扭断我的颈子。”
倾城摇头道:“你我不言,他又能从何得知?”
伊法罕悠然一笑,在帐内席地而坐:“无论如何,我不过是个商人,往来之间,必见其利。”
倾城俯身与她相对而坐:“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伊法罕望入倾城眼内:“若是我说,我想要的便是雅苏,你会如何?”
倾城霍然抬头,缓缓道:“他是我们全族希冀所在。你若想对他有任何不利之处,我绝不会容你活在这世上。”
伊法罕轻笑一声,摇头道:“你何必如此紧张?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罢了。”
倾城低下头去,眸光幽暗,忽地问道:“难道说,你对他,是真心的么?”
伊法罕静静道:“我若说是,你会信么?”
她双瞳澄澈,平素的妖娆灵诡,竟已是全然不见。
倾城轻叹一声:“商场之中,十事九诈。你经商十年,无往不利,胡汉商家,无不拜倒在你石榴裙下,谁又能看穿你的心事?”
伊法罕默然片时,忽又笑道:“若说深不可测,你才是更胜于我。你在这塞门寨中已住了这么久,但我敢打赌,这飞羽骑营内,并无一人当真知道你的心事。”
倾城淡淡道:“难道你便知道么?”
伊法罕微笑道:“当日雅苏得知你在延州,却不知真伪。他遣我去经略府探看,我一见之下,便知你必是他要找的人无疑。”
倾城忆起当日在延州经略府范仲淹书房外初见伊法罕的情形,抬头问道:“你之前从未见过我,却为何如此笃定?”
伊法罕道:“你可知道,雅苏身上,有一副你母亲玛尔赛郡主的小像。他珍视之极,从不示人。我曾瞥见那小像剪影。你的样貌,与那像上之人一般无二。”
倾城蹙起眉头,眸中直起一片惑然之意。
伊法罕道:“我猜的不错,你果然不知此事。”
倾城低眉喃喃道:“他为何要瞒我?”
伊法罕摇头道:“你瞒他的,只怕更多。”
倾城骤然抬头:“你这话,又是何含义?”
伊法罕悠悠道:“宋营之中,早已有了许多关于你的故事。雅苏和摩勒他们自欺欺人,不愿听信,我却管不住自己的耳朵。”
倾城淡淡道:“我此生已不会再回宋营,传言再多,亦已与我无碍。”
伊法罕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你所能留下的,想必都已留在那里了,是么?”
倾城蓦然一颤,良久,缓缓道:“你要的本是雅苏,我的事,不必你来过问。若是你以为我碍于你二人之间,我可以去对雅苏说个清楚。”
伊法罕霍然收起笑意,扬声道:“不错,我要的是他。但我伊法罕想要的,我会自己取来,绝不会求人施舍。”
她语声突变,冷毅决绝,一身尊华气度,竟隐现王者之意。
倾城望了她一眼,摇头道:“以你的身世来历,自有你的归宿去处,为何又定要与我们搅在一处?”
伊法罕淡淡道:“只因我心中尚有一事不解。若有一日,我知晓了那答案,或许我便会离开。”
倾城轻轻笼起眉头:“你想知道的,究竟是什么事?”
伊法罕缓缓站起身来,语声幽回,眸中闪过蜜蜡般朦胧光影。
“我只想知道,人的心,难道真会是铁铸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