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 谵妄状态（3）（1 / 1）
面对李越的指责，面对上司张谋的责备。王张天昊两日来无精打采，根本无暇顾及破案。这两天来，他从警生涯中的无数画面不停在他脑海中跳帧。是的，他栽跟头了，而这一跤摔得太重，牵连了一条无辜的性命，他拒绝别人搀扶，也无法自己爬起来拍去身上的尘土。
他一直在想着，当杨子乐进入到谵妄状态后，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她的世界又发生了什么动荡，以致于最后要走到自杀这步。
他一直在一个未果的循环里绕来绕去，没有答案。他第一次感到无助，感到无能为力。
他能为杨子乐做些什么？要怎样才能弥补李越失去杨子乐的痛苦。
也许只有将真相告破，只有把案件的罪魁祸首从茫茫人海中捞出，让沉入沙海的答案接受道德和人性的审判。也许只有这样，他的心才能稍稍好过些。
他决定暂时放下心中的愧疚和自责，把心锁上之后再重振旗鼓揭露案件的真相。
只有将这一切解决，他才能毫无遗憾的离开这个他坚守多年的岗位。
杨子乐自杀后的一个礼拜，左怀宁那边有了叫花子的线索。
王张天昊立刻赶往西湖派出所找到了左怀宁，左怀宁带他见了一个人。
那是个男人，年龄约莫50来岁。王张天昊见到他时，他正穿着一件灰色的棉质T恤，淡灰色的T恤看上去很脏，裤子则像是在路边摊上买的十块一条的橘红色沙滩短裤。
这个男人名叫付安，在一家木材厂打工维生。工友们都喊他安子。
左怀宁告诉王张天昊，安子前几天来派出所报案。说是自己的老乡不见了，当时左怀宁正好路过，便详细的询问了安子具体情况。当左怀宁问到安子的老乡是干什么的时候，安子很无奈的告诉他，他的老乡什么也不干，可以说是个叫花子，捡破烂的。左怀宁当下就想起来王张天昊前些日子给他的照片，那照片不就是个叫花子吗？左怀宁把照片递给安子让他辨认，安子一眼就看出来了，照片上的叫花子就是他的工友——钱为明。
王张天昊带安子前往二中队找那个名叫钱为明的叫花子。
安子见到他立刻急得哭了出来。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老乡居然会牵扯进一起命案。钱为明看到安子哭了，也没有丝毫反应，仍是木讷的看着地板。
“钱为明难道没有家属吗？为什么失踪这么久都只有你在找他？”王张天昊好奇的问了付安。
付安长长的叹了口气，王张天昊看得出他脸上表露的无奈。
“我这老乡家门不幸，他女儿死了以后，老婆也过世了。之后他就疯疯癫癫的。”
王张天昊倒了杯水递给他：“你慢慢说......”
付安喝了口水，接着向王张天昊讲述他所知道的一切。
付安是钱为明老家的街坊，钱为明原本一家三口幸福和睦的生活。可就在2002年，这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受到了病魔的诅咒和压迫。2003年上半年，钱为明的妻子查出患有红斑狼疮，医生告诉钱为明，红斑狼疮病变后会侵入器脏，导致患者的器官全部坏死。钱为明心急火燎地为妻子办理了入院手续。治疗红斑狼疮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这边得挣钱供几岁的女儿读小学，另一边又要四处筹钱为老婆治病，几个月来生活的沉重负担就快要将钱为明压得喘不过气。直到几个月后，又有一道晴天霹雳朝这个伤痕累累的家庭劈来。就在妻子住院治疗的这段期间，女儿又被诊断出患有白血病。
红斑狼疮......白血病......
这两个名词像是洪水猛兽冲垮了钱为明心中的堤防。
他不知道为什么老天要和他开这样的玩笑，钱为明虽然无法承受这般残酷的现实，但看到女儿天真可爱的脸庞和妻子日渐苍白的笑容，他告诉自己，他没有放弃的理由！
妻子和女儿即将坠入深渊，那时的钱为明用他那双沧桑的手将他的至亲牢牢拉住！一边是他同床共枕多年的结发妻子，一边是他的亲生骨肉。他不能放，两边都不可以。
他不再有什么梦想了，他只希望妻子和女儿能够健健康康的留在自己身边。他就不会再有其他念想了。
可是老天没有听到他心里的这句话，不怪他诚意不够，只怪命运太残忍。
现实好像并不允许他能舒舒服服的活着......那时的他不仅要支付妻子红斑狼疮的治疗费用，还要承受女儿白血病带来的巨额的开支！他就快要喘不过气了，看着银行存折上的存款越来越少。他无可奈何，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借。
他来到债主家，拜托债主再借些钱给他。债主不借，他则跪下来求。
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哪还顾得上脸？哪还要什么尊严？
男儿膝下有黄金，钱为明只有靠这样消费自尊的方式来换取一些钱救济他的妻子和女儿。
妻子知道钱为明活得艰难，最后只有向他提出放弃治疗......
“不要管我了，只要你和女儿好好的就行。”妻子对钱为明说道。
钱为明埋怨她，叫她不要多想。
倾家荡产了，钱为明最后决定，出远门打工。
付安得知了钱为明这一想法，便决定支持他和他一起。以后也好做个伴。
二人来到了N市并进了一家木材厂做工。钱为明和付安向老板说明了钱为明的遭遇，老板很同情，于是给钱为明开出了比其他工人都要高的薪资。
之后的日子，钱为明打工挣的钱几乎都兜着，从不乱花乱用，吃的用的都是拣最低廉的。他没有对不起老板给他开出的薪水，他做事比任何工人都卖力。
有很多工友心里都觉得奇怪，老板和钱为明非亲非故，为什么会给他开这么高的薪水？而且这钱为明赚那么多钱却从来舍不得花又是为什么？
这一切疑问都在钱为明的老乡——付安身上得到了解答。
付安将钱为明的遭遇告诉了工友们，工友们终于明白为什么钱为明赚得比他们都多，却又一毛不拔。
那天晚上，钱为明正在给女儿打电话。
女儿在那头对钱为明说：“爸爸，少花点钱。还要攒钱给我治病呢。”
女儿那时还只是小学，根本无法领会死亡的恐惧。但她却能体会病痛的折磨，她没有选择放弃。连女儿自己都没有放弃，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坚持下去呢？钱为明心里这样想着。
“爸爸不花钱，爸爸把钱都存下来给女儿治病！乖女儿，你要坚强点，不要怕。”钱为明流着泪用颤抖的声音对电话那头的女儿打气。
这一切都被同寝室的工友看在眼里。
第二天，不知道是哪个好心的工友暗中为钱为明发起募捐。当钱为明接过这笔钱的时候，他心存感激可又不是滋味。因为他不知道他该做些什么来报答这些工友的恩德。
是不是人只要坚怀一颗渴望存活的心就能看见奇迹？对于这个就快要被病魔折腾得支离破碎的家而言，4年，的确是一个不小的奇迹。
妻子和女儿坚持了4年，妻子的红斑狼疮病情有所好转，而女儿的白血病却日益恶化。
化疗对于一个10岁的孩子而言意味着什么？对于一个倾家荡产的家庭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巨大的病痛和化疗时所要忍受的巨大苦痛，还有一大笔欠下的债务......
那四年，钱为明痛苦度日，有口难言。终于，老天好不容易开了眼，给了他们夫妻二人希望。
钱为明的事曾经被好心的媒体报道，北京的一家慈善机构得知了钱为明的遭遇后，决定为他支付女儿白血病期间在医院的一切费用。
夫妻二人听到这个消息，无比激动。翌日，钱为明决定暂时辞职离开N市去北京与女儿的主治医生讨论女儿手术的相关事宜。
钱为明看着这些终日陪伴在自己身边，支持自己鼓励自己的工友。他心中有许多不舍。他和他们一一拥抱作别，最后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他说：“不知道怎么表达这些日子对你们的感谢，只有鞠上一躬！感谢你们，我替我老婆和女儿谢谢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