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八(1 / 1)
墨御开门时,众人早就迅速分排两侧,垂头收手,恭敬守立。陆昊上前,“玉主。”
墨御点头。
“您下午是去按旧例去马场还是?”
“不了,你去吧。”墨御说话时,脸上不带表情,看不出任何一点情绪,口气却习惯性地带着权威。
陆昊的能力,墨御很放心,他早就能独挡一面了。
“马场?为什么不去?”云笙的眸子亮晶晶。
“你会骑马?”墨御不答反问。
“不会。”云笙丧气嗫嚅,随即又不甘心补了一句,“不会可以学嘛!”话里的赌气和撒娇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墨御朝她宠溺笑笑,“下次,好吧?”在云笙感叹着好可惜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唏嘘表情,他们玉主什么时候会这么笑了,果真是红颜祸水啊!(在这里,让我们谅解那些五大三粗不会用成语的汉纸吧!)
“那我们这是去哪儿?”云笙背对墨御,趴在车窗边上,垂头丧气地问道。这都已经在车上摇摇晃晃两个多小时了。
墨御闭着眼睛,悠悠开口,“到了就知道了。”
白府?白漓的府邸?云笙在车停下后探出头就看见那气派的金雕的牌匾,哈哈!云笙心里乐翻了天,总算忍不住了吧,她还琢磨着近日他怎么不见白漓了呢,这次可要抓紧机会。还好她机智,一直带着相机。
跟着墨御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去,云笙颇有狐假虎威的自豪感,穿过重重蜿蜒幽秘的回廊,观赏着回廊外一步一变的景致,云笙不得不感叹白府的根基财势。很多财大气粗的商人府邸修理装置富丽艳俗,太过渲染,有种暴发户的俗气。
而眼前活脱脱的就是小型苏州园林,白府果真不简单,难怪白漓一身儒雅的书卷气息。
难怪墨御会看上他,云笙一个不自觉,又想歪了。
走了一阵,终于步入正堂,正堂典雅气派,上设一桌两座。堂下,客椅两分而列,末端各置一盆墨菊。
云笙四处打探着,好不容易一饱眼福,可不能错失了机会。孰不知,她今日进了这个门,以后有的是机会。
一仆人托着茶盘进来,沏茶恭候。还有一个看似管家模样的老者附在墨御头侧耳语。墨御蹙眉低声嘱咐,回头让云笙自便,便着急出去了。
搞什么神秘?有问题!云笙揣着一颗八卦记者的心,偷偷跟了出去,是他让她自便的,那她就不客气了。
云笙赶出去时,墨御早就没了人影。既然出来了,就索性逛一逛,抱着这样的想法,云笙信步游览。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云笙这边已偏入园林小径,花草茂密,遮了不少日光。
云笙心里暗暗着急,怎么就走不出去呢,借着月光,循着水流声,顺着青石板,云笙摸索到湖边。到了这边,他们找起来也应该容易吧!这么想着,云笙便在湖边石凳坐下。
一阵窸窸窣窣声,“谁!”云笙紧绷的声音里透着惊吓。
一个黑影从茂密的草丛中钻出一条黑影,云笙的心倏地提到嗓子眼儿,手暗暗握拳。
“姑娘,莫怕!”沧桑却中气十足的老者话音。月光映射下,老者的容貌也一览无余。说是老者,有点勉强,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模样,风度蕴藉。看得出来,他年轻时必定是个美男子。
白浩以为云笙是府里的丫鬟,也就没甚在意,随口问道,“你知道怎样才能抓到那荧光闪闪的虫子吗?”
“你是说萤火虫?”云笙的警惕早已放下。
“呵呵,对。这虫子叫‘萤火虫’啊!”老者呵呵笑着,边扬了扬手里的捕蝶网,小孩子一样抱怨,“折腾了许久,一个也抓不到。诶,人老了,不中用!”
云笙忍不住笑出声,山涧清泉一般甜润入心,缓解了暮夏早秋的闷热。
“有没有透明的玻璃瓶子?”云笙欢快脆亮的声音再度响起。
“啊!有带的。本来留着装虫子的,结果没用着。”老者从宽大的袖口里抽出玻璃瓶,变戏法一样。
“行!你先用捕蝶网打打这边的灌木丛,尤其是里边的,使劲搅和。”云笙提点着,老者丝毫不介意她没用尊称,听话地照做。
渐渐地,萤火虫一点一点从灌木丛中溢出,像是流动的绿光,飘散在周边,美不胜收。
云笙欣赏了一会美景,眼疾手快地半启瓶盖,夹住手边的一只,快速合上盖子。如此反复,玻璃瓶里面的萤火虫越来越多,不到半个钟头,玻璃瓶俨然一个小型的聚光灯,不,聚虫灯,吸引着越来越多的萤火虫,从远处看,他们仿佛置身于漫天星辰中,美得不可思议。
“二少爷,老爷是不是在那边啊!”湖心亭里的管家指着隔岸一片荧光处。
“走。”
“喏,给你。”云笙把满满一瓶萤火虫递给白浩,“不过,你为什么要费力抓这个虫子?”
“有人曾经跟我说很好看,可惜,我没来得及和她一起看。”白浩叹着气,他现在终于明白当年墨茜为何一直让他看看这些不起眼的小虫子了,真的很美。他明白得太晚了。
云笙恁是再马虎,也看出白浩眼底的感伤,“‘乱飞同曳火,成聚却无烟。’,‘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想必你所思念的人视你为知音,若是有知,定会感怀。”
“姑娘说的是啊!”白浩想不到区区一个丫头,竟有如此见地,不禁感慨。
“父亲!”,“老爷!可算找着你了!”一群人提着灯笼来,闯入萤火阵中,不消片刻,萤火虫消了大半。
云笙好不容易从感伤的氛围抽离出来,发现自己早被一群人围着,墨御一脸肃清地盯着她,即刻心虚又讨好地站到他身边,嘿嘿装傻。
“这女娃是你带来的?”白浩向着墨御。
“嗯。”墨御简单一个单音。
“不错,不错。”白浩忽然爽朗大笑,继而吩咐管家,“去备菜。哈哈,家里来客人啦!”
云笙在背后扯了扯墨御,“他是?”
“我是白浩。白府当家的,小姑娘,不嫌弃陪我吃一顿吧!”云笙倒吸一口气,牙都疼起来了,忙不迭摇头。
饭桌上,云笙极为文雅地吃着菜,眼神在白浩和墨御两人间飞来飞去,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啊,看似冷淡,内里却熟得像一家人。看样子,老爷子还不知道墨御和白漓的关系吧,但凡了解分毫估计怕是坐在一起吃饭就难喽!
正揣摩着,老爷子开口了,“墨御,你还没告诉我这女娃名儿呢!”
“爹,她叫云笙。笙箫之笙。”
爹!爹!!!云笙一口饭没咽下去,生生给呛住了。爹?!他们是父子?不对啊,一个姓墨,一个姓白……
墨御看过去时,云笙水眸圆睁,满脸的不可置信。关切地递过一杯水,便迎上云笙满是问号的目光。
“云笙啊,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白浩转向云笙,满脸慈祥笑意。
“不会不会……”没来得及收回疑惑的表情,云笙只得尴尬地摇了摇双手。
“别拘束,多吃点啊!”白浩点着菜热情张罗,“我还要请你帮我多照顾墨御,从小他就不在我身边,吃了不少苦。不过,他现在有你了,我也不用瞎操心了。他们兄弟俩打小就没了娘,如今别人看他们风光十足,可谁知道我们爷三儿的苦啊!”白浩啜了一口酒,“可恨他大哥不长志气,事业做得没他大,连媳妇儿也没见个影儿,枉费我日日在他身边督促……还是你小子有本事,值得表扬!哈哈……”
最后一句,是对墨御说的,墨御处之泰然,陪着白浩喝着酒。
听了老爷子一番长篇大论,云笙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墨御和白漓是兄弟!!!天哪!
那之前她和曼妮的计划不全都泡汤了吗!
但是——这也是条爆炸性新闻诶。
不过,墨御为什么又会带她回白家呢,他难道没有想过她知道了就意味着他的身份公开吗?还是他想借她公布消息?这就是所谓的豪门纷争?不对啊,看样子,他们爷三儿感情好得很呢!
还是墨御对她已经完全信任,不至于吧?
云笙敲破了脑袋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菜也不夹了,怔怔地执着筷子戳着米饭,白浩看在眼里,还以为小姑娘客气呢,给云笙夹了一只鸡翅:“喜欢什么多吃点,别见外,就当是自己家一样。”
云笙起身恭敬接过,口中道谢。
“诶呀,云笙还太瘦了,墨御啊,你可得好好宠着人家姑娘,明年给我添个大胖孙子,我就更加乐呵喽!”说道开心处,老爷子自顾自斟了一杯酒。
云笙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大胖孙子!不行,今天受到的刺激实在太多了。云笙的心脏和脑瓜子都已经超负荷了。
不能在沉默中灭亡,于是,某女选择了爆发,清了清嗓子,“白老爷,那个,我不是——”
某女的导火线刚点燃,就被墨御无耻地掐断了,结果,灭亡了。
墨御在桌底下摁住云笙纤纤素手,面上带笑,抢过话头,“好,爹,你放心。”
放什么心,谁愿意跟你生娃娃!云笙狠狠地剜了墨御一眼,在白浩眼里看来却是羞恼着闹别扭呢。
“叫什么白老爷,怪客气的!还有,你小子够利索,今天要不是你把云笙带回来,赶明儿我就去烦你。现在我可以专盯着你哥的婚事了。”白浩拍拍墨御的肩。
云笙当场愣住了,原来她是被他用来挡婚事的。之前她想了那么多,无数种可能在脑里闪过,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
原来,不是信任,只是利用。
墨御面色不改,对着白浩,谈笑风生。
原来,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
云笙莫名地气闷,暴雨欲来的那种闷,透不过气,心沉沉的,一时间,不知是没了空气还是忘了呼吸。
白府大门前,笑盈盈地送回老爷子,云笙用力甩开墨御的手,“人都走了,不用再装了。”
墨御笑着,“我可没装,过来。我跟你说个事儿。”
云笙背过身错开,不想面对那张熟悉的孤清绝尘的脸。明明是假的,为什么还笑得这么温暖?
“听话。”无奈宠溺的语气。
云笙不想听,听什么?听他告诉自己她的任务完成了,可以走了?
墨御靠近一步,拉过云笙的手,合在手掌心。云笙硬是不回头,使劲力气挣脱。拉扯间,一声枪响突兀响起,划破了静谧夜空。
云笙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被墨御护在怀里,带着转了好大一圈。云笙早忘了言语,她没想过真的会有枪,世界,从来没有她想的那般和乐宁静。何况,现在是在民国。
而他身边的男人,仿佛是本能的反应,如鹰犀利的眸色淡定沉着。他应该很熟悉这一切吧,即使这样,他还是选择背对枪口,把安全留给了自己。
云笙不知道这一刻脑里竟会冒出如此多的想法,可也正是在生死悬殊的一刻,她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幸福。
从她这边,刚好能看到屈身躲在墙角开枪的人,但墨御看不到,他看不到那个人扣动扳机的动作,很慢很慢,像是被拉长的电影镜头,可是子弹发出去为什么飞得那么快呢?
云笙真的很想再看墨御一眼,可是,来不及了。她使尽生平最大的力气扳过墨御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