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六十三章 决裂 咳血 寄望 又春 赏花（1 / 1）
一月的冬天更为严酷，而我喝了近两个月的药也全无效果。疏影仍是记着太医的那句话，如果我能放宽心，也许有治愈的可能，所以每日都变着法子给我做新鲜的膳食，做些新鲜玩意儿给我。为了让她觉得没有白费心思，每次她端来新鲜的膳食时，我便勉强多吃些，在她面前尽量不显现心底的伤心。
“小姐，我今日做了你小时候最爱的玉米羹，你尝尝看还是不是那味道。”疏影端着热腾腾的玉米羹小心翼翼地走到床榻前，她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吹了吹送进我嘴里。
我张嘴喝了，嘴里只是淡然无味。
“小姐，怎么样？”疏影侧着头问道。
我抿嘴扯出一丝微笑道，“嗯，还是那味道。”
“小姐既然喜欢，就多吃些。”
我正准备回她，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一缕金黄的身影。是他……
我的手不自觉地捏了捏被子。胤禛背着手朝我走来，我撇过头。疏影皱着眉，“小姐，怎么不吃了？不是说今日要多吃些的？”
“疏影，你先下去。”胤禛站在床榻前吩咐，面容冷淡。
疏影转过头，眼里有几分不甘，撅起嘴望了我一眼，不情愿地福身回道，“是，皇上。”
疏影端着玉米羹弓着身子退出卧室。卧室内只剩我和胤禛，我的呼吸仿佛凝固。
只要一看见他，我便会想起哥哥惨死的情景，心里酸痛难当。
胤禛走近我，右手抓起我的手腕，眼里满含痛苦和悲伤，左手在我面前摊开，莲花手链和白玉发簪在他的手掌中依旧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怪不得你进宫以来一直戴着这手链和发簪！这是你和他的定情之物！你一直对他念念不忘，是不是？怪不得你进宫那么久一直不肯让朕碰你，你是要为他守身！慕容婉青，你骗得朕好苦！朕一直以为你对朕是真心的，不管别的嫔妃如何说你，朕总是想方设法维护你。你想要的，朕总是想尽办法满足你！你说你不要册封，要做朕的妻子，朕不顾祖制，满足你的要求，因为朕相信，你真的是那样想的！没想到，你处处想的都是他！慕容婉青，你有爱过朕吗？”
胤禛说着，眼泪竟从他从的脸上滑过，他的嘴角微微抽搐。
“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我的泪水亦不断地流下。
“不是我想的那样？慕容婉青，那朕手里拿的又是什么？”
我望了望他，却说不出话来，眼泪簌簌而下。
“慕容婉青，你的心里藏着的到底是他还是朕？”
我只是抽泣着，为什么？我不是恨他的吗？为什么此刻我的心却还是如此痛？
慕容婉青，他逼死你哥哥，难道你还爱着他吗？
“你说不出来了，是不是？！”
胤禛抓着我的手越握越紧，我的眼前忽然闪过哥哥那晚旋身倒下的情景，用力将他的手一推，哭泣着说道，“是！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你满意了？你和年妃合力逼死我哥哥，现在我对你只有恨！只有恨而已！”
只有恨……慕容婉青，你为什么不说真心话？你连恨他都恨不起来……
“慕容婉青，你终于肯说真话了！朕终于把你看清了！”
胤禛深吸一口气，从袖子中掏出一张帕子握在手中停了停，将帕子向我一扔，“这个还给你！你不配，不配让朕带着它！”
我望着帕子轻轻从空中飘落在我被子上，心像被人砸碎，我仿佛能看见心底流血的样子。
“堂堂大清朝的皇上，天天带着女人的帕子，不怕人笑话么？”
“不怕，只要你在朕身边，朕什么都不怕！”
那日送他帕子时的对话隐隐地在心间挥之不去，我的心痛得越发地厉害。
胤禛目光呆滞，木然地转过身缓缓向卧室外走去。
眼泪滴落在被子上，我颤抖着手捡起那手帕，“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规矩的小楷仍在帕子上，我伸手抚摸，忍不住大声哭泣起来。
“咳……咳……”
喉咙内一股腥热的感觉冲来，我掏出自己的帕子捂住嘴。
“小姐，你怎么了？”疏影从外面急匆匆走过来，轻拍着我的后背。
我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望着她，轻轻抽泣着。
“小姐！你咳血了！”
疏影被吓得眼圈通红，肩膀微微发抖，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我的嘴唇。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帕子，点点殷红的鲜血如梅花般洒落在帕子上。
“怎么会这样？”疏影的眼泪滴落在我手上，我的手微微一抖。
我的泪水亦顺着眼角滑过。疏影抱着我开始哭泣，她的身子颤抖着，一边抽泣一边喊着我，“小姐……”
我木然地拍着她的肩膀，“没事的，过几日就好……”
过几日就好……可心里的伤痛却永远也好不了……
我在这紫禁城什么都没了……包括他对我的爱……
自这以后，我每日咳嗽都伴着点点血丝。疏影再次去找太医给我把脉，他只是摇摇头，说给我换些药试试。可喝了新药，却也不见好。
喝完第十服药时，已是除夕。除夕……往年的除夕从不曾如此凄凉……
长春宫内，除了我卧室和外间疏影住的屋子点着灯外，其余屋子都是漆黑一片。
卧室内药味弥漫，让人闻了胸口发闷，很久都没出去看看外面世界的样子了……
我撑着手起来，靠床坐了一会，觉得有些乏，便又躺下。
呼呼的寒风从窗隙吹进来，我裹紧被子，微微闭上眼渐渐睡去。
正睡着，忽然感觉眼前亮的晃眼。朦胧中睁开眼睛，卧室内通红一片，大片大片的红灯笼挂满了整个卧室。我侧着身子望着，疏影正站在窗前将红绸灯笼挂起。她在明亮而温暖的灯火中回过头，笑着望着我，“小姐，你醒了。”
我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下，脸上温热一片。
疏影挂好灯笼快步走到我面前，伸手抹了抹我的泪道，“小姐，今日是除夕，别人在宫里热闹，咱们也在这好好过个除夕。这些灯笼是我自个儿做的，挂在这图个热闹的感觉。小姐喜欢吗？”
我吸着鼻子，嘴角勾出一丝微笑，点头道，“喜欢，非常喜欢。”
“小姐喜欢就好，只要能看到小姐笑，疏影做这些就不白费了！对了，我还准备些酒菜，今日我要和小姐好好过个除夕！小姐先在这等一等。”
疏影说完又匆忙向卧室外走去。我抬头望着满眼的灯笼和通红的光，如今在这宫中真正在乎我的也就只有疏影罢。她现在是我在紫禁城唯一能寄予希望的人了……没想到，到头来，我身边只剩从小陪我长大的丫鬟。泪光在眼睛中闪烁，疏影提着食盒满脸笑意地走来，边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边侧过头对我说道，“小姐，我扶你起来洗漱一番再用膳如何？”
我自然是欣然应允。
疏影端来热水，扶着我起床，拧了帕子替我细细擦拭脸颊。我认真地望着她的脸，一股热流袭上我心头，我拉住她的手道，“疏影，谢谢你。”
她低头看着我道，“小姐说的什么话，应该的。只要小姐好，我做什么都愿意。”
疏影替我洗漱完后，我又让她替我上了些妆。她拿着镜子给我，镜子里的我虽然上了妆，但仍是脸色苍白。疏影给我穿了粉红锦缎短袄，扶着我起床走到桌前。
自从大病后，疏影每日将膳食端到我面前喂我。这是大病后我第一次坐在桌旁吃饭。
我坐在软凳上，疏影站在我身边，我回头道，“疏影，今日你坐下和我一起用膳吧。”
疏影亦没有推托，只是笑着道，“小姐既然要我陪，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疏影坐下给我夹菜道，“小姐尝尝这个。”
我端起碗接过，“你也吃。不要拘束。如今就剩你与我相伴，我将你当成自己的姐妹一般。”
“小姐，我明白。”疏影端着碗点点头。
用完膳后，我见精神比之前好些，便从书架上拿了书坐在软凳上看起书来。疏影从厨房端来茶点后，亦坐在桌旁拿着针线继续给我做那件袄子。
许久都未曾如此安静祥和的感觉了，没有纷扰，不用争夺什么，也不会被什么牵绊。
我看了一会书，眼睛有些酸痛，便放下书走到窗前，打开窗往外望了望。原来疏影不止在卧室内挂起了灯笼，连外面走廊上都挂满了，我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别人都在热热闹闹地在除旧迎新，她不想长春宫在除夕夜看起来那么冷清便做了那么多，这丫头，也是个要强的性子。我叹着气摇了摇头。
我正感叹着，忽然望见庭院门口有个颀长的黑影，待我想仔细去看时，那黑影已经不见。
会是他吗？怎么会呢？他那么恨我……
疏影将我的绸缎短袄做成时已是又一年的春天了，雍正三年春。自那次咳血之后，我每次咳嗽都会伴着血丝。喝了太医的药仍是毫无起色。疏影到处求医治咳嗽的方子，喝了许多也是没有一点效。
许是咳嗽太过频繁，我每日只是觉得虚弱无力。
疏影端着药掀开帘子进来，面带笑意，“小姐，今日天晴，我听说御花园的桃花开得正艳，要不今日出去走走，透透气？”
“咳，咳，好啊，我正有此意。”
虽然已是三月的春天，但疏影担心我受凉，仍是替我穿了她替我做的那件短袄。
我在疏影的搀扶下缓步走出长春宫，抬起头望了望天，闭上双眼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仿佛重生了一般。
御花园中，大片鲜红的桃花映入眼中。春风轻轻吹拂着树枝，花瓣随风飘落，仿似花雨一般。
“好美。”我的声音有几分沙哑，微笑着转向身旁的疏影说道。
“是呀，小姐。”疏影亦带着甜甜的笑回我。
“风定落花深，帘外拥红堆雪。长记海棠开后，正是伤春时节。酒阑歌罢玉尊空，青缸暗明灭。魂梦不堪幽怨，更一声啼鴂”
望着眼前的情景，我顿住脚步，嘴边忽然吟起这首词。
“小姐，虽然我听不懂这词说的什么，却听着觉得很悲伤。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不要念这些伤感的词了。”疏影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眉头微微一皱。
我微扯着嘴角朝她点点头，又迈开步子往前走。
正走着，眼前的身影却让我的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