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1 / 1)
沪生报馆内一偏间,一主编苦口婆心的骂着桌前立着的俏丽女孩儿,“小笙啊,我知道你文笔好,也比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会用白话文。可你这选的什么题材啊!啊!什么‘流浪小猫跟踪记’!这年头,你说说,谁看这个啊!”
云笙真想抹抹自己已经溅了满满一层唾沫星子的脸,再狠狠地给它甩回主编老脸上。可惜,某女也只是心里想想而已,她还得小心翼翼地供着自己的饭碗捏。
“是是是,主编说的是,我一定改进!”云笙一副乖宝宝模样,漂亮的脑袋不停捣蒜,就差举三根手指头发誓了。
“你每次都这么说,结果又是什么阿猫阿狗的!不行,这次我给你题材,你去写个活人!干不好就收拾收拾吧!”主编明显动怒了,白胡子都被气得吹起老高。
云笙心头“咯噔”一响,大事不妙,没了工作,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儿的地儿,怎么混啊?
万分虔诚地记下主编白须冉冉的嘴里吐出的俩字----墨御。
“这个人可是个风云人物,多少家报社都盯着呢!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定要挖出最有价值的新闻。这次报道,不成功便成仁!”主编死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云笙,云笙在他“沉重”的目光中郑重点头,有种化身成荆轲的错觉。
大街上,电车偕着清脆的铃声缓缓起步前行,商店林立,落地透明橱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稀奇洋货,还有精美绝伦的旗袍铺子,妙幻纷呈的洋装店,小资情调的咖啡馆,浓郁香气的甜品屋……这些,以前都深深吸引着云笙这个从21世纪误入民国的小女子。
可现在,云笙蔫蔫地龟速挪步,手里攥着一叠墨御的资料。一眼都没瞟街道旁别具风味的风景。
诶!还以为自己识几个大字,会舞文弄墨,就能在这个年代养活自己,只是天真!费劲周折,好不容易进了家报馆,心安理得地领着不多不少的工资,小资本家的梦还没开始做,就要被炒鱿鱼了。诶……云笙在心里碎碎念着,全无斗志。
漫无目的地走着,停下时已在一气派酒楼正门前,云笙正愁气没处撒,抬脚就往身旁的招牌石狮子踢过去,“怎么着?威风啊!嫌我们穷人吃不起啊,我今天还就拼了血本,吃他个山穷水尽,反正马上就要被炒鱿鱼了!”
不解气地踢了好几下才罢脚,并不是因为解气了,而是脚都被踢疼了。
沿着背带,使劲儿一歪斜挎在身上的布包,云笙抬脚进了富丽堂皇的大门。
这些,都被二楼雅间,一位临窗负立的男子望在眼里。男子冷峻傲然,不作声色。静静地看着那个女孩在他酒楼门口撒泼。
女孩子身着男装,头顶麻布蓝格带檐帽,上身一件灰蓝小马褂罩着过长的白衬衣,下身同是灰蓝色的肥硕窄脚西裤,最底下一双劣质漆黑小皮鞋。明明一副臭小子打扮,愣是透出十足的灵动俏丽劲儿,分外讨人喜爱。
墨御没想到的是,这么浅浅一看,便记住了一生。
云笙进了里,竟愣在原处,一时不知何去何从。这这这,未免也太气派了吧!饶是自己在21世纪见过进出过那么多豪华酒店,与这玉芜楼一比,那些个现代前卫的酒店,还真被比下去了。
哪个酒店的柱子是用白银锻造的?这间酒楼共三层,中间镂空,只有第一层摆着桌席,二三层都是雅间。四根银柱拔地而起,直直撑着三楼屋梁。柱子上环镶璞玉。举目望去,不但柱子如此,桌椅都是上好的檀木所制作,碗竟是玉制!天哪!沉沉檀木筷子上镶着点点碎玉……
云笙咽了几口口水,一步步地往后退,不巧撞上一脂粉满面,金钗满头的阔太太,还没来得及说对不起,那太太就先开口骂道:“哪儿来的小乞丐!到这儿来讨钱来了!去去去,出去!别站这儿碍眼,吃顿饭都不让人眼睛干净的脏东西!”
云笙本来是生出偷偷溜出之心,谁知那富婆那么一说,小小的自尊心急速膨胀,撂下一句:“大爷我是来吃饭的,我还嫌你碍眼呢!”边说边往里走,循着一处空座就坐下,“小二!把你们这儿的特色菜通通给我上一遍!”
“什么人呐!”那肥婆见眼前的假小子是个不好惹的主儿,转身,扭着肥臀就走了。
云笙半躺在舒适的锦椅上,伸手够杯欲喝茶,等杯子到手时,刚刚的得意之色瞬间褪去,眨眼的功夫,明艳的小脸上布满阴霾。
纤长白嫩的四指扣住玉杯,茶水衬着玉色,通明剔透,清香扑鼻。云笙却没兴致喝下一口。诶……闯大祸了!这么吃一顿,估计把自己给卖了也还不起钱。
不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各色佳肴,统统由玉盘乘着,玉色各异,有翡翠深色的,有清青浅色的,还有月牙乳色的,菜香四溢,极其诱人,任君采拮。可看着比菜还有珍贵的碗碟勺筷,云笙姑娘是在开不了口。
云笙作垂死状摊在椅子里,在周围众人奇异的目光中苦苦思索着一项重大问题----吃还是不吃。
最后,心一横,做了决定,抄起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风云残卷了整片餐桌的佳肴!
反正吃不吃都得付钱,索性做个撑死鬼。
吃完了以后,某女又陷纠结,再次做昏死状趴在餐桌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二楼楼梯口,一位身着黑色西装,气度不凡的男子,幽深的鹰眸正紧紧锁住她。
墨御巡视完酒楼,下楼正欲离开,就见方才门口的女子和一妇人争执,直至她入座,用餐,整个过程,他都淡定沉静地纳入眼帘。
他身旁的酒楼经理,就没那么淡定了,不停地拿着白手绢儿擦着汗,见墨御久久没动作,抖着小心肝颤颤地问了一句:“玉主,要不要把这泼贼轰出去,还是让巡捕房来人……”
墨御仍然目视楼下,抬起左手,经理立马噤声。
“不必。给她个合适的价钱,让她付得起。”墨御缓缓开口,冰幽的寒眸里竟簇起一丝连他自己尚不知觉的温暖。“还有,日后她若再来此楼,按此例收现。”
经理领命下楼,还没走满一步就急急刹住,对着墨御又是一番点头哈腰。
云笙琢磨土遁无果后,彻底死了心,向着旁边候着许久的侍应,有气无力的吐出俩字:“结账。”
“你好,小姐。一共5块大洋。谢谢!”侍应礼貌应答。
“你说什么?多少钱!五块大洋!”云笙几乎喊出声来,意识到失态后,素手捂嘴,乌亮的眼珠上下左右溜了一圈,蕴着浓浓的惊讶。
“是的,小姐。”其实侍应心里也纳闷得很,明明是两百大洋的菜,怎么只有五块!诶,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打杂的哪儿敢多问。
付了钱,收拾了一番,云笙餍足离席。兴许是吃撑着了,连走路都有点不稳了。这不,还没出酒楼正门,就撞上了一个人。
这也不能怪她,不是刚好在楼梯拐角处,她没注意到嘛!
幸好也只是轻轻碰撞,双方无事。只是可怜了云笙刚从主编手里接过的资料,洋洋洒洒铺满了大理石地面。
云笙口中直呼抱歉,来不及看被撞的人一眼,匆匆忙忙蹲下捡资料。
墨御皱眉看着自己脚边的一张纸,上面,自己的名讳,基本资料列得一清二楚。心中莫名地一股气闷,抬脚就走。
待云笙捡完所有资料,起身想好好儿道歉,那被撞的人早没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