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锄奸（1 / 1）
秦方传来消息，省委没有络腮胡子的干部。其实，这一点刘一同早有预料，为了保护这名叛徒的安全，行动处很有可能要对其进行伪装，不过为了排除疑点，他还是要把这个情报向省委汇报。看来，甄别叛徒的任务变得更加困难了。
今天，是王玉莲第一次到四合院办公。她和刘一同说好了，每周一三五到四合院签批经费，然后带回总务处报销。车快到四合院门口，就看见张明亮和陈苏站在台阶上等着。刚停下，张明亮就殷勤的上前把车门打开。
“王小姐大驾光临，张某真是受宠若惊呀！”
“张处长真是太见外了，是我受宠若惊才对。”王玉莲一边说着一边整理军装。
“您的办公室已经准备好了，里边请吧。”张明亮说。
这座院子很大，正房两间，东西厢各三间。张明亮把王玉莲带到西厢的一个房间门口，陈苏紧走两步上前把门打开。王玉莲进去一看，屋子虽然不大，但整理的很干净，窗户朝向院子，特别是窗台上摆了个花瓶，插着几枝玫瑰，令她很惊讶。张明亮也发现了她对这束花感兴趣，马上凑了过来。
“这可是我让陈苏专门为王小姐准备的，喜欢么？”
“没想到张处长还有这样的雅兴。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可是陈苏出的主意，难道王小姐不喜欢？”张明亮有些紧张。
“哦，是陈秘书的主意。不错，我喜欢。”
王玉莲转头看了看陈苏。心想张明亮怎么可能想到摆弄花，粗人一个。
“我就在隔壁办公，以后我们可以多多交流。不打扰王小姐了，您先休息。”张明亮的脸上堆着笑。
“陈苏会把这两天的费用单据拿给你，请王小姐多关照。”说完，张明亮出去了。
王玉莲和陈苏攀谈起来，原来这个四合院的规矩还不少。东厢有两个房间住了警卫，一间是伙房。西厢除了她和张明亮的办公室外，还有一间是监听设备和电台，陈苏就住在那一间。两间正房只有张明亮可以出入，其他人一律不得靠近，门口还设了两名警卫。王玉莲随口问了问正房住的什么人，陈苏赶紧把话岔开，只说张处长不让问。王玉莲也懒得问下去，管他住的什么人，自己的任务就是把经费管住，不能辜负了刘一同的信任。
叛徒已经存在了5天，可是刘一同还没有弄清他是谁。张明亮几乎每天都不在站里，行动处的其他人要么不清楚，要么绝口不提此事，而王玉莲并没有带来什么消息，报销的单据中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线索。刘一同有些心急，难道就让叛徒一直这样存在下去么？刘一同正思考着，忽然听到办公楼外一阵喧哗，他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行动处的一帮家伙正急匆匆地往车上爬，乱哄哄的一点也不像经过正规训练的特工。饭堂的老张拎着水瓶走过来，刘一同叫住他。
“老张，忙着呢。”
“哎，刘处长您忙。我这正给情报处吴处长送开水呢。”老张边说边哈着腰。
“他们这是干什么呢？”刘一同指着院子里的人。
“听说是去抓*呢。是张处长打电话安排的。”
“就这样乱哄哄的还去抓*？到时候*早跑了”刘一同话里带着不屑。
“哎，您说的是，说的是。您忙着，我送水去了。”老张又哈了哈腰，拎着水瓶向情报处走去。
回到办公室，刘一同感到内心充满了无奈和自责。既然是张明亮打电话通知抓人的，张明亮又和叛徒在一起，那就可以肯定，叛徒已经开始出卖情报了。这份情报会危及到哪一级组织，危及到哪些同志，自己不得而知。最不愿意出现的情况，突然出现在面前。怎么办？必须尽快铲除叛徒，只有这样，才能保护组织和同志的安全。刘一同暗自下了决心。
行动处的抓捕人员回来了，据说抓了临海路福寿绸庄的老板。抓捕过程中发生了枪战，行动处的人死了两个，伤了一个。福寿绸庄的伙计死了四个，老板也被打成重伤，很可能活不了。刘一同了解情况后立即与秦方取得联系，把情况向省委作了汇报。
从秦方那里证实，福寿绸庄的确是一个地下联络站，但不直接隶属于省委敌工部，而是云港市委领导的一级地下组织，主要负责转送情报和转移人员，涉及的核心机密不多。看来，叛徒是在挤牙膏，把情报一点一点地供出来，作为谈条件的筹码。目前，省委对叛徒的身份还没有调查清楚，但已经安排敌工部制定锄奸计划，寻找时机进行刺杀。为保护自己的安全，盛部长决定不让他参加刺杀行动。
刘一同有些失落，他是多么想亲手处决这个叛徒。然而这是组织的决定，必须服从，可是总觉得心有不甘……
早晨刚上班，王玉莲就把一摞票据拿了过来。
“这是四合院最近发生的费用，我已经审过，您给批了吧。”王玉莲说。
接过票据，刘一同随手翻了翻，都是些吃喝拉撒的费用，每一笔都不是很多。正准备拿笔签了，却看见一张单据上写着普洱茶三个字。这种茶产自云南，在西南和东南一带比较流行，而云港地处苏北，喝这种茶的人并不多，也从没听说云港站有人喜欢喝普洱茶。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可能有些蹊跷。
“玉莲，这普洱茶是怎么回事？”
“普洱茶？哦，是专门买给那个*的。”
“一个叛徒，还需要专门买茶叶供着，真是岂有此理。”刘一同故意抱怨。
“是啊。你没看见张处长，整天泡在*的房间里，像个佣人一样忙。我还从没见过张明亮的身段放这么低。”
门外忽然传来张明亮的声音。
“刘处长在么？”
声音还没落，刘一同办公室的门便被推开了。张明亮探进半个身子打招呼，看到王玉莲也在，脸上瞬间堆满了献媚的笑容。
“我找站长有点事，回头再来找老兄聊。”没等刘一同说话，张明亮就从门口消失了。
刘一同把单据签了，交给王玉莲去报销，然后离开总务处，向站长办公室走去。站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刚到门口，就听到张明亮的声音。
“站长，他提的条件我们能答应么？”
“条件？什么条件？凭什么向我们提条件？”王福奎忿忿地质问。
“这都多少天了，就提供了一个福寿绸庄，人还被你们打死了，一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还跟我们提条件。”
“站长，他还是有重要情报的。据他说，在我们军统站内部就有*间谍，还不止一个。”张明亮说。
“有这种事？”王福奎的声音紧张起来。
“是谁？”
“他只说了两个代号，一个是红箭，一个是海鲨。”张明亮说。
门外的刘一同，听到红箭两个字，心里猛地紧了一下。这正是他的代号。知道这个代号的只有秦方和省委敌工部盛川部长，这个叛徒怎么会知道？他到底是谁？海鲨又是谁？不过身边就有自己的同志，刘一同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孤军奋战，一下子强大了许多。他轻轻的挪动脚步，离开了。
刘一同把最新了解的情况通过秦方向省委作了汇报，同时说了自己的两点判断。一叛徒喜欢喝普洱茶，可能是西南或者东南沿海人，或者在这些地方生活过；二能够接触省委核心机密，对省委地下工作总体情况比较熟悉。很快，秦方传来消息，省委根据刘一同提供的情报，已经基本确定了叛徒的身份，省委委员云港市委敌工部部长范大红。
范大红现年45岁，抗战期间曾经在广西做过6年地下工作，抗战结束前调任江苏省委敌工部机要主任，任职一年后，因云港市委敌工部负责同志被捕牺牲，省委安排其接手云港市委敌工部的工作，任省委委员敌工部部长至今。喜欢喝普洱茶，来到江苏后还曾经托人从西南购买过。其在省委敌工部工作时间不长，但处在关键岗位，掌握了一部分核心机密，特别是到云港后，由于其负责领导云港的整个地下工作，对情况比较熟悉。此人的叛变，对组织危害极大。至于潜伏在军统战的另一名同志——“海鲨”，是省委敌工部安插的特工，目前还处于冬眠状态，没有启用。省委已经决定，由秦方负责立即着手开展锄奸计划，刘一同的主要任务是策应。由于四合院防守严密，范大红从不离开房间，给锄奸行动造成了困难。因此要求刘一同必须先搞清内部情况，为锄奸行动创造条件。
接到任务，刘一同变得兴奋起来。叛徒的末日就要到了，这是一个令人鼓舞的消息，王玉莲应该发挥作用了。
四合院原先就由总务处管理，接收敌产时房契和图纸都很齐全，就放在总务处，弄清楚内部结构不难。行动处在四合院的布防情况，有王玉莲这颗钉子在，也不是很困难。难的是如何为锄奸行动创造条件。怎么办？刘一同决定先干起来再说。
利用午休时间，刘一同把四合院的设计图复制了一份，小心的折叠起来，放进皮带的*套内。晚上，约了王玉玲吃西餐。
云霓西餐厅，每张桌上放了一盏精致的小台灯，浅绿色的灯罩散发着幽幽的光。刘一同和王玉莲就在这里。
“我有很久没吃西餐了。”刘玉莲说。
“我也是。”刘一同边斟红酒边说。
“这里的水果沙拉很不错，玉莲你尝尝。”
王玉莲用勺子舀了一点沙拉，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
“今天我不叫你处长，叫你一同好么？”。
“可以，随你喜欢。”
“一同，我们在一起工作多长时间了？”
“三年了吧。”
“三年时间可真快，一眨眼就过来了。”
“来，一同，为我们相识三年干一杯。”王玉莲端起酒杯。
刘一同举起杯和王玉莲碰了一下，酒杯碰撞出清脆的声音。王玉莲端着杯子并没有马上喝，而是端详着，眼神有些迷离。
眼前的这个男人，从第一次出现就令她着迷。三年来，她的心已经越来越紧的绑在了刘一同身上。她喜欢刘一同，不仅是英俊挺拔的外表，还有那谦和稳重的性格。可是刘一同始终与她保持着距离，偶尔的关心和体贴，往往让她产生美好的错觉，一旦清醒，生活依然是平淡如水。
王玉莲把酒喝了，好像用了很大劲才喝完。醉了，不是酒醉，是心醉了。
刘一同把王玉莲送回去，王福奎不在家，应酬还没回来，刘一同把王玉莲交给了佣人冯嫂，嘱咐一番，然后驱车回宿舍。他明白王玉莲的心思，对王玉莲也很了解，这是个很好的女人。但现实告诉他，两人之间不会有进一步的发展，至少目前不会。他们是两个阵营，两种人，人的自然情感，在这种时刻，已经具备了政治属性。为了不伤害她，只有拒绝。今晚的西餐，已经达到了摸清情况的目的，锄奸行动的序幕拉开了。
省委敌工部对刘一同传递的情报进行了分析，认为四合院守卫森严，直接刺杀的成功几率很小，要想圆满完成锄奸任务，就必须把范大红调出来。刘一同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却没能找到好办法。而就是这两天，行动处又捣毁了云港市委的两处地下联络点，虽然组织上已经进行了转移，但由于时间仓促，仍然牺牲了一位同志，损失了一部电台。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局面有失控的危险。
范大红这几天也烦躁的很。从最近两次的行动结果来看，*已经确认了他的叛徒身份，在云港多呆一天，危险就会越近。本想拿着情报待价而沽，为自己找一条后路，反倒是时间越长越不值钱了。自己手里还剩两张王牌-“红箭”和“海鲨”，虽然不能确认具体是谁，但从潜伏的时间，部分情报的内容进行综合判断，应该可以抓到蛛丝马迹。更重要的一点，他知道海鲨是一个女人。对，就用这两份情报做筹码，来个最后一搏。
张明亮一上午都不在四合院，范大红等得心焦。房间他是万万不敢出的，于是他隔着窗子喊陈苏。过了半天，陈苏才懒洋洋的从监听室里出来，大声呵斥了一声，又转身进去了。恰巧王玉莲在，听到喊声也来到院子里。循声望去，看见窗子后一张白皙的脸。
“不是络腮胡么，怎么变样了。”王玉莲自言自语。
“喊什么，不能安静会儿。”
“长官，我要见张处长，有重要事情汇报。”
“张处长不在，你不要瞎嚷嚷了。”王玉莲说完就要转身进屋。
“求您帮帮忙，我找张处长有要紧事。求您了。”范大红无奈的大声说着。
“烦死了。好吧，我帮你找找。”
王玉莲回到房间，往站里打了个电话，张明亮根本就不在行动处，义父王福奎早上就去了南京，据说是局里的主任秘书毛人凤来了，研究应对撤销军统局的对策，顺便召见江苏各地军统的负责人。看来是找不到了，干脆给刘一同打个电话吧。刘一同在办公室，张明亮竟然也在，真是巧。一听说范大红找他，张明亮马上就开车往回赶。王玉莲的电话却没挂下，依旧和刘一同热络地聊着。得知范大红有重要情报报告，刘一同非常着急，便找个借口把王玉莲的电话挂了。看来，锄奸行动今天无论如何要实施了。可是用什么办法把范大红调出来呢？刘一同点燃一根烟，看着手中燃烧的火柴，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有了，用火把范大红逼出来。
范大红正同张明亮在房间里交谈。
“张处长，红箭和海鲨的情报我可以透露给你，但是你今晚必须送我走，还有答应我的20根金条，应该给我了吧。”
“今晚走，时间太紧，恐怕不行。何况站长还没回来，我不能自己做主。金条可以先给你一部分，等到红箭和海鲨落网，剩下的全部给你。”
“张处长，如果我不走，拿了金条也没命去花，你就当帮帮我，这辈子我都记得你的恩情。”范大红的语气近乎哀求。
“我也想帮你，可是站长不在，我有什么办法。这样，你先把红箭和海鲨的情况告诉我，我再去给你想办法。”
“不行，这是我最后的底牌，告诉你，我就没有价值了。当初我投诚过来，你是许诺过的，送我去美国。现在却困在这里，真是悔不当初啊。”范大红一脸的沮丧。
张明亮看了看范大红，估计也套不出红箭和海鲨的情报，便站起身来。
“老范，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想好了，告诉我。”
刘一同向秦方介绍了行动计划。四合院靠外墙一侧都没有窗户，只是伙房东墙和北墙底部的夹角处有一个直径15厘米左右的排水口，原先是清洗伙房地面时排水用的。根据王玉莲酒后的描述，此处现在堆放了许多干柴。通过排水口把汽油倒进去，放一把大火。到时范大红肯定要被疏散，就在他到院子里的时候，由藏在院外树上的狙击手进行狙杀，刘一同负责安排车辆接应撤退。秦方表示赞同，两人又对计划进行了完善，决定次日晚上9点整准时行动。
刘一同在宿舍的床上躺着，眼睛不时地瞄一下墙上的钟。该行动了。他换上一身便衣，从窗户灵巧的翻上了屋顶。不一会儿就从南侧的下水管道攀爬下来，已经到了宿舍楼的院外。穿过一条窄小的胡同，不远处就是停车的地方-天主堂。他和天主堂的约翰神父是朋友，下午回宿舍时把车停在了天主堂的院子里。来到车前，刘一同先摘下车牌，放在座位下的工具箱里，然后开着车向接应地点赶去。距离四合院大约100米，刘一同把车停在隐蔽处，耐心等待锄奸时刻的到来。
张明亮吃过晚饭，一头钻进范大红的房间。他想看看范大红想好了没有，能不能先把红箭和海鲨的情报告诉他，哪怕只透露一点也好。聊了半天，范大红死活不松口，气的张明亮真想打他一顿。已经快9点了，张明亮准备回房睡觉。
“着火了，着火了”，院子里忽然人声鼎沸。张明亮拔出手枪，从范大红屋里冲出来。伙房着火了，火势熊熊大有蔓延之势。正房与伙房之间的距离只有4米左右，火舌几乎添到正房屋顶。
“陈苏，陈苏。”张明亮大声喊着。
“到。”陈苏从监听室匆匆的跑出来。
“你负责组织救火，再给我派4个人过来。”
“是。”
4名行动处特工提着汤姆森*跑过来。
“把范大红带到院子里，注意警戒。快。”张明亮命令道。
“是。”
4名特工从屋里把范大红带了出来，用身体把他围在中间。火势已经开始蔓延，正屋房顶被点燃了。
“砰”的一声，范大红应声倒地，等张明亮反应过来，范大红胸前的衣服早已被血浸透了。张明亮跑过去，发现范大红还没有完全断气，嘴角抽动着在说什么，赶紧附耳过去，隐约听到了三个字。
“海鲨......女。”再看范大红已经咽气了。
张明亮气急败坏的拔出枪来。
“快给我追！”
行动处的特工们一窝蜂的涌出门。四合院的火苗跳动着，肆意燃烧，已经没人顾得上救火了。
刘一同将参与行动的同志连夜送出了云港。锄奸行动的胜利，几乎让他兴奋的夜不能寐。站在窗前，听着远处传来的涛声，感觉像喜悦的锣鼓，不停的敲打在自己心坎上，过了好久，刘一同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必须保持冷静，因为危险会随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