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只有相思无尽头(1 / 1)
五年后。乔府。
“大夫,夫人到底得了什么病?”仕嘉一脸不安地问道。
坐在他身边的安荷则缓缓收起刚把完脉的袖口。
“夫人年少时过得不易吧。”大夫似乎话中有话。
“你们都先下去。”安荷支开了身边的丫鬟。
待屋里只剩仕嘉、她与大夫三人,她才开口道:“我确非生来就含着金汤匙。可是,这与我怀不上子嗣有何关系?”
“夫人恐怕不只是没含着金汤匙吧。”大夫越说越有深意了。
“先生有话请直说吧。”一旁的仕嘉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老夫就直说了,夫人年少时做什么行当?”
“我,我是”安荷一脸的不安,说不出话来。
仕嘉在一旁安慰道:“欸,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安荷,你就好好回大夫的话。”
安荷定了定神,强装镇定道,“这与你看病有何关系。”
“安荷!”仕嘉小声喝住她,“怎么跟大夫说话呢,有病咱就得治。”
“呵呵,看来老夫没有猜错,夫人怀不上子嗣的病根子,从你少时就带来了。”
一听此话,安荷脸色大变,“我,我,你,你猜出什么来了。”
“夫人少时习武,所以这方面的功能发育不完善。”大夫一边将把脉的枕头放回医箱,一边不经意地说道。
“什么?”仕嘉满脸的吃惊。
安荷早已急得说不出话来,怀不上孩子的毛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乔仕嘉收她做填房,为的就是为乔家延续香火,可现在...
“这位老爷,老夫劝你,还是再纳一房吧。”大夫收拾好医箱,便要起身。
屋里留下了两个愣成呆子的人。
“大夫说的是真的吗。”仕嘉眼神依旧呆滞,嘴里碎碎念出了一句毫无气力的话。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安荷心中似乎揣着十只兔子。
“我小时候家里穷,就到城里的武班子练武,到街上卖艺挣钱。那时,武班子的招牌节目就是胸口碎大石。每每捧场的人一多,客官就会要求来一出碎大石。班子里的人谁都不愿做那个躺在大石板下面被砸的人,我当时年纪小,又不怎么会说话,就顺理成章地成了那个被砸的...”安荷说到这里,不禁泪光闪烁。
“哎,也不怪你,是我乔某人命不好。”
“后来有一次我被砸得不禁吐血,把节目演砸了,当街就被师傅臭骂了。围观的人见这副情形,很快就散去了,那天我们一个铜板也没挣着。师傅火气大,一抬手就抽了我两个耳光,正巧被路过的王家小姐看到,静姝小姐当下就花钱把我带走了。我真的不知道,那几年的武班子经历会给我的身子带来这样严重的后果...”安荷已是泣不成声。
“都是命,都是命啊!”仕嘉听着听着,竟老泪纵横,边哭边说,“一切皆有定数,强求不得。”一口气不顺畅,满脸通红地咳嗽起来。
一旁的安荷连忙将自己抹眼泪的帕子递过,仕嘉随手接过就捂上了嘴。谁曾想,帕子再拿开嘴的时候,已沾上了鲜红的血迹。仕嘉自己看了一眼,只觉眼前昏昏迷迷,一块鲜红的血迹在眼前迷雾般渐渐滩开,越来越浓,一直延展到天边...“啪”地一下,乔仕嘉两眼一闭,昏了过去,趴倒在桌上。
比起乔府,此时的狼牙宫里则是另一番景象。霍加王子的良娣涂氏大产在即,狼牙东宫的丫鬟人来人往,好不忙碌。而作为王妃的未央,则是在自己房里跪在佛像前不停地诵经祈福。
这日夜晚,涂氏终于顺利产下一子。正个东宫都沾了喜气,大家伙儿喜笑颜开。当年的俊小伙霍加如今也为人父了。时光,真的留不住任何一人。
自五年前与弟弟小辰一起回到突厥,未央便已下定决心,在突厥了此残生,不再回洛阳。自那后,她便不问世事,一心皈依佛门,带发修行,积德去恶。这五年来,她常常闭不出户,连小辰和平儿想找她叙叙旧,也不容易,更别提其他人了。突厥国里的大场面她也不再出席,只称自己无心外事,只有偶尔的无法避免的场合,她才勉强露面。在外人来,霍加王子的这个汉人王妃,就像是狼牙宫里的一个隐形人。
一年后。
“王妃,今晚小世子的周岁酒,王妃出席吗?”丫鬟试探性地问未央。
未央正背着门跪在佛像前诵经,听到丫鬟询问,口中的经词并未停歇,直到一段念完,才放下手中的佛珠,冷冷地回道:“我就不去了,你将桌上的那件小袄代我赠予小世子,愿他平安此生。”
丫鬟不知道那件小袄,曾是当年未央做给夕儿的,只是,小袄带到洛阳,又原封不动地带回了突厥。
丫鬟上前拿过小袄,便知趣地出去了,未央便接着念起来。谁知丫鬟刚把门阖上没多久,便又响起了“叩叩”的敲门声。
未央不应话,丫鬟也知道她在念经,不忍打断,就自顾自地推门而入。可这次,丫鬟说话的语气却不同于方才。
“王妃,这是小辰公子派人送来的信,说是务必要尽快送到您手上的。”
“哦?”
这次,未央立马停止了念经,起身接过了丫鬟手中的信。
未央接过一看,发现信封已是皱折无数,可见这封信辗转了多人之手,才到她面前。
她不慌不忙地拆开信来,字迹歪歪扭扭,不像是出自读书人之手。
“自夫人走后,老爷饱受病痛折磨,终卒于昨日。
老奴长生字”
长生识字不多,能写出这样一封信来,已是不易。
乔仕嘉走了,乔家最后的顶梁柱也倒下了。
未央手中的佛珠瞬间掉落地上,佛珠散落,滚得一地都是。佛珠落地的声音很刺耳,似乎将未央的心都能刺痛。
“你先出去吧。”未央的语气有些哽咽。
这些年来,丫鬟从未见未央掉过眼泪,今日见此情形,一时也明白了几分,心想着这封信对王妃来说必定意义匪浅。便轻手轻脚地阖上屋门,退出屋去。
待屋门“嘎”地一声牢牢阖上,未央再也忍不住的眼泪如崩塌了河堤般地喷涌而出。
“仕嘉...”未央口中念念有词。很快,她眼前便已一片模糊。
她早就料到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这样让她不知所措。
世上的亲人一个一个地少去,这让她感到无助与绝望。事实上,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起起落落,两朝三代更迭,从皇室至尊到通缉要犯,她早该看透一切生死离别。红尘,对未央来说,已是黑白无色之物。
散落一地的佛珠在她的脚边来回地滚动。稀贵的紫檀木显示了这串佛珠的高贵出身,深沉的紫红色似乎是凝固了很久的血色,与窗棂射入的残阳的余晖融为一体,坚硬沉重的木质似乎象征了生命的坚强与沉重。
未央蹲下身去轻轻拾起一颗,口中念道,“王静姝。”然后将其包入手中的信纸。
再拾一颗,念道,“宣华夫人。”随手将第二颗佛珠也包入信纸。
紧接着她便如此拾一颗佛珠,念一个名字,再将佛珠包入信纸。
“父皇。”
“乔妹妹。”
“公公。”
“婆婆。”
“初桃。”
“夕儿。”
“母后。”
“乔颂嘉。”
念到这里,手中的信纸已包了满手一把的佛珠,脚边仍有几颗不安地滚动着,她便伸手捡来一颗,愣愣地看着它。
良久,才从齿缝挤出两个字,“仕嘉...”
念到这里,未央整个人几近崩溃,呆呆地蹲在地上,眼神迷离。
门外响起了为小世子庆祝周岁的喜庆音乐,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屋内的未央。她缓缓地又从脚边捏起一颗来,漠然道,“未央。”
这一晚,霍加自然是在众人的围绕下忙于应酬,也自然是与涂氏共度良宵了。不过,他也是惦念着一日没见的未央,翌日一早,便来到了未央住处。
“王妃起了么?”霍加问门口守着的丫鬟。
“回王子,王妃尚未起身。”丫鬟谨慎地答道。
“不至于啊,平日这个点,她都在念早经课了。”霍加皱眉,自言自语道。
霍加说着便倾身上前,侧耳听屋里的动静。感觉屋里确实没有动静,便大着胆子敲了两声屋门,可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这一下子把霍加给警醒了,该不会是...
想到这里,他立马一把大力推开屋门,谁知屋内竟空无一人!
守门的丫鬟也整个人吓懵了,“我,我,我真的没见着王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