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芒刺在背(1 / 1)
曼柔的心也跟着揪着,传来阵阵疼痛。
她清楚瑾萱对铭章的感情,只是老天爷给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才会弄到现在这般模样。
见曼柔没有答话,她忽然笑道,“都这么多年了,我不怕你笑话了。”
曼柔只觉得心底无限的悲凉往上涌了出来,迫切地说,“瑾萱,是我不好,不该和铭章一起骗你,可是当时那种情况,我已别无选择。你知道吗?铭章其实是有苦衷的,他当时得了肺病,以为自己的一生到了头。他给不了你幸福,休了你不过是……”
瑾萱的眼底闪现出一丝亮光,瞬间又灭了,她唇上的笑意更浓,打断曼柔的话,“休了我不过是为了让我幸福?”
她的一声反问叩在曼柔的心上,“他陶铭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他若是真的爱我懂我,为何就不想想我的感受。”
一句话将曼柔堵得无言以对,她顿了顿,“他就是不想让你跟着他受罪,当初那种形势,你也知道铭章的性子,他爱你爱得那样深,哪肯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这样做都是迫不得已的。他苦寻了你六年,等了你六年,难道他的心思,你全都不了解吗?”
瑾萱只是冷笑,“好一个迫不得已!罢了,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再说也是无益。”
曼柔继续说,“你要知道他当时病成什么样了,你就不会说这样绝情的话。病痛将他折磨得体无完肤,那个时候他忍着所有的疼痛对我说,只要心里记挂着你就没事了。他一个劲儿地高烧,全身浮肿已经下不了床,用了许许多多的药却不见好转。每天注射治疗更是令他苦不堪言,一次次的手术将他折磨得好苦,那时候不止是他,连我也早已绝望了。”
“你不要再说了!”瑾萱将脸撇开,她不想再去面对那些过往。
曼柔却不依不饶讲下去,“天寒地冻的雪夜,他将身体泡在冷水里,不一会儿那水面就结冰了。从冷水里出来,他全身已经黑紫,身体早就冻僵了,躺在床上三天三夜才恢复,恢复之后又要开始浸泡在冰水里。日复一日,这样的治疗实在是太痛苦了,我知道他是靠着什么毅力挺过来的。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还要受这般痛苦不如早死了算,可是他就是抱着再见你一面,一次又一次地过来了。铭章并不是无情,而是对你爱得太深,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如果你真的能抛弃过去的一切,那你为何还一直耿耿于怀,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呢?你到底是爱他的,所以过了这么久,你还是不能原谅他!”
瑾萱只觉得脑袋嗡嗡的,早已不能听曼柔说的话了。
那些漫长的岁月,那些过去的回忆,如同一张无形的网,一直将她紧紧裹住,越裹越紧。
她早已被裹得难以呼吸,哪里有力气去思考别的。那张网早就尘封,她再也不愿意去揭开了。她恨他,她怨他,却到底还是爱他。
她紧紧地蹙着眉头,闭着眼睛不去看曼柔。但过去的一幕幕却如潮水般涌来,在眼帘里重新上演。她推不掉逃不开,只能任由它闪现着。
明明知道早已回不去了,却还有人这样坚持着。过去的一切如同旧伤疤,再次忆起就是将旧伤疤扯开,一次回忆结一层疤,早已在肌肤上堆成厚厚的痂了。那痂成了身体的印记,再也抹不掉了。
瑾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屋内开着一盏橘黄色的小灯,整个卧室呈现出一种暖融融的色调。
外面虽然寒冷,但是屋里早就开着暖气,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温暖,倒让她有一种燥燥的感觉。她盖着被子,被子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恍惚之中她觉得那花是开在太阳下,太阳晒得被子暖烘烘的,连同她的背也快要烧起来,就索性掀开了被子。
曼柔的话一直在她的心里回荡着,令她无比烦躁,她不愿去多想,但却阻挡不了那些思绪。
想着想着,心里又生出一种隐隐的不安和恐惧,她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去想,可就是控制不了,于是越来越烦躁。
她本来想起来,忽听见门外有了声音,将被子一遮,又重新躺了回去。
铭章走了进来,进了卧室脚步放缓,见她仍在睡觉,便站在那里。
瑾萱知道他进来,闭着眼睛假装睡觉。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突然间一颗心扑扑直跳,屋内本是极静,她仿佛就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样剧烈地响着,她越听越是不安,但仍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站在那里许久,瑾萱不见他有其他的动作,她只听见进来的脚步,就再也没有其他声响,不知道他到底是出去了没。
过了半晌,瑾萱已经有些睡意了,才听到一些窸窣的声音,铭章终于出去了。
她好像得到解放似的,长长地舒了口气。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这样紧张,也不愿仔细地想。她想着她的那份坦然丢到了哪里去了,她告诉自己决不能因为曼柔的一席话就软弱屈服了。
事情隔了那么久,再想也是没有意义了,她这样劝着自己,不知不觉就又睡着了。
过了夏天,平昌的夜来得特早,傍晚五点钟的时候天已经全部黑下来了。瑾萱醒来,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了。
瑾萱走了出来,想着香寒怎么没喊她吃饭,一走出卧室,见铭章一手撑在沙发上,不由地吃了一惊。
铭章睡意极浅,一听到动静他就睁开眼睛,见她出来笑了笑,“醒了,那就一起吃饭吧!”
他喊了一声香寒,香寒和几个丫头一起进来。
原来香寒早就备下了饭,铭章让她等瑾萱醒了再摆饭。
她们将菜一盘一盘地端了上来,瑾萱闻着那味道也觉得饿了。她很熟悉那些东西,都是自己以前喜欢的食物。
香寒替他们盛了饭就退下去了,屋里就剩下他和瑾萱。
铭章仍是坐在沙发上,好像在等待什么似的。瑾萱看了他一眼,自顾往餐桌去。等到瑾萱往餐桌一坐,他腾得就站了起来靠了过去。
他拿起碗筷,像是饿极了一样,一口一口地往下咽,又一边说道,“没几天就是中秋了,不过平昌习惯过八月十四。”
瑾萱听他说着,依旧埋头吃着饭。客厅里摆着一个西洋时钟,瑾萱忽然听到时钟敲了八声,才晓得现在的时辰。
原来他已经等了这么久了,瑾萱这样想着,却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铭章说,“最近不能陪你,我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等处理完这件事,我以后大把的时间都归你!你想去哪里走走吗?我让泽之先安排一下,等过了这阵子,我再陪你去!”
见瑾萱不回答,铭章只能苦笑着,“这么好的日子,该是喝点酒才好。”他命人拿了红酒进来,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他喝得极快,瑾萱听得那声音咕噜咕噜地下去,像是在怄气,不一会儿,那瓶酒去了大半。
大概是因为自己没理他,所以这会儿生气着。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凄凉感,亮红的酒光倒映着她的脸,隐藏着莫名的悲伤。她不禁地喊了一声,“再喝下去就醉了!”
瑾萱一开口就后悔了,她不该多嘴,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铭章喜出望外,但那喜悦只在脸上停了几秒,很快又恢复了黯淡,他放下酒杯,长长地吐了口气,仿佛将心里所有郁积的东西全部吐出来,缓缓地才说道,“瑾萱,我一直都是那么自私,那么自以为是,一直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从未考虑过你的感受,也从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在另外一个人的心里占据这么长的时间,让人想忘忘不掉,我好像是着了魔,痴痴傻傻地等,一直等,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
屋内只开着一盏壁灯,光线不是很清晰,他的嘴角好像扯了扯,露出凄楚的笑容来,“瑾萱,我错了,我已经无法去挽回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但唯一一件不能答应你,那就是我绝不能让你再离开我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就算是我现在死掉,我也必须抓着你不放!”
他好像借着醉意将所有的心情吐了出来,但说话的时候那样坚定的语气又像是没醉,让人捉摸不透。
瑾萱僵在那里,觉得芒刺在背,扎得她再也坐不下去了。
那一根跟刺通过后背,一点一点地扎进她的心里。她早有预料他会说这些,只是暗暗告诉自己,听听也就罢了。
谁知道她到底是控制不了自己,一颗心早就乱到了极点,忽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肌肤一圈一圈地紧缩,猛然地抖了一下,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放下碗筷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