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小镇的传说(1 / 1)
【扈三猪原创小说】《福院C线》之《野花镇来的女人》
【引子】
野花镇,位于鹰江市以西,约500公里处,始建于清末。最初,被称作“烟花镇”。顾名思义,那是一处烟花流莺云集之所。
据说,原本只有一片荒地,兵荒马乱的年月,曾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是百姓们谈之色变的乱葬岗子,冤魂流连不绝的阴晦之地……
清末,一位姓马的,曾中过榜眼的富家子弟,为避战乱,举家迁至此地,造屋,建庙,架桥铺路……经过十几年的光景,居然发展成一座颇具规模、颇为繁华的小镇……
1、小镇的传说
上午九点半,蓝水珠走进鹰江市第一人民医院。她是特地来看望翁倩茹的。
如果说,在福院这个万恶的地方,还有一个人,值得她信任,并可以当作朋友的话,那么,这个人就只有翁倩茹了。
她们是在福院举行的一次新春联欢会上认识的,因为她俩都没有参与表演节目,只是像大多数人一样,坐在灯光昏暗的台下,扮演着一个意兴阑珊的看客。
说实话,蓝水珠不喜欢这种闹哄哄的场合。质量低劣的文艺表演、身边嘁嘁喳喳的嘀咕声、尖锐的口哨、放肆的哄笑与喝彩……
但是福院的领导要求:这个联欢会,每个职工必须参加,除非你当天正在当班儿,或生病,或有特殊原因而无法参加。否则,一律按旷工处理。
所以,没辙,蓝水珠只好硬着头皮参加了。
在一张孤零零的,铺着一次性台布的圆桌旁,她遇见了跟她一样感到无聊和孤单的翁倩茹。那张桌子恰好位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离舞台也比较远。
蓝水珠冲她点头笑了笑,便在那张桌旁找了把椅子,坐下了。在真实的生活中,电影里那些客套虚伪的台词,她认为还是少说为妙。
翁倩茹也友善地冲她笑了笑,问:“你是C线的?”
蓝水珠:“是啊。”
……她们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聊了起来。
人与人之间的缘份,真的是很奇怪,蓝水珠在福院的C线工作了将近20年,却没能遇见一个,能与她这样亲切而自然地聊天的人。
大多数人,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并不是蓝水珠这个人故作清高,或者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她跟C线的那一票男女,真的是无话可谈。她曾经试过跟他们聊天,交流,想跟他们搞好所谓的“同事关系”。但是,她很快发现,这根本办不到。
她谈的话题,别人不感兴趣,而不感兴趣的反应,有各种各样的,通常----
第一种:“沉默是金”类
也就是不说话,不出声,毫无反应。当蓝水珠兴致勃勃,浪费很多口水叙述完一件事情,或谈起某个话题时,对方不发出任何声音,也不做出任何表情,而是继续埋首于自己的事情。比如蓝水珠的现任班长秦宇宽,就是这类“沉默是金”的典范。
第二种:“嗤之以鼻”类
这类表现的代表人物,当属蓝水珠的前任班长,崔广福先生。对于蓝水珠所说的话,他总是习惯性地皱皱、耸耸他那只长满细密黑毛和黑头的鼻子,发出轻蔑的一声:“始----” 最搞笑的是,有一次,他也对一个在C线干活的,性格泼辣的民工大妈这样“始”了一次,结果,人家民工大妈把眼一瞪,眼珠子一翻,当即就给他“戳”了回去:“尿(多音字,念suī)-----”
旁边的一拨儿人,被逗得哄堂大笑。搞得崔班长很是没面子。但是,又不好发作,因为,他跟那个民工大妈以及她的丈夫,平时算是有点交情,而且还是挺不错的交情。所谓“挺不错的交情”,就是这位崔广福,崔班长,经常到那位家住农村的民工大妈家里钓鱼、吃饭;采摘新鲜水果和蔬菜;外加扛几麻袋香喷喷的,超市里买不到的新大米。而用来交换这一切好处的,是一些单位里发放的、或领取的现成东西,比如线手套啦,驱蚊水啦,风油精啦,工作服啦,封包线啦,透明胶带啦,等等等等……
但是,崔广福班长,从来不舍得把自己的工作服送给人家,哪怕,他必须要送人家工作服作为人情。有一次,他用命令的口吻,让蓝水珠把她自己新发的工作服送给与他交情甚笃的民工,作为礼物,蓝水珠拒绝了,因为上次舅舅从老家来,要走了好几件旧的工作服,蓝水珠的工作服已经所剩无几,无论如何,她总要保证自己每季有两套洗换的吧?
就为此事,崔广福很生气。咬牙切齿地对着蓝水珠连说好几个“始”。
蓝水珠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心想:跟你有交情的是那对民工夫妇;请到人家家里去吃饭、钓鱼、摘水果,扛大米的人是“你”,又不是我,凭什么,你要用我的东西,来换取自己的好处呢?你这是什么逻辑?什么道理?……
第三种、“自说自话”类
像这一类型的“听众”,他只喜欢别人听他说话,而不喜欢、也不耐烦听别人说话,所以,他的不耐烦态度,倒也不是针对蓝水珠一个人的。不管是谁,只要谈话内容令他不感兴趣,他都会很快打断,然后自己“哇啦哇啦”大声说话,有时候是自说自话,有时候,会转向另一个谈话对象,哇啦哇啦,竭力表现自己的口才----殊不知,他所说的话,往往是别人也不感兴趣的,别人也在硬着头皮,忍受着他的喋喋不休,甚至于,那种感受,比他自己还要痛苦一百倍,不过,那是别人的事,受罪的,是别人的耳朵,他可管不着;再说了,他总是认为,自己的谈话,别人肯定是欣赏和赞同的呢!这一类型的代表人物,是崔广福班长曾经的一位部下---项进财先生。很不幸,蓝水珠与这位自命不凡,且极度自私自利的项先生,也曾经在一个班组共事过。
第四种、“敷衍了事”类
阿弥陀佛,这一类谈话对象,是蓝水珠以前所遇见的人当中最好的了。好歹,他们还愿意硬着头皮听你说上几句,也随口应付几句,尽管,很不耐烦,也很不情愿。不过,这样虚伪的敷衍,这种勉强维持的礼貌,就好象包着绿头苍蝇的白面馒头,就算看着不吐,吃下去也会吐的。
经历过这些事、和这些人之后,蓝水珠终于醒悟:自己跟C线的这票男女,压根儿不是一路。所谓,志不同而道不合,道不合,则不相为谋。
若要勉强别人,跟自己合得来,那根本不可能,也毫无意义;若是勉强自己,去迎合另一群人,那样做人,实在太辛苦、太委屈自己了。
其实蓝水珠这个人,原本就是个没有野心,没有太多奢求的人。她只想过一种简单、平静,而快乐的生活……
在C线这个地方,找不到一个可以聊天、谈心的朋友,虽然有些孤单,倒也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不用浪费口水,去说那些自己不喜欢说的话;也不必折磨自己的耳朵,去听那些自己不喜欢听的话。
嘴巴闲着,可以哼哼歌儿;耳朵闲着,可以听听音乐;脑袋闲着,也可以想想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自己没有过人的才情与智慧,与身边的那些人交往和交谈,那么,做做“熟悉的陌生人”,倒也不错。
蓝水珠可以理解,他们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因为,她与他们不同;所以,他们对她的讨厌和排斥,她都可以理解,也可以不介意,再说,介意又如何?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添堵罢了。
只有一件事,蓝水珠以前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对自己这样“一个”无害的人,那“一群人”,偏偏放不过,偏偏要在背后嘀嘀咕咕说怪话;到领导面前打小报告;暗地里使绊子、放坏水儿,处处作梗,挑拨是非,并在她与其他人之间制造矛盾、误会,乃至仇恨呢?而这些丑恶勾当的策划者和执行者,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态?
……随着年龄的增长,思想的成熟,蓝水珠终于明白:那是一种人性---一种极度丑恶、极度可怕,又极度可悲的人性。
具有那种“人性”的人,已不配称之为人。
那他们究竟是什么呢?在这个万物生长繁衍的地球上,这样一群外表象人,但内心却没有丝毫人味儿的东西,“它们”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即便是在三伏天里,也会瘆得人冒出一身寒粒子。
所以,蓝水珠不敢、也不愿更深入地想下去了。因为,她需要的是一种简单的生活,所以,她没必要给自己制造烦恼。
尽管,那群没有人味儿的怪物经常给她制造麻烦,平白无故找她的晦气,但日子久了,蓝水珠反倒在逆境中磨砺出一身傲骨,一股豪气,她变得,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惧怕了……
只是,每次面对那个马来凤的时候,她心里依然有些发怵。这种“发怵”,似乎不能完全解释为“害怕”;尽管那个马来凤,总是在背后说蓝水珠的坏话,编造各种谣言,把她损得一文不值,但是,这样的行为,只是让蓝水珠打心底里感到可笑和鄙夷,而不是害怕。
俗话说:“人正不怕影子歪”,蓝水珠并不觉得人言可畏,自己没有做过的事,就算你马来凤硬要“栽赃”到我头上,我还是没有做,我还是清白的。就算有一大堆人做她的帮凶、走狗,来指责我,但只要我问心无愧,而且,我的所作所为,有天地可鉴,那就足够了。
令蓝水珠感到真正害怕的,是马来凤的出处。她来自一个古老、神秘、而诡异的小镇---野花镇。
听人说,那座小镇,原本是一片杂草丛生、杳无人烟的荒地,战乱时,又变成了草草埋尸的乱葬岗。
清末年间,有位名叫马定坤的富贾在那里安家立业,建起这座小镇,只因马家世代擅造烟花爆竹,尽管后代并不以此为生,但马家的老祖宗,据说就是在京城的皇宫里,专门儿为万岁爷制造烟花爆竹的工匠。
为了纪念祖上的辉煌业绩,小镇便取名为“烟花镇”。在马定坤马镇长的辛苦努力和改造下,那烟花镇,渐渐褪去蛮荒阴晦之气,成了一座脱俗宜人、风味独具的清幽之地。
随即,便吸引了不少外地人:文人墨客,做买卖的,观光游览的,甚至,还有打算来此安家落户的……各色人等,纷至沓来。
从此,烟花镇慢慢地富裕和繁荣起来。
若干年后,老镇长马定坤去世,由他的长子马仁泰接任了新镇长的位置。原先,马家在镇上,经营一座酒坊,一座米铺,还有一间远近驰名的绸缎庄。谁知,那位马大公子是个好色贪赌之徒,没几年工夫,父亲亲手创建的家业,就在他手里,被败了个精光。
当然,这座曾经文明繁华的小镇,也日渐萧条堕落,原有的正经店铺,全都拆了,变成了赌档和窑子。
再后来,日军侵华,日本鬼子的铁蹄,践踏了东三省,也践踏到,这座本已风雨飘摇的小镇---无异于雪上加霜,从此,烟花镇,彻底沦为,另一种意义上的“烟花镇”……
……直到1945年,抗战结束,才由政府出资重建,并正式更名为:兴华镇。
后来,这座命运多蹙的小镇,又遭受洪荒、瘟疫及连年匪患,直至1950年,解放战争彻底结束,才得以再度重建。
当负责重建任务的政府工作人员,踏上那片饱经磨难,满目疮痍的土地时,正值春夏交替时节,几乎每一寸有泥土的地方,都开满艳丽的野花。那种烂漫而热烈的生机,深深感染了每一个人。那位领头的首长感叹道:“这花儿开得多好哇!虽然长在野地里,没人管,没人浇水,却这么蓬勃,这么有生气啊!要不是因为战争和天灾,这可真是块风水宝地啊!”
身边立刻有人高声附和,并提议道:“首长说的对!这座小镇,就应该像路边的野花一样,不怕风雨,不怕磨难,就叫它‘野花镇’,好不好?”
这个提议,被全票通过了。于是“野花镇”,这个名字,也一直叫到现在。
它历尽无数的风雨和磨难,却依然存在着,且生生不息---就像镇上,那些四季常开的野花儿。
从前,那些花儿只在春夏绽放,秋季只开一些傲霜的野菊,到了深冬,就只剩下枯萎的藤蔓、花梗与蒿草了。
但不知从何时起,野花镇上的野花儿,变得四季常开了。并且,比从前开得更加妖娆和冶艳;深秋季节,不再只开黄紫两色的小雏菊,而是开出一种深红刺目的小花儿,那种花儿,似乎不是菊类,它的花朵,是小小的,绒绒的一蓬,很像蒲公英,但却不像蒲公英那样吹一吹,就四处飘散……这花,从深秋一直开到隆冬,它的颜色,是那样的鲜红欲滴,就像浸过鲜血一样……特别是,当它们一丛丛、一簇簇,开放在寒冬的雪地里的时候,那种妖异魅惑的红,几乎可以灼痛人的眼珠……
有人说,那座小镇,并不太平,或许,它从未太平过……
有关野花镇的种种,蓝水珠都是从老人们、知情者、同事们口中,以及街坊邻里或街头巷尾的闲聊中,东一句,西一句听来的,所以,那只是一段传说;而真实的野花镇,她从未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