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思绪万千（1 / 1）
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从前总是迟到，成天不见人影的男人，这次却早早地来了。
顔佩珊第一次不因为他的守时而高兴。因为这样的情形只让她觉得讽刺。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跟我分开么？
也是，也许我这张脸，你都不想再看见了吧。
两人飞快地办完了手续，都没耽误多少时间。
途中一直无言。
顔佩珊踩着高跟鞋，从政府大楼的楼梯一级级走下来的时候，身形有些摇晃。明晃晃的阳光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三年的婚姻，七年的感情，在此刻画上了句点。
她摇摇晃晃地走着，忽然想起了她和宋嘉琦三年前手牵手跑上这个台阶的时刻。
那时候，他们还什么都没有。没有房子，没有车，甚至没有家人的陪伴。他们也高高兴兴地跑来这里登记，然后和朋友们聚在一起办了一个简单的婚礼。
那时候的太阳也是这么明媚，照得他们心里的快乐像蒸腾的汗水一样，慢慢地膨胀，升腾。
可现在，这样毒辣的阳光只让她觉得头晕目眩，浑身乏力。
也许是办公室坐久了，累得慌。也许是年纪大了，体质不如以前了。
她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走到停在门口的车前，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冷气开了起来，凉爽的空气渐渐包围了她的躯体。
倒车，拐弯，飞一般地驶过站在大太阳下等着出租车的男人。
后视窗里那个清俊的身影在飞快地后退、变小。汽车转了一个弯，他便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就如他从此会从她的生命中消失那样，是这么地干净彻底。
顔佩珊默默地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忽然觉得有些冷。
她伸手把冷气调高了一些。果然空调还是不能吹得太猛。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白羽腾的名字在屏幕上跳跃。
打开收件箱，一条条短信都是发来询问她离婚的状况的。唯恐天下不乱。
她忽然觉得有些厌烦。也第一次像这样打从心里厌恶自己。
这种玩世不恭的小孩子，还是早早的断了好。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如果C&R公司的人如果来信一定要立马给我吗？！”
“对不起！颜小姐！这几天信件太多，我没有发现！是我的失职！对不住！实在对不住！”门卫老赵急的满头是汗，一个劲地道歉。
上午离婚闹得不欢而散也就罢了，下午一进公司就被经理骂得狗血喷头。
看到顔佩珊坚持资料没有送到她那里，经理更是火冒三丈，索性说她办事不利却还推卸责任。
一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么一个愚蠢的事让她受这么大的气，她说话也就越发尖酸刻薄起来：“先不说我，你知道你这么做给我们公司带来了多大的损失吗？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还能做什么？
你们每天不就是坐在值班室里吹吹空调吗？你们还做了什么啊？把这封信早点送到我手上会多流你一身汗还是少你一块肉啊？我今天就跟物业提，我看你不适合这个岗位，干不了就别干吧。”
老赵急得一把拉住顔佩珊胳膊，连声说：“别！颜小姐！是我的错！你千万别！我家孩子生病，如果我丢了工作，她就更……”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了起来。
“你家孩子生不生病不关我的事。如果以后再出现这种事情，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顔佩珊一把别开被老赵的手，气冲冲地出了值班室。
老赵走了。
早晨顔佩珊匆匆走过门口时，没有看到老赵出来打招呼。还以为他是因为前几天的事，拉不下脸来。
直到下班回家时无意中听到几个中年妇女正在小区花园聊天，才知道老赵的女儿在前天夜里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个小姑娘，顔佩珊见过几次，很是活泼可爱,这几年没有见着她，还问过老赵。
病魔终究还是夺走了她的生命。老赵为了治这个宝贝女儿的病，早就已经倾家荡产。
妻子离开了他，女儿也走了。
顔佩珊实在想不出孤身一人的老赵，还能去哪里。
她站在公寓的阳台眺望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它的热闹与繁华，或许从来就不属于像老赵这样的人。他们什么时候来到这座城市的，没有人知道，正如他们在某一刻无声无息地离开。
这座城市还是一如既往的节奏匆匆。
是夜。
顔佩珊静静地躺在床上，对面窗户透出的亮光照得她的床一片雪白。
她睁着眼看着有巨大彩色时钟投影的天花板。
凌晨两点半。
她又破了失眠的记录。
滴答，滴答，滴答。
数着秒针走动时的节拍。
她在想还要多久才能睡着。
白天跟白羽腾摊牌的时候，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本来以为他那个性子，还要纠缠好一会儿。不过也是，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也就是玩玩罢了。对于她，大概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吧。
为什么非要到现在你才看清呢？顔佩珊，你真是笨死了。
她已经连续失眠好多天了。每次躺在床上，她的思绪就会不受控制地被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情占满。
宋嘉琦真的是个好男人。
有时候她宁愿不要这座他留给她的房子。这座没有他的房子。每一刻，她呆在这座空荡荡的房子里，都觉得无比冷清。
才离婚不到半个月，她就开始想念他了。可是，她也没有忘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是怎么相互折磨的。
她想着以前，想着那些已经过去的旧时光，有欢乐的，也有苦涩的。仿佛这样怀念过去会让她不再这么寂寞，让她感觉她还是被爱着的。
有时候想着想着，就会想起外婆，想起小时候和外婆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想起外婆总是牵着她的手，走在上学的小路上，一路指着招牌上的字教她认。
越是想着从前，就越是想到现在，就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她想起黄雨柔，这个算不上是她的好朋友，却始终无法令她忘怀的女孩。
她想起门卫老赵，她这一生很少对人红过脸，但自从她升职以后，她训斥人的时候就越来越多，事后，却又一次比一次后悔。
她想起她的好朋友周筱，她曾近最亲密无间的小伙伴。
她想起宋嘉琦。想着他温柔的样子，也想起他现在，对她那样冷漠的脸。
心如刀绞。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人——那些在她生命中或是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或只是匆匆擦肩而过的人。
思绪纷乱。
她很累。
清晨。
顔佩珊肿着一双熊猫眼对着镜子抹了好多遮瑕膏在眼皮底下，让她的黑眼圈看起来不那么严重。
又几乎是一夜无眠。再加上晚上又哭过，她的脸现在看起来有点惨不忍睹。
这几天有那么多不顺利的事。大概是因为她的心态不好吧，所以看什么事情都觉得是悲苦的。
她常常在想如果回到过去该有多好，她会好好珍惜那些日子，做出自己应该做的选择，好让她现在快乐一点。
但，越是想回到过去，就越是无法好好面对现在的生活。
虽然这个道理她也明白，可常常就是沉浸在对过去的追思中有些无法自拔。
她坐在办公桌前，神情恍惚。脑子晕乎乎的，仿佛还沉浸在昨夜混乱的思绪中。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下班后。
她没有开车来，因为她觉得这种状态开车太危险。所以下班后，她还是像早晨一样乘坐地铁，回家。
人潮汹涌。
顔佩珊拖着疲累的身体，梦游一般地走在街上。
还好明天是周六，不然真的感觉撑不住了快累死了。
忽然，她注意到了一个闪烁着刺眼霓虹灯的广告牌。上面写着大大的五个字：“玉石助眠枕”。
她不由自主地走进了那个不起眼的小店。说实话，她以前从未注意过这个地方。
然而她实在太渴望睡一个好觉了，于是她迷迷糊糊地跟老板问了几句，就掏出钱包买了单，抱着一个纸盒就回了家。
她把包装拆开，将枕头放到床上。倒头就睡。
嗯……有点凉。
她迷迷糊糊地想。
嗒，嗒，嗒，嗒，嗒。
秒针似乎走得快了起来。仿佛朝着逆时针方向转动。
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
是错觉吗？意识涣散前的最后一秒，她想。然后就马上堕入了黑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