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番外一(1 / 1)
天界,依旧是一片祥云,这秩序,千百年来无人能破。
蓬莱尊者和天帝杀得难解难分——当然是指象棋。
“陛下何故心不在焉?”蓬莱尊者笑道。天帝闻言一愣,反问道:“如今你的大徒弟灰飞烟灭,你这个做师傅的,怎么一点忧伤之色也无啊?”
蓬莱尊者豁达的笑道:“各人命数乃天定,强求不得。我已看穿,怎么反到是陛下看不穿?”这老狐狸!天帝暗骂一声,笑道:“将君抽車!”蓬莱尊者淡然一笑,将兵往前拱上一步,道:“陛下,未到最后关头,一切都是未知数。”果然,天帝定睛一看,只是这小小的一招,蓬莱尊者便轻易地化解了他的攻势,反而将他逼至进退维谷。
“不玩啦,不玩啦,谁玩得过你这一万年的老头子啊?”说罢袍袖一挥,将桌面上剩余的棋子都装入了棋盒里面,道:“朕要回去了,仙君就不必再送。”心下却道,看来此事须重新想个办法来旁敲侧击。
待得天帝离去以后,蓬莱那一脸悠闲的神色,才褪了下来。心中叹道,这天帝与孽天之间的父子缘终究还是太淡薄。只是天帝之事不宜太过追究,否则天地也将遭受浩劫。长叹一声后,蓬莱从袖中取出一物道:“哎,你呀你呀,你这个痴儿!”
随后便将手上的光团收入了锦囊之中,却听门外有人道:“师尊,弟子求见。”两人正是杏盈和明志。这二人早已情投意合,如今眼见着大师兄惨死,心中也不免感叹人世无常,更坚定了彼此要互相珍惜的决心。蓬莱早已料到二人的来意,也无意阻止,只是问道:“你二人可想好了?”其实当初也怪他,明知道这两人注定是生生世世的纠缠,却还是妄图引领他们走出情障,点化他们成为了天神。只是这二人终究还是抵不过宿命,又纠缠在了一起。
杏盈、明志郑重的点了点头。蓬莱叹道:“罢了罢了,都是天命!”
第一世,她是尚书千金,他是她的护卫。他因她殒命,她为他哀度余生;
第二世,她是江边的浣纱女,他是村里的放牛郎,他出征未归,她命丧湘江;
第三世......
每一世,他们都堪堪错过,不得善终。到如今,成神了,却依旧放不下执念。就算褪去神籍,也要做一对一世相守的夫妻。两人一听师尊这样一说,心里已然明白了师尊是答应了二人之事,心中也不禁一阵感慨,道:“徒儿就此拜别师傅,还望师傅珍重!”
蓬莱从袖中取出一物,道:“还有一事需要你等去办。”
二人忙道:“但凭师尊吩咐。”
蓬莱道:“你二人第一世的那处宅院我已替你们买了下来,你们就去那儿居住吧。只是这物——”蓬莱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道:“你二人将此中物放入那门前那棵千年老树里面,须得每日早晚三柱香的虔诚祭拜,待五百年后,若那树还能重新开花的话,也算是造化。”
明志和杏盈却没有追问,只道师尊既不愿说,那么他们也不必追问。自是领命去了。
话说这清河县有一奇观,原来在很久很久以前,清河县里有一株千年老梅,树身宽丈许,占地极广。每到花开时节芳香馥郁,引来各种奇珍异兽徘徊不去。一时皆奉为祥兆。凡在此方圆百里居住者,莫不鱼跃龙门,飞黄腾达,其入朝为仕,官至士大夫者,不知凡几。
是以其周围的土地,当真是寸土寸金。然而一日,这棵祥云笼罩的梅树瞬间枯萎,而它周围也笼上了一层隐隐的煞气。从这出去的官员,也因为各种原因,或被驱逐,或被笞杀,皆未得善终。
故人惧,夜合而欲除之,然此树却朽而不死,屠者皆有去无回。遂人不敢近,周围百里尽成荒芜。
直到有一天这里来了一对夫妻,虽是粗布葛衣,然气质风华,见之忘俗。男子一张英挺国字脸,两道粗黑卧蚕眉,身量颀长,双目炯炯有神;女子雪肤花貌,目光盈盈欲诉,行动之间,娇俏如弱柳扶风。这二人正是明志和杏盈。
很快,一间温馨的小屋就这样建成了。两人对四周的阴森气息毫不畏惧,心中满满都是能长相厮守的喜悦。二人想起了师尊的嘱咐,遂将锦囊取出,忽见一团浅白色的光团从锦囊里面钻了出来,径直附着在了梅树上面。瞬间耀眼的光芒从树中向四周照射而去,层层浓雾散开,周围又恢复了山清水秀。然而细看梅树,却并无什么变化,依旧是焦黑枯烂。二人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上了三柱香才进了屋。
这颗梅树,正是三千年前的那一棵,那时候,杏盈和明志尚在人间,只是没想到二人还有机缘重新在一起。
其后百年,明志入仕,官拜司马大将军,北逐匈奴,西征勉変,盖世功勋,一时无人能及。其身侧常有一貌美如花的女将军相伴。后两人无疾而终。英雄佳人,引为美谈。明家,亦成当地望族。然而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明家世代未曾搬迁,庭院外的一棵老梅树不死也不活,明家人却世代供奉。便有人传言说,明家的声望,都是靠这颗梅树的保佑得来的,当然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五百年后
孽天斜斜的靠在椅子上,饮着坛中的酒。然而下一刻,他却愤怒的将酒坛摔在了地上,怒道:“这是什么酒,淡得像水一样!”
“哎哟喂,客官,这话可乱说不得啊,这几坛酒可都是七十年的女儿红啊!”
“放屁,这明明就是水,你再重新给我拿几坛来!”小二想据理力争,然而在看见孽天凶神恶煞的表情之后就瞬间没了声音。其实男人长得并不凶恶,甚至可以用十分英俊来形容,然而脸上带着半分落寞半分煞气,却足以叫人望而却步。
忽然门外走进来几个人,瞧这打扮应该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只听见一人神神秘秘的道:“朱兄,你可听闻一件奇事?”
“哦?”姓朱的公子显然是被他挑起了兴趣,连忙将耳朵凑了过去。
“我们刚才正好经过清河县,你可听说过清河的明家?”
“如何不曾听过,听我父亲说,那明家可是几百年的名门望族,这朝代都换了两代了,偏只有他们明家世代辉煌。”
“可不是,我听人说啊,这明家之所以辉煌,是因为有梅花仙子的庇佑。”
“梅花仙子?这从何说起......?”
于是先前说话的少年便凑到了那姓朱的耳边,如此这番的说了一通。直听得姓朱的少年两眼圆瞪道:“真有此事?”
“那还有假,我表弟前儿夜里亲眼所见!”
“那梅花树既然化作了肉身,难道明家就没有一点动静么?”姓朱的少年又问道。
“可不是,听说那梅花树前几日莫名其妙的就开了一树灿烂的花。可第二天明家就说已经将这棵梅花树砍了,你说怎么可能?”男子喝了一口水,又继续说道:“我看啊,多半是明家的人把这仙子藏了起来。你想啊,那么大的一棵树,怎么可能说砍就砍了,连块木头都没留下?再说了,那棵树可是让那明家整整供奉了五百年啊!”
又是一个山精鬼怪的故事,孽天百无聊赖的听着,倒产生了去会一会这个‘梅花仙子’的念头。哼!什么梅花仙子,不就是五百年的一株梅花精罢了!
自从任平生死后,孽天也没有兴趣再呆在魔界,索性晃荡在人世间,再顺手除掉些作恶的小妖小怪。任平生生前一心除魔卫道,如今他去了,便轮到孽天来接任了。若不找些事做,孽天真怕他有一天会再次疯掉,而不管不顾的去陪着任平生。
五百年了,距离那个人的死亡已经整整五百年了,心中的伤痛并没有化去,反而随着时间酿成了一杯越来越苦的酒。
说动就动,孽天很快便打听到了清河县的地址。
是夜,孽天悄悄的潜入了明家,树影摇动,果然孽天看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然而身影显然是感觉到了他的煞气,连忙一闪,就想趁着夜色逃脱,孽天哪会给他这个机会。他也并非是想捉拿这个小妖,然而对方问也不问的逃跑却让他相当火大。
“何方妖孽,还不现出原形!”孽天故意大声怒喝。
“你喊我现我就现啊,那我多没面子,还有我可不是什么妖孽,我可是正宗的神仙!”
孽天一听见对方的声音就痴了,等到那人转过身来,两人都僵在了原地。漫天飞花落下来,然而这一刻,他们眼中,除了彼此,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五百年的思念,一夕被击溃,这一刻,孽天不知道自己是欣喜多一些、还是委屈多一些,然而他脑中再也不能思考其他了,对着那张完好无缺的俊颜艰难的挤出两个干涩的字:“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