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四十九章 除夕 探亲 闲话 旧情 大雪（1 / 1）
时光飞逝，我进宫已有半年。转眼又是除夕，原来在府中的时候听说紫禁城的春节特别热闹，如今身在其中，也觉得不过如此。也许，是我的心境苍凉了罢……
除夕这天，按照宫里的规矩，在太和殿设了宫宴，胤禛宴请皇宫大臣及其女眷，后宫妃子皆穿戴朝袍，朝褂以及薰貂朝冠赴宴。
我本不想参加，可又想着也许能见着阿玛和额娘，便接了胤禛派人送来的朝袍等物准备赴宴。
翠环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将这些衣物替我穿戴好，我站在铜镜面前一怔，竟有些认不出是自己。动了动身子，只觉得笨重无比，遂又摇摇头，何苦这样为难自己？衣服而已，如此繁复笨重不便于行动，反倒成了装饰。
“主子是不喜欢这朝服吗？”翠环见我摇头，眼神探询地向我问道。
我笑了笑冲她摇摇头，“宫宴何时开始？”
“回主子，午时正式开始。这会咱们可以出发了。”
我冲她点点头。
疏影从衣架上拿了外氅替我披上，掀开帘子，我提起朝袍往外面走去。
宫乐缭绕，我迈入太和殿的门槛。半年前，我在太和殿上初次见到胤禛，那时候，心心念念的却是怡亲王，期盼着能与他长相厮守。如今再踏入这太和殿，我心中装的却不再是他。物是人非事事休……我轻叹一声，走了进去。
满眼都是人，女眷衣着华丽，浓妆淡抹，或身姿娇俏，或体态轻盈，或雍容华贵，大臣们皆穿官服，头戴顶戴花翎，威仪无限。
一个小太监赶忙走到我面前哈着腰道，“婉妃娘娘请随我来。”
我跟着他来到后宫嫔妃的桌席上，年妃，熹妃，裕嫔穿着与我相似的朝袍端坐着，见我过来，皆向我点头以示问候，我亦回以一笑。
小太监引我坐入年妃右边的座位。我伸着脖子张望，想寻阿玛和额娘的身影，却没见着他们的影子。
“皇上驾到！”一声尖锐而熟悉的声音传来，循声望去，苏培盛身着红色官服弓着身子正往太和殿内走来。胤禛与皇后并行走在后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们，顿时殿内一阵静谧。
不知是谁领了头，下跪道，“臣等参加皇上，皇后娘娘。”于是，一众大臣纷纷下跪行礼。所有女眷亦皆站起福身行礼。
胤禛道，“今日除夕，众卿家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谢皇上。”参差不齐的回话声落在太和殿内。我直起身子，又张望了一番，仍是没见到阿玛和额娘。
待胤禛和皇后走上殿中坐定后，众大臣和女眷才缓缓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为何阿玛和额娘没有来？还是我没有看到呢？
我正张望着，却与怡亲王的眼神恰好对上，他目光清冽，嘴角微微一扯，我看着他，忽然想起许多往事，怔了一会，又将目光移开。我与他，终究还是成了陌路……我沉浸在自己才思绪中，抬起眼，胤禛正用一种说不清的眼神看着我。
我撇了撇嘴又开始寻找阿玛和额娘的身影。
“婉青。”
我感觉身后有人拉了拉我的衣角，回头一看，心中大喜，“额娘！”
我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额娘看着我笑了笑，握住我的手，“婉青，额娘总算见到你了！”
一时间有太多话想说，可又说不出口。
额娘在我耳边轻声道，“皇上准许我和你阿玛在宴会结束后去你宫中探望。有话待会说。”
我激动地向额娘点点头。
随后开席，我整个人都心不在焉，只是想着宫宴后与阿玛额娘相见的事。
挨了一个时辰，席上的大臣，女眷依旧有笑。我终是坐不住，站起了身。
“妹妹要去哪？”身旁的年妃抬起头望着我道。
“我去更衣，年妃娘娘要一起吗？”
“既如此，我就不同去了。”年妃讪笑道。
走到太和殿门口，回头望了一眼，殿内的大臣和女眷仍是饶有兴致地在说笑，迈出门槛，忽然觉得心中倍感轻松。
“小姐，怎么出来了？”疏影从太和殿的护栏旁走了过来。
“没什么，不想在里面呆着，闷得慌，回宫吧。”
翠环见我出来，拿着手里的外氅小跑过来，“主子，风大，披上吧。”
翠环替我披好外氅，我向她道，“翠环，待会你去准备些糕点，宫宴结束后，我阿玛和额娘要来长春宫。”
翠环笑着点了点头。
“小姐，老爷和夫人来看你？”疏影满脸兴奋地看着我问道。
“嗯，是啊！”一想到阿玛和额娘会来长春宫来看我，心中又忍不住激动起来。
回到长春宫，拿着书呆坐在软凳上，等了一会，心中焦躁，放下书，打开窗棂，风呼呼地灌入我衣裳内。
“小姐！老爷和夫人来了！”疏影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喜悦。
我立即关好窗，整了整衣裳便匆忙走了出去。
阿玛和额娘端坐在软凳上，满脸笑意，他们还是老样子，只是额头上似乎又多了些皱纹。
我快步走到阿玛和额娘面前，不待他们起身，我便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婉青拜见阿玛额娘。”
“孩子，快起来。”
阿玛额娘一齐走到我跟前挽住我的胳膊，扶我起来。
“婉青，你现在是皇上的妃子。按规矩，该我们行礼才是。”
阿玛望着我，说话的时候胡须随着嘴巴一抖一抖地动着。
“阿玛哪里的话，婉青是你们的女儿，如今在宫中不能在你们跟前尽孝，这一拜是应该的。”
“好孩子，快坐。”额娘拉着我，走到软凳旁坐下。
疏影端着茶和糕点走了进来，笑着道，“老爷，夫人，请用茶。”
“疏影越发地出落了。”额娘抬眼看了看她，端起几案上的茶微微一笑。
“夫人说笑了，是您太久没见着奴婢了。”疏影边说边走到阿玛身旁给他上茶。
“小姐，茶上好了，我先下去，有什么事叫我便是。”
我向她点头道，“嗯，去吧。”
疏影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我拉住额娘的手，又转向阿玛道，“自我离家后，阿玛额娘身子可好？”
“我们都很好，你放心。只是我看你清瘦了许多，是不是在这宫中过得不好？”
额娘紧了紧我的手，眉心微蹙。
“阿玛额娘放心，我在宫中很好。皇上他……待我很好。”
“皇上待你好，我们就放心了。你和怡亲王……”阿玛略微沉吟，话却仍是未说完。
“阿玛，我明白你想说的，阿玛放心，都过去了。我与他不会再有瓜葛。”
他轻叹了一声，又缓缓接道，“婉青，你也不要怪他。这事怨不得他，要怪只能怪命运弄人。”
我心中微微一顿，淡然回道，“嗯，我明白……”
“你进宫后，怡亲王曾来过府上，看过我们几次。他待我们仍是向从前一样，并未变过。”
我听了心里微微动容，没想到，他仍念旧情……
“阿玛，额娘，哥哥近来可有来信给你们？”
“有的，他现在仍在江南，说甚是留恋那里，应该还会继续在那呆着。”额娘提起哥哥，眼中泛着光，思念之情点点滴滴都从眼睛里流出。
“阿玛，额娘，只要哥哥在外面安好，我们就该开心。”
我轻拍着额娘的手，她的手冰凉，凉意透过我的手传到心里。
阿玛看着我们，只是摇摇头叹着气。
与阿玛额娘闲话，不知不觉已过了一个时辰。
阿玛站起身道，“婉青，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了。看到你很好，我们就放心了。这回看到你比以前懂事成熟许多，阿玛真的欣慰。我的婉青，总算长大了。”
额娘亦站起身，眼含泪光地说道，“是啊，婉青。你要好生照顾自己。宫中不比府上，一切都要小心。”
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时能相见。望着年迈的阿玛和额娘，我心中发酸，眼泪慢慢地从眼角流出。我站起身，拉住阿玛和额娘的手道，“阿玛，额娘，替我好好照顾自己。婉青不孝，不能侍奉二老。”
阿玛轻轻点头，拍了拍我的手，额娘只是用帕子擦泪，一句话也说不出。
沉默半晌，阿玛催促额娘回府，我挽着他们的手，送他们至宫门口回府。阿玛牵着额娘的手，相互对望一眼，微微一笑，往前走去。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心生落寞，相聚过后，离情总是更容易布满心头。阿玛，额娘……对不起，婉青不孝……
晚上睡在榻上，风咚咚地敲打着窗棂。我睁开眼，屋子内的炭火毕剥作响，闪着红色的火光。我裹紧被子，却仍是觉得冷，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于是索性摸索着爬起来，披着衣裳点了灯。
走到窗前，丝丝凉风透过窗棂的缝隙吹在我脸上。我借着灯火往窗外望去，似是有一团团的东西从天上降落，将窗户微微一开，外面的院中已是雪白一片。竟下雪了，怪不得这么冷。
“小姐，怎么了？”疏影揉了揉眼睛，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我没事，下雪了，你赶紧去睡吧。别冻着了。”
疏影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说道，“嗯，小姐要不要再添床被子？”
“不用了，我过一会就好，你先下去吧。”
疏影眼睛迷糊地点点头道，“好，小姐也早点睡。”
我向她点点头。站了一会，有了些睡意，身子也有些冷了，便钻进被窝沉沉地睡去。
这大雪一下就是四五日，紫禁城内处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平日里的朱墙金瓦在白雪的映衬下却更加熠熠生辉。在长春宫憋了几日，看书写字都不能让我静下心来，只好撑了伞出去走走。花盆底踩在雪上，咯吱作响。漫不经心的不知走了多久，我的鼻头已经冻得通红，嘴里呼出的热气，瞬间在空气中蔓延化为一团白雾。我望着这银白的世界，似乎已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这是哪里呢？我也不知道……
眼前的身影，让我的脚步一滞，握着油纸伞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