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乌台诗案（1 / 1）
第二日清早，王旁便来了绣房，伴在杜娘左右，耳边细语。我在一旁不作打扰，想是让这对久别母子多些时间独处。我无事可做，便学着绣娘做刺绣，我描了花，让绣娘给我秀了个雏形，我便在那基础上再秀。
“秀什么呢？”王旁走到我身边来，与我依偎在一起，“花开蝶舞？”
“不，是蝶恋花，我喜欢苏大人的辞《蝶恋花》”
“雨后春容清更丽？”
“花褪残红青杏小。”
“多情总被无情恼…”王旁站了起来，忧伤的看着窗外，“你秀吧，我出去走走。”我还未反映过来，他已走了出去。我想王旁定是将这多情无情之故联想到了他与王相公，我只恼自己无故点了王旁的伤心之处，折煞了这两人独处的好天气。
我们在苏绣工坊与杜娘一起呆了三日，便告辞离开。雨过天晴，艳阳高照，轻鞭一下，快马奔腾，转眼便回了江宁。我独自回了望鹊楼，刚上到二楼，便听见一桌上的人在说，“虽王相公已走，但朝中仍属新党强势，保守派的官员不少已贬去地方，低调为事。”另一人说，“这苏大人可不低调，常写辞讽刺新法，这次调往湖州，竟上表讽刺朝廷。”另一人又说，“听说，当今圣上已降罪，不日押解回京。”
听到这儿我知大事不妙，整个人都僵住了，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从指尖直往心里窜，再从心里一直凉到头发丝。那几人看了看我，我自知自己反映激烈，人前失态，赶忙回房收拾行装。匆忙之中，突想起王旁，赶忙写了几字，“家中有事不怠，别”我结了帐，把信交给店小二，跟他说，“若是有位相貌英俊的公子来寻我，就把信交给他。”
自打我回了东京，我便整日茶饭不思，心中是十万火急，想是如何能帮上苏大人，却无从下手。我想来想去，终想到了子由大人，二话不说，便出门去了苏府。
我着了男装，来到苏府，感到的并不是全府上下的慌里慌张，而是犹如往常一般的平静。侍棋领我沿着亭廊一路走，来到了子由大人的书房。
我一进书房，就见子由大人正在烧纸。我定睛看了看，并未看出是什么，只认得那是苏大人的字迹。书案上放着已沏好茶，想来子由大人已在书房内候我了。顾不上疑问为何苏大人能如此淡定，眼泪已夺眶而出。见我如此，子由大人依旧平静如初，我看得出苏大人的云淡风轻中还有些无奈与不得不放下，而子由大人的淡定便是出自骨子里的。
“姑娘别急，你看这是什么？”我看见他拿起了一本扎子，上边写着赎罪表三字，“这是…”我一边疑问，一边打开看。一看内容，竟是子由大人以自己的官职为苏大人赎罪。
“大人，这是为何？”看着我不解的眼神，子由大人缓缓道来，“此些日子，大臣们纷纷上书，论长兄是非，圣上怎可表表细读。俱曰予圣，谁知鸟之雌雄。其实，一切事情圣上皆心中如明镜，只因变法不顺，圣上心中有口难咽之气罢了。此时，我以官为长兄赎罪，一是可避开诗文是非，二是这样一来，朝中再无苏家势力，望圣上与新党可放过长兄。”
子由大人的平静表面中有颗睿智之心，在此时此刻，竟能如此冷静思考，想出旁人想也想不到的法子，让我的久悬之心，稍暂安定。
我收了收眼泪，继续说道，“今日前来，我还有一事，我亦是来赎罪的。我不该拿苏大人的诗辞来弹唱，更不应该教给教坊的姑娘，是我，是我害了苏大人。”
子由大人笑了一下，“盼盼，此言差矣，”拍拍我的肩又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子由大人话不多，但凡开口，总是一语中的。
“盼盼今日若不来，我也将择机去找你，有件事情可救兄长，且非由姑娘做不可。”
“大人请说，赴汤蹈火，万所不辞。”
“姑娘方才进来，我正在烧我与兄长的往来书信。为防后生是非，恐这世上苏大人的手稿是越少越好。”
心中想想甚是可惜了大人的这般文采，但如今还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的呢。“我那儿也有，回去我便立刻销毁。我明白的，此乃祸源。”
“不止如此，盼盼，我列了一份清单，此些人与长兄交往过密，想是都有与兄长的往来书信。你看一遍。”
子由大人的话未说全，但我已明白他是让我去提点几位大人销毁书信，大人不便出面，此事由我一置身梨园之人做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我接过大人的纸，看了一遍，便印在了脑中，随即大人收回名单，依旧燃纸烧尽。
“盼盼此时着女装恐比男装行事更为便利。”
我看了看自己，点了点头，明白了子由大人的用意。
“回去吧，若有消息，我会让侍棋来找你的。”我听了苏大人的话，便回去了。
自那日从苏府回来，我便打听各些大人何时去教坊。素日里我与人为善，从不与人计较，再加上苏大人的为人。各教坊与我方便，我将苏大人嘱咐我的事转达了范缜，张方平，王巩等大人。再有些等不到的人，我唯有登门造访。我想到了在苏府子由大人对我说的话，我便想了一法，让姑娘们略施粉黛，带上琵琶，古琴等乐器，与我一同登门造访。这在旁人看来，无非是某府招些教坊艺人表演，这是绝妙的掩人耳目之法了。
我将此事与姑娘们一说，她们立马同意，只是姨娘踌躇。我也管不上这么许多，执意带着姑娘们出去，倒是姨娘也没出来阻拦。
跑完了王冼大人府，我便盘算起来。我掐指算来，也只有司马大人那儿没有去了。此事刻不容缓，我独自一人，一大早便骑了马狂奔而去。未央之时，我便寻到了洛阳司马府。我顾不得礼节，便进了府，刚一进府，便碰见了张姑姑。
“姑姑，大人在府上吗？我有要事相告，”我一边说着，一边也不停脚。
“大人在府上，我这就领盼盼前去，”我脚步快而大，弄得张姑姑在我身旁一路小跑。
亭廊转角处，我猛得撞上了一个人。缓过神来一看，原来是司马康，我若是没记错，我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愉悦。
“你，你怎么来了，难不得是想我，来洛阳看我。”
火烧眉毛，他还如此玩笑，我很是生气，白了他一眼，绕开他走了。
进了正堂，我一看到司马大人，便跪了下去。
司马大人赶忙让我起来，说，“盼盼这是怎么了，赶快起来说话。”
“司马大人，苏大人遭奸人陷害，不日便要押解进京审理了，”我说话又急又喘。
“此事，我已知晓，盼盼前来是…”
“大人可有与苏大人的往来书信，若有，望请大人尽数销毁。”
“我已尽数销毁，谢谢盼盼特来相告。”
“哦，哦，那没有事了，仓忙造访，还请大人见谅，”这么一听，我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人松了下来。这时，一路狂奔过来的疲惫感立即席卷了全身。
“哪里的话，盼盼千里奔走来相告，该老夫感谢才是，”这时疲倦之感已让我有些闷傻，还未想明白司马大人的话。待我走出正堂才缓过神来明白司马大人的意思。此时，我发现司马康一直在堂外候着我，“你累坏了，不如用完膳再走吧。”
“不用了，我要赶快回京师等子由大人的消息，”我边说边往外走。
“你可有收到过我的信？”
“什么信？若是写给苏大人的，记得烧毁，”我还是不理他，一个劲儿的往外走。
到了门外，发现我的马被换了，刚生疑问，便听后面传来声音说，“我知你是不肯久留的，长路奔波，你受得了，这马也受不了了，骑我的马回去吧。”
“我回头看着他，”顿时百感交集，心里酸楚不已。
“我知你今日前来，不是担心司马家的安危，而是为了苏大人，”他坦然说道，“不要太担心，父亲大人已上表圣上，为苏大人求情了。想父亲大人离开朝廷多年，但与圣上还是有旧情的，父亲大人的求情总还是有用的。”
我怔怔的看着他，那一刻，我被他打动了。我禁不住的开始想，若是王旁待我有他一半好，便是今生无悔了。我又使劲把自己从遐想中拉了回来，此时，容不得我多想其他的事，“谢过了，欠你的，今生不忘。”
“不用你说，改日我修完书，会回京师找你要回来的。”
他总是能逗我开心，听了他这话，我一不小心噗呲笑了出来，想来自从听到苏大人遭陷的消息，我就一直抑郁难过，好久没有这般笑过了。我不再与他拌嘴，只是作揖向他别过，便上马回京了。
自从洛阳回来，我日日都在翡玉坊等侍棋。我可进些食物，只是胃口不怎么好。
短短几日，如隔三秋，我总算等到侍棋来了，“盼盼小姐，请上车。”
我也没多想，便跟着侍棋走了。我坐在车上呆着，却觉着越走越不对，“侍棋，这不是去苏府的路啊，”我问道。
“大人让我带你去城外，让我别多说什么，”知是子由大人的品性，我也就不再多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