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简曼丽(1 / 1)
因为对冷暴力这种东西过份敏感,更因为自身的某些心理缺陷,使得高清花,不可救药地沦为C线冷暴力阴影下的第一个牺牲品。
其实,一个人生活质量的好坏,完全取决于这个人的心态。好的心态,不是与身俱来的,必须经过长期的磨练和修炼。
蓝水珠与高清花的不同之处,正是在于,她懂得如何在冷暴力的威胁之下,努力、耐心地磨练和修炼自己的内在意志。
所以,尽管她和高清花一样遭受冷暴,但是,她既没有发疯,也没有崩溃,更不会产生那些无助、绝望,想要对抗和报复的阴暗情绪。
自始至终,蓝水珠只愿意做她自己,别人的事,别人的想法、看法和做法,她没有兴趣。
所以,在C线,这样一个压抑、丑恶的人间地狱里,她居然还可以活得怡然自得。
想必,这也正是令那些“男女暴君”们感到困惑和抓狂的地方了。
记得有那么一次,车间停机,全体上白班。倒班人员全部聚集在三楼休息室。
某天,来了一通电话,是找蓝水珠的。她还依稀记得,当时那通电话是父亲打来的,是想告诉她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事情不紧急,她的家人是绝不可能打电话到单位来的。
可巧,这通电话,没有打到她的手机上,而是打到了简曼丽办公室的座机上。
简曼丽,是一个以工代干的白班人员,每天呆在办公室里,除了偶尔做做报表,整理一下会议记录之外,便无所事事,剩下的时间,就是玩玩儿电脑,煲煲电话粥。
这女人刚过三十五岁,长得矮小而丰满,肤色白皙,满月型的脸上,散着几粒淡淡的,并不明显,也并不难看的小雀斑,就像白面团上,撒了星星点点的红糖;颧骨略高,虽然是单眼皮,但眼睛长得挺大,眼线的轮廓,是有些歪歪的流线型,很像是狐狸的眼睛;嘴唇饱满,而且总是涂着那种水润型的粉色唇彩,很性感,很魅惑,好像随时准备向男人献吻或求吻似的。
她的整个外型,乍看起来,就像那部著名的,真人与动画结合的美国电影《谁陷害了兔子罗杰》中,兔子罗杰那位性感得很离谱的老婆。
她说话的口气,总是带着轻佻和散漫,有些挑逗,有些心不在焉,特别是在面对异性的时候,那对波光流转的眼眸中,仿佛随时会伸出两把钩子,勾走男人的魂魄一般。
但凡这付长相的女人,恐怕不当小三,也会是老板的情妇;再不济,也可能是跟上司勾勾搭搭的那一种。
不过真是奇怪,从已经死翘翘的小头主任李攀,直到活生生的“代理主任”杜川,同她之间,都没有任何瓜葛。
显然,她不是他们的菜;或者,他们也不是她的菜?
简曼丽的出身,并不高贵,充其量只能算个城市平民。据说,她家住市区,谁知道是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她的前夫,是个普通的管道工,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自命不凡的简曼丽,硬是嫌人家土气、窝囊、没出息,做不成高官儿,当不了大款,于是,就甩他没商量了。
离婚后的简曼丽,先后结识了几位款爷,据说现在又跟某某机关,某某处的一个什么干部勾搭上了,而那个男人比她大20多岁,当然,还是有家室的。
基本上,这个姓简的骚娘们儿,在福院这嘎儿,算是臭名昭著了。若退后30年,像她这种女人,准会被挂上一串儿破鞋,押送去游街。
不过,也有羡慕她的,譬如,那个曝尸荒野,死得很难看的野花镇女人马来凤,就曾这样说过:“我们这里混得最好的,要算简曼丽了。”
但是,段勇谋先生,立刻用一种不容置疑、极轻蔑,却又淡淡的口吻回敬了她:“其实她也没什么,就是脸皮厚而已。”哈哈,段勇谋真是个天才,一语中的。
可不是吗?一个女人,只要生了一张厚脸皮,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做、不能做、和做不到的?
……找蓝水珠的电话,竟然打到了这个女人的办公室,这真是天大的不幸。因为,简曼丽跟蓝水珠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
蓝水珠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她,反正,她见到她总是冷冰冰的,好像蓝水珠欠了她债没还似的。
那天,蓝水珠呆在休息室,与简曼丽的办公室,只隔一道走廊而已。简曼丽接了电话,懒得抬起屁股,只是坐在一只可旋转的电脑沙发上,懒洋洋地喊了一声:“蓝水珠,电话……”
当时,蓝水珠正戴着耳机听音乐呢,简曼丽的声音,传到她那儿,必须穿越办公室的门,还有十几米的走廊。若换成别人的电话,特别是哪位男士,或者跟她关系较好的女士的电话,她肯定不会如此怠慢,而是会踮着一双穿了7寸高跟鞋的脚,嘎嗒嘎嗒,一步三扭地摇摆着屁股,亲自前来通报。
至于蓝水珠的电话嘛,她能够那样坐在原位,不耐烦地“哼哼”一下,就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不过,真遗憾,蓝水珠没有一对警犬的耳朵,所以,当然没听见那个娘们儿关着门,有气无力的“哼哼”。所以,惹得那娘们儿“腾”一下地冒起火来。
最后,来喊蓝水珠去接电话的,是另一位男同事,那哥们儿虽然臭着一张脸,但好歹没说什么。直到蓝水珠谢过他,去接电话时,才看到简曼丽怒气冲冲地坐在她的沙发椅上,狐狸般的眼睛里,射出两道凶光,简直可以杀人于无形。
她冲着蓝水珠,河东狮吼道:“我这样喊你听不见啊?!真是的!!!我喊得喉咙都喊哑了!我的天啊!!!我喊得整幢楼都听见了!!!整幢楼都要震塌了!!你居然听不见啊!?我的天哪!!!!!”
看见她那么激动和怒火万丈,蓝水珠先是吃了一惊,心想:“这个骚娘们儿,今儿个怎么突然发起飙来?莫非,是让那个老男人给甩了不成?”
不过,蓝水珠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她不想跟这种女人吵架,第一,这个简曼丽,是个出了名的泼妇+“吵架天才”。据她自己说,她曾在公交车上,为了抢位子,而跟另一个女人大吵特吵,一边吵还一边扭打起来,事后仍不解气,又找了帮手,去修理那个跟她吵过架的女人……
所以,像蓝水珠这种老实木纳,一开口都会脸红的人,吵起架来,肯定不是她的对手;第二,跟这种下三滥的女人吵架,不是很跌份儿吗?再说,又不是吵完架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蓝水珠还得在C线这嘎儿“混”呢;在那个当官儿的情夫没把简曼丽调到别的好单位之前,蓝水珠还得忍着恶心、硬着头皮跟她做同事呢!抬头不见,低头见,假如吵得大家撕破面皮,那也没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蓝水珠强忍住气,对她歉然道:“真不好意思,我刚才插着耳机听音乐的,没听见你……”
道歉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简曼丽歇斯底里地打断了,她依然沉浸在刚刚的怒火中,反复讲着与之前差不多的话,反复喊着“天啊,天哪……”虽然她没有骂脏话,但是,那股凶悍逼人的怒气,几乎要把站在她办公桌前握着电话的蓝水珠给震碎、压扁了。
蓝水珠被那个鸟泼妇吵得几乎无法听清楚电话那端,父亲的声音,但是,电话里的父亲,显然是感觉到女儿那头的气氛不对,所以,话一讲完,立刻就收了线。
直到蓝水珠放下电话,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仍感觉到后背上,被一双火辣辣的目光灼烧着,那是愤怒和仇恨的火焰。
回到休息室,蓝水珠先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仔细地想了一想,感觉那个女人,发火发得实在是有点莫名其妙,而且,蓝水珠很明显地感觉到,她在撒谎。
试想一下,如果,事实真像她所说的那样,她的确是高声地,甚至声嘶力竭、地动山摇地喊过蓝水珠的名字,那么,为什么与蓝水珠同处一室的一群人中没有任何一个听见的?假如听见了,怎么会没有任何反应?就算其他人装聋作哑,故意不告诉蓝水珠,那么,那个颇有些正义感的班长,段勇谋同志,还有蓝水珠的班长,秦宇宽,也应该听见,并且提醒她去接电话的。假如说,其他人都没有听见简曼丽的喊叫,那么,简曼丽那个臭娘们儿,凭什么认为,蓝水珠应该听见呢?更何况,蓝水珠正插着耳机听歌呢。另外,因为那时是冬天,简曼丽怕冷,所以她办公室的门,是紧紧关闭着的。
由此可见,那个姓简的娘们儿,明明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可能的确喊了蓝水珠,但音量肯定不高,估计,比她*的声音小多了吧?否则,休息室里一屋子人,咋都没听见?其次,她最多只叫了一两声,不会再多了,因为,凭她跟蓝水珠之间那种“比冰还要冷,比纸还要薄”的关系,她绝不会愿意为她浪费自己那一把“娇媚迷人”的嗓音。
如此分析下来,只剩下一种可能了,那就是:这个女人,无非是借着这件事,来狠狠发泄一下郁积在胸中的无名之火罢了。换句话说,蓝水珠,成了她随手抓到的,一个发泄愤怒的工具。
明明是她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要把火气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
究竟是怎样一种仇恨,可以把一个女人变得如此疯狂?
蓝水珠感到迷惑不解,对这个女人的好奇,反而冲淡了对她恶劣态度的恼火。
这样一种狂暴易怒的个性,究竟是如何产生的?是先天的性的,还是后天形成的?
这是一个有趣的话题,可以拿去跟那位天才的“人性分析专家”,饼饼先生,研究探讨一番。
很不巧,那段时间饼饼工作比较忙,都没时间上网,不过他有发短消息给蓝水珠和狗狗,说“最近没空,抱歉啊,什么的”。
一耽搁,蓝水珠就把这事儿给忘了,那天发生的“电话事件”,亦随之淡忘。对于不愉快的事情,她总是比较容易忘记,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种天赐的福气。
后来,不知又过了多久,突然某一天,听见C线那群男女,在背后偷偷议论、窃笑,说那个简曼丽的嘴,如何如何了。
蓝水珠听着听着,又开始好奇起来。
自从上次简曼丽冲她发过飙以后,她就再也没去过她的办公室,还特别叮嘱老爸和老妈,以后有事直接打手机,千万别再打单位的电话了。
所以,蓝水珠已经很久没有正面注视过那个简曼丽的脸了。她的嘴怎么了?漂过唇,还是整了形?
有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在食堂,恰好碰到了简曼丽,她低着头,显得有些冷傲和落寞。
蓝水珠假装不在意地瞅了她一眼,这一瞅不要紧,妈呀,她的嘴巴,她的嘴巴……老天啊!老天啊!
上一次是简曼丽冲着她怒火万丈地“喊天”,这次终于轮到蓝水珠“喊天”了,不过,她不愿意太伤人,所以,只在心里轻轻地喊了一声。
她当真是被简曼丽那一对肿胀得比以前大了一倍的嘴唇给吓到了。难怪,那些“不修口德”的家伙,都在背后叫她“猪曼丽”呢。
那一刻,蓝水珠的记忆中,划过一段张爱玲的小说情节:一个做婆婆的不满意媳妇的长相,尤其嫌她嘴巴长得不好看,于是那个老太太抱怨道:“嘴唇这样厚,切切可以摆满一盘子了。”
上帝啊!此刻,镶嵌在简曼丽鼻子下面,那两条肿胀发紫、触目惊心的肉块,正是那种“切切可以摆满一盘子”的嘴唇呀……
是给蜈蚣之类的毒虫咬到了,还是化妆品过敏?要不就是局部整形尚未消肿?
说真的,蓝水珠是发自真心同情她的。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女人嘛。
尽管,蓝水珠和简曼丽,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女人;而且,蓝水珠的同情,对简曼丽而言,是完全多余的,或许,又会勾起她的怒火,或是反感和轻蔑。
所以,蓝水珠很快便移开视线,不再去注视她了。在这种时候,哪怕一个并无恶意的注视,都可能是一种伤害。尤其是,像简曼丽这种,把美丽当作第二生命的女人。
蓝水珠打完饭,刚找到位子坐下,却意外地发现,简曼丽也跟了过来,并若无其事地坐到她对面。
“你今天上白班啊?”简曼丽一边坐下,一边出乎意料地先开口打了招呼。
“是啊。”蓝水珠有些困惑地应了一声。今天真是奇怪极了,这个简曼丽,平时从来不跟她打招呼,就算面对面走过,也只是把她当作空气。
“今天的菜不好,都是辣的,没有我吃的。”简曼丽再度开口,两瓣肿胀得有些发亮的嘴唇,困难地翕动着,好像,还勉为其难地扯动嘴角,笑了一笑。
那个笑容,令蓝水珠头皮发麻,心头,顷刻掠过一阵寒飕飕的气流。
蓝水珠有些尴尬和僵硬地回笑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问道:“那个……你的嘴……”
她观察着简曼丽的反应,还好,她并没有出现不悦的表情,大概是被别人问得习惯了吧。
“是啊,我也莫名其妙呢,医生说是食物或者药物引起的过敏……所以我这段时间都不敢吃辣的,也不敢吃海鲜之类……”简曼丽淡淡地说着,表情中,有些凄楚和无奈,但却是平和、恬淡的。
蓝水珠看着她,笨拙地说了几句安慰的套话。
那一刻的简曼丽,没有上次接电话时的凶暴可怖,也没有平时那种固有的冷漠和傲慢。蓝水珠反倒觉得,此刻的她,才是最漂亮的。
尽管,那两瓣肿胀的,好似两条香肠,摆成等号,横亘在脸上的嘴唇,给人一种突兀、惊愕的感觉,但她的整个面容,却是肃穆和静美的,就像没有风浪的水面,给人一种心平气和的祥瑞之感。所以有人说,女人,根本不需要化妆品,和颜悦色的表情和微笑,就是最好的化妆品。
那次以后,蓝水珠觉得,简曼丽这个女人,似乎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
尽管,彼此见面的大部分时间,她还是冷冰冰的,面无表情,眼睛和面部肌肉,都像是蜡和石头做的。
在行为方面,她还有一个鲜明的特色,就是喜欢招呼别人吃东西。因为她本身,也是很爱吃的,不过,又很怕发胖。
她经常带水果,和各色零食、小吃来单位,通常,趁着休息室人比较多的时候,跑进来,招呼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去吃她的零食,但独独省略了蓝水珠。
哪怕她只是淡淡地客气一下呢---谁又真的那么嘴馋,想要吃她那些廉价又并不美味的食物呢?
这样的事情,不知发生过多少次。她以自己特有的,冷酷、促狭而毒辣的方式,把冷暴力这一绝招,发挥到神乎其技的地步。即使一张嘴巴肿成那么可怕的样子,依然死不悔改。
至于蓝水珠呢,她对简曼丽这样的行为早已习以为常,而且,每当目光接触到那张可以“切切装满一盘子的嘴唇”时,她就会在心里笑一笑,原谅那个女人,所有缺乏人味儿的行径。
大约过了一年多的时间,简曼丽的嘴唇,才慢慢恢复原样。
蓝水珠看见,她再度涂起粉红色的水润唇彩,狐媚的眼波,再度肆意流转……
这个风骚变态,丑恶入骨,毫无人味儿,却披了一张美丽人皮的女人,已无法激起蓝水珠心底的一丝波澜---没有恨、更没有同情,因为,她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上苍,已经用他自己的方式,惩罚了那个女人。
作恶者,必自毙;施暴者,必被反噬。这是因果,更是千古不变的游戏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