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二十二章 复 仇 乔 智(1 / 1)
2011年7月16日00:42,刘子彦和许永明两人来到位于安顺市开发区的一片高级住宅区,这里全是独户别墅,独门独院十分阔绰。两人按着牌号找到了12号别墅,轻巧地翻进了院子。
这栋房子建筑面积大约300平米,上下三层,园中游泳池正对着一楼装着落地窗的客厅。客厅里没有灯,漆黑一片,从外面路灯照进来的一些光亮来看,里面的家具装修考究,都是昂贵的质地。绕过客厅,在别墅北面有一处独立的通往地下室的拉门,两个小门在地上呈45°的样子斜着面向东方。两扇门合在一起,从里面被人锁上。刘子彦上去轻轻拉了拉,几乎没有动。“这里面应该是用插销锁的,我们就从这里进去。”
“不会是挂锁?”
“挂锁可以有空间活动,拉的时候会有一些余地。”说着他拿出一张过塑的名片插进门缝里左右试探,一会儿听见金属碰击的声音,门便开了。
两人打开小门,再拉开一挂厚实的帘布就能看见阶梯。下到地下室,这里没有窗户,所以当他们把小门关上以后,屋里没有一点亮光,即便刘子彦就在许永明身边,可许永明仍感觉像是自己一个人掉进了太空,没有方向感。他打开手电,探索着环顾四周,这个地下室面积不小,大约四十平米,屋子被从屋顶上垂下的蓝色帘布分隔成了好几个部分,帘布顶端挂着环扣,套在一根根铁杆上面,看上去是可以拉动的。他和刘子彦在的这个隔断里没有什么物件,只有一个看似鞋架的摆设,上面放着螺丝刀、扳手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正中央有一个老式的吊灯,灯罩上盖满了灰尘,从手电筒的灯柱看去,有一些灰尘在周围漂移。
“关掉!”刘子彦突然说。
“为什么?”
“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刘子彦小声问到。
“像是热橡胶的味道。”许永明嗅了嗅。
刘子彦伸手摸了摸当中的吊灯。“还是烫的,刚才屋里有人,快,把手电关了!”
许永明刚关掉手电,便听到哗哗的帘布声,随后便又静了下来。突然一下沉闷的打击声后,接着是有东西在地上拖拽的声音。刘子彦尽力辨别声音的方向,然后努力地用眼睛去适应黑暗。
“你来早了。”刘子彦前方大约四五米外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但因为隔着帘布,声音显得有些闷。
“不要伤害他。”
“你来早了。”那声音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渐渐小了下来。
“乔智,别伤害他。”
“站住,退回去。”他明显听到刘子彦的声音近了。
“安顺二中二〇〇二届一班,乔智。”刘子彦退回到原来的地方。
“这么说,你都查到了吗?”乔智的声音有些伤感,却也有一种解脱的放松。
“不,八年前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
“他们说那是诬告,”乔智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们放走了马肖,他们害死了雨晨。”
“叫雨晨的姑娘,就是你做这一切的原因吧。”
“所有人都住在了我的脑子里,每天他们都在得意地炫耀是怎样对待雨晨的,我没有一刻能够安宁。雨晨也在*我,她告诉我,只有报仇,只有报仇才可以把他们从我脑子里杀掉,我才能解脱。”
“难道……”刘子彦试探着问到,“雨晨她没有死吗?”
“不,我就是宋雨晨,我现在就站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让乔智去做的。”忽地从帘布那边传来一阵扭捏尖细的声音。
“果然,”刘子彦长叹了一声,然后轻唤到,“乔智,乔智,我们来谈谈。”
“啊!”帘布后突然叫了一声,“你……你知道吗?从高空坠落是什么感觉……你的四肢会折断掉,扭曲着拉扯着皮肤和肌肉一起摆在不可能的地方;你的肝、你的脾,你的所有内脏都会破掉,流出的血充满你的整个身体;你的肋骨会折断,扎进肺里,你痛,你想喊,却只有一口口血水从嘴里喷出来;你的牙齿会被撞碎,飞进咽喉里,咳嗽的时候再多带出来一些血来;幸运的话你的头骨也会粉碎,大脑会被骨头捣成一团,从裂口中流出来,否则你就只能保持清醒,忍受着一切的伤痛直到死去。这是最痛苦的死法……你无法想象……当我看到雨晨掉在地上……她的身体承受了最痛的痛苦,但你无法想象,我看到她笑了……她笑了,她竟然笑了!她在用死来证明自己的屈辱,她以为这样别人才会相信马肖对她做了那种事……”他像个小孩一样哭了起来。
“乔智……乔智……我要和乔智说话。”刘子彦继续唤到。
“你来早了,侦探先生。”突然,对面又传来那个年轻的声音。“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高三的同班同学,陈业。我想在你给公安局打电话找我的时候,你说的‘警察找到了你’,不单是指警方查到了张云海,还指陈业找到了你吧?我打电话问了陈业当年的班主任,问到当年你们班有谁家境富裕而且大学读的是医学专业,所以乔智,我来了。”
“你是个聪明人,侦探先生,看来我当时真的有些得意忘形了。陈业一向好打听事,高中的时候他就大概知道我在二中的事情。不过他也只是个被功名冲昏了头的蠢货,那天陈业来找我,他以为自己找上门来连吓带哄的就能让我去自首。对了,那帮警察没有跟你来这里吗?”
“没有搜查令没有逮捕令,警务人员不方便这么进来。”
“你还是个大胆的人。你就相信凭你们两个人就能抓到我吗?”
“我已经抓到你了。”
“哈哈哈……好!只可惜你来得太早,我还有很多任务没有完成,不过有你在,以后的事情就靠你了,侦探先生!”
说完,一阵电机转动的声音传来,屋里一下亮了起来,帘布徐徐左右分开,刘子彦前方站着乔智,他看上去十分憔悴和苍老,单薄的身体就像大病初愈的人一样。瘦削的脸庞没有血色,像老人一般蜡黄,但仍然能看出他不大的年岁和依稀俊朗的长相。他的眼眶因为缺少睡眠而变得很黑,在灯影下突出的眉骨让深陷的眼睛看上去就像两个深邃的黑洞,不停吸取周围的一切信息。他一手拿着手术刀,一手扼住昏迷的许永明站在一个小型的手术台后。手术台边有一些仪器,有一些手术器具和化学装置,在他旁边的一个角落里还有一个大铁笼,里面躺着昏迷的陈业、许文泽和张云海。
“侦探先生,让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我的计划。你来得太早,否则……”
“否则你至少还会处死另外三名办理当年宋雨晨案的警察。”
“对。”乔智脸上有了些神采。
“你最后会放了张云海吧?”
“张云海,他真是个可怜的人。他的一生都被那些医生毁了。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穷得都只能在菜市场捡别人扔掉的菜叶吃。我雇他跑车,三个月之后他才过上点正常的生活。我以为他在稳定了生活以后,能从起起落落里生出一些愤怒来,可是当我向他提起三年前的事情时,他却不敢做任何报复的行动,他打算就这么让那些医生继续若无其事地生活。”
“所以你干脆把他囚禁起来,自己开展你的报复。”
“对,无论如何我需要通过他来引起注意。”
“我看过杨洋的档案,我相信有一份涉及到八年前雨晨案子的档案被人销毁了。这就是你想要人们注意到的地方,是吗?你想通过这一系列的事情,让人们重新注意到八年前的案子。”
“双堡帮!是他们干的。马肖、吴迪、杨洋、许文泽、王家伟、朱霆、张仕昆、梁星,这八个人必须为雨晨的死付出代价。不管他们当中有谁受过什么威胁,总之因为他们的怯懦,让雨晨受尽了折磨。”
“我需要你的帮助。”乔智突然向前一步,显得十分急切,“我本来可以轻松地杀掉杨洋,杀掉那两个医生,还有那三个警察,尽管杀掉警察会很麻烦,不过我会把他们安排到最后,杀了他们,在你们找到我之前我仍然可以轻松地去到英国,从此离开这里。但是不行,不够!我找不到马肖!我找不到这个罪魁祸首!吴迪现在蹲在牢里,我也没有办法处决他。因此我需要找到一个有能耐的人,翻出八年前的案子,并且能一查到底,直到找到马肖的下落,我会在你们逮捕他之前杀了他,为雨晨报仇。蹲在牢里的吴迪,我等不到他出来了。我只想找到马肖,赶快结束这一切。”
“所以你借用张云海的名义,是想要挑选出一个合适的帮手。”
“不错,我必须确定这个人有足够的能力查出马肖的下落,而且他还要有足够的正义感,才能保证他会追查八年前雨晨案子的真相,才不会仅仅满足于抓住我然后归案邀功!”说完,乔智狠狠一脚踹向铁笼,陈业靠在铁笼边,轻微晃了晃,仍没有醒来的迹象。
“涉及当年张云海案的六个人当中,你杀害了四个,为什么突然提前了你自己的复仇计划,放过了另外两人?”
“7月13号是雨晨的生日,这些不负责的医生们都该成为希波克拉底的祭品……”乔智一下显得平静,他半低着头,眼神中充满回忆,“那天我跟踪周严梅,在她开门的时候闯了进去。13号是个特殊的日子,那天我没有立刻杀她。她很害怕,她在哭,想叫救命,可是我不给她机会,我告诉她如果她大声喊叫,我会立刻杀了她。她开始低声向我求饶,说了很多关于当年张云海妻子的事情。我就在一边看着她,想看着他们这些自私的医生是怎么在恐惧面前失去理智和良知的。
“她有个女儿,和雨晨差不多大。我问她,如果让她在自己、丈夫和女儿之间选择死掉一个的话,她会选谁。她不说话,哭着摇头,然后求我不要伤害他们。我让她躺进浴缸里,给了她刀片,再问她同样的问题,如果不选,那她就必须死。没想到她居然开始一边自己割脉,一边让我答应不会去伤害她丈夫和女儿,直到一点点割到静脉,她突然哭着苦笑了一下,她看着我,要我放过她的丈夫和女儿。这个女人爆发出的母性当时确实吓了我一跳。
“我回到客厅喝了杯水,短暂的有那么一瞬间,我曾想过要放过她。但是不行,她看到了我的脸!她流了很多血,即便止住流血再把她带到这里来也会冒太多风险,所以她不能活下去,为了雨晨的报复不能因为她中断。
“我拿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让她给她丈夫打电话,开始她死也不肯,还在求我不要伤害他。我说我只是让她叫她丈夫回来,在她血流尽之前救她,并要求她在被救以后保证不会说出我的特征。她信了,才肯按我教的说了几句。我在走之前给她丈夫打了电话,是让他能早一些发现尸体,免得太晚会腐烂到没有了人形。算是帮她们家一个忙,也是帮你们一个忙,让你们能发现她脖子后面的记号,免得断了线索。
“在等她血流尽之前,我在客厅坐着,”乔智用手指了指额头,“我和雨晨谈了很久,在她生日这天,也许是老天的安排,让我们一致决定从那天以后,直接开始对杨洋他们的处决行动。”
“也是因为你太优秀了,侦探先生,”乔智的神情突然变得妖媚,强迫着从男人的躯壳里做作地发出女人尖细的声音,“乔智害怕你会太早找到他。即便我们已经提前了计划,可是你还是这么早就来了。都怪他!”乔智拿起一把剪刀,像女人一样绵软无力地扔向陈业。
“乔智。”刘子彦叫着他的名字。
“只可惜马肖还没有找到!”乔智变成了男孩的腔调,他的眼睛里闪着不安和惊慌,“还有那三个警察也没有处决,都怪他!”说话间他向铁笼踢去一脚,却因为扼着许永明而跌撞了几步。陈业靠在铁笼里,呼吸依旧缓慢、沉重。
“乔智。”
“还有吴迪没有杀掉,还有这个许文泽!我真不明白乔智为什么要留着他!”乔智微低着头,像个颔首的少女,“乔智,你说,为什么不杀了他?”
“乔智!”
“因为就要到8月2号了,我想让他和那三个警察在那一天一起被处决。”他又成了那个年轻的声音,他两眼开始充满泪水,他看着刘子彦说:“你来早了。”
“乔智,你听我说,你可以相信我,我会替你找到马肖的下落,会让当年害死雨晨的所有人都受到应有的惩罚。你现在住手吧,跟我走。”刘子彦恳切地说到。
“不,不要听他的,那些人一天不死,你就一天不会得到安宁。”又是那个尖细的女声。
“法律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乔智,相信我,我能帮你。”
“害死雨晨的人都必须死!别听这个人的,法律就是狗屁,什么也做不了。”男孩的腔调喝到。
“乔智!!”刘子彦大喊了一声。
乔智摇摇头,像是刚从噩梦中醒来一样,疲惫地喘着气,苦笑着看向刘子彦说:“侦探先生,以后的事情就麻烦你了。我不会跟你走的,不用上法庭,我清楚我自己犯的罪。”他拖着许永明往后走了几步,“我也是个违背了希波克拉底誓言的人,我必须死。”
“不,乔智!”刘子彦急忙叫了一声,将要说的话在他脑中来回闪现,他犹豫着是否该说,“你……你不会死的,你有病。”
“我知道,”乔智敲了敲头说,“他们都住在我脑子里,所以我不能上法庭。一旦我父母知道我出了事,他们会利用这个千方百计地让我免于死刑,那我会永远活在痛苦里,他们每天都会出来嘲笑我、责难我,我的余生会被他们撕得粉碎。还有那些家属,想想看,他们绝对不可能接受我无法被法律制裁的判决。雨晨从小想做律师,可是她不知道法律太苍白了,很多事情无能为力的。有时候法律并不站在正义的一边,我犯了错,我必须死。我不能跟你回去!”
“乔智!”
“乔智!”刘子彦和那个女声同时喊到。
“你不能先死,害死雨晨的人都还活着!”男孩的腔调叫到。
“乔智!”刘子彦再喊一声,这一声他却喊得十分勉强,现在在他的心里,也实在分不清是非。放由他让他死,让他结束所有的罪恶,给社会一个交代?阻止他让他生,让他和所有死者家属都永远活着回忆和痛苦里?消瘦的年轻人倦怠地站在面前,一副释然的模样。现在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在这一刻法律似乎躲进了娘胎里,呜咽着不敢出现。最终职业的本能驱促刘子彦上前一步,想要擒住乔智。
“别过来!我必须死!”乔智一瞬间激动起来,他抓来几个电极贴在胸口,又顺手打开身边的一台心电仪。随着嘀嘀的声响,他颤抖着说到:“这个心电仪连接着屋里的炸弹,如果五分钟之内我还没有停止心跳,那这里所有人都会死掉!作恶的人必须接受惩罚……我必须死……必须死……”乔智不断重复着。
乔智喘着粗气,激动的情绪让他身体有很大起伏。刘子彦顺着他胸口的电极看去,电极的另一端缠绕着垂在地上,心电仪的接线,实际来自于昏迷中的张云海。刘子彦长吁一口气,他两眼同情地望向乔智。乔智望着刘子彦,会心地笑了一下,转身拿起身后的一个烧瓶,将里面的液体全部饮尽,紧接着他扼着喉咙,沙哑而竭力地叫喊,跪倒在地上,不自主地扭动和抽搐,几分钟之后,伴随着烧灼的声响和刺鼻的气味,复仇者乔智结束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