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失落与变形(1 / 1)
其实路所说的,无非就是把男族长当做异端诛杀了事,愿意追随他的伪族族人也一并杀了。
这个想法苏冕也曾有过。毕竟是征讨,哪有不流血的?可她还是想着,能少杀人就少杀人,毕竟是一条命。这种接近虚伪的仁慈是她给自己的喘息,虽然结局很有可能还是路指出来的那一个。
她看着膝盖都已经血肉模糊的路,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竟然让她能够狠得下这个心?她恨着那个男族长吗?
似乎不是。要恨,早就该动手了。如果是她这样的人恨上了一个人,应该是不屑求别人插手的。
为了聚会制作的大型火把发出的光同时映照着场上两个女人,火焰烧尽了路眼中的生机,却点燃了苏冕。
“好,”她慢慢走到路的面前,一字一顿,“他是。”
之后发生的一切苏冕都没了印象,只知道自己做了一番宣誓,然后回到了路虎边,静静地盘腿坐着。
她说了些什么话?想不起来了,没关系,反正那不重要。她真心觉得很累,于是任由自己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不远处悉悉索索的声音让她警觉,她仍然不动,肢体上做好了暴起的准备。
来人没有恶意,他学着她的样子躺下来,默默注视着她。她终于被看得恼了,睁开双眼——原来是她几天前答应要的那个男人。
“陪我睡。”她伸手搂过这个男人,紧紧抱住,头枕在他的手臂上。男人非常温驯,任由她死死抱着,并不动作。虽然他不动作,毕竟是血气方刚的青少年,这样搂着心上人的身体,很快某个地方就起了反应。
他有些慌乱,想要喷涌的欲望正在腐蚀理智,可他不能破坏这一刻,她第一次抱住自己的美好时刻……可能也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刻了。
就在他终于忍不住,想要逃离的时候,苏冕一个翻身压住了他。
“别动,跟着我。”话音刚落,她就吻住了他。
少年凭着本能,女人则是为了发泄,两个人就像不知疲惫一样,停停歇歇过了约莫两个小时,才终于分开。
苏冕头一次做地如此畅快,大喘了几口气,夸赞他:“很好。”
初经事就如此猛烈,少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起来呆呆地,脑子似乎被抽空了一般。
她想起了在现代时候交的第二个男朋友,也是这样单纯又一根筋之余,居然还有那么点小浪漫。
“我今晚是不是有点神经质?”她用的语言被称为普通话,摆明就是欺负他听不懂才什么都敞开了说,“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怎么到这里来的。我不能恐惧、不能慌乱、更不能逃避,只有迎头而上。现在整个部族的命都压在我身上了,我还要承担那些未来的杀戮...”说到底她也还只是一个学生,她还没有杀过人。
男人听不懂她说了什么,却能感受到她的迷失,于是轻轻地拍拍她说:“会好的。”
苏冕笑了笑,这样的安慰很轻巧也很简单,可大道理谁不懂?反倒是这种完全的信任让人有了点精神。她破天荒凑过去吻了吻男人的鬓角,男人有些尴尬,往后靠了靠。
“我……我没有了……”他支支吾吾地,低着头。
苏冕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忍不住笑得忘形。
“睡吧!”
一切都会好的。
又是一个黑夜后的天明,又将迎接严冬后的焕春,人皆有老病死却从子嗣传承上得到新生和使命的延续。没有什么是绝对的糟糕,一切都是一样的。
而当天气又开始炎热到苏冕只能穿着汗衫的时候,部落里终于有了第一批成形的铜器。
说是铜器似乎还不正确,因为在开采铸造过程中,有人发现了石英带里的某种矿石,利用范铸法制出的金属器具比纯铜器要坚硬得多。苏冕猜测这是某种合金,但应该不是青铜,因为它的颜色是土黄的,就像黄金那样灿烂美丽。
姑且叫它“金铜”吧。这一批金铜器,比起她手里精钢的军刀而言并不算什么,但是性能超过木石制具太多了,因此全都被制成了刀斧。
“族长,”一个抱着婴孩的女人叫住了正在测试刀斧性能的苏冕,看到“金铜”刀斧轻轻一挥就能削断木桩的时候眼睛都亮了,“我可以加入部族的军队吗?”
苏冕看着她,觉得她很眼熟,但是又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
“都半年啦,族长,”那女人眼巴巴地样子,“您说过的。”
原来是阿蛮。苏冕记起来了这号人物,这不就是狩猎队那个大着肚子的好战女人嘛:“你要是通过了,当然能进。试试看这个。”她把手里的刀斧递了过去。
她一想到这个女人曾经一脸轻松地挺着肚子站在队伍里,突然有点嫉妒这个女人出色的体质,胸闷气短还有点泛酸。
苏冕没有工夫多想。
“嘿!”女人急吼吼地把孩子交给边上的族人,双手握住刀斧柄,低吼一声就向那个最大的木桩劈去。
“嗡——”那刀斧不仅势若破竹地将木桩一裂到底一分为二,而且刃口还有些破损,直接陷进了泥土地。
尽管苏冕早就知道自己的力气比不上他们,但是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动容了。
“小胡!”她面泛红光,差点跳起来。
“是!”小胡也强作镇定,兴奋地大声应道。
“能造多少造多少,让部族所有能打的人都来试试,下次月圆,你们就出发!”如果说造出这金铜器令苏冕信心百倍的话,那么这样的杀伤力却让她不再犹豫!
势在必得!
才怪。
“族长……”小胡眼神开始飘,“真的没办法啊,这里就只有这么一点了...”
苏冕根本想不到用来配比的合金居然只剩下一点点,甚至不够再造十把刀斧的。这一批刀斧用的那种矿石还是多了点,但是重熔了再铸也不过再多个几把,合起来才五十多把,所以……百来号人的壮劳力就这么废了?!
“呃……”路那边的带头女人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族长,不如我们做成弓箭怎么样?我看您这里适合的木头不少……”
这话倒提醒了苏冕。她见过族里的人用箭簇射鱼,但没想到,弓箭只是因为制作工艺和材质等问题才没能发展起来,实际上这才是真正的大杀伤武器。
“这么说,你很擅长?”
“能让我试试吗?”她点点头,靠近了些看苏冕。
她看着很有章法,处事也公正大方,来族里不久就和一个断眉女人相熟了起来。但她会做木工制兵器这事应该很少有人知道,因为路一行人是没有任何理由为她做这个掩护的。
“附近有些小灌木,”苏冕拍拍她的肩膀,“我听说,有一种特别适合做弓体。”她想说的,其实是传说中最上乘的弓臂主体材料,柘木。可惜,她也不认识这树究竟长什么样子,只是以前看武侠小说的时候看到过,除了知道是一种质地坚韧致密的灌木之外,其他就一无所知了。
制弓讲究六材,漆是树脂,干是柘木,丝是蚕丝,其余都取于牛的身上。按照这样来看,从取材(主要是屠牛)到改进工艺使弓箭基本能够投入使用,还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起码今年是做不好的。
“先做成刀斧,让狩猎队和采集队擅长搏斗的人先用上。给你阿妈也带去一把吧。”苏冕叹了口气只能如此。
小胡应声,小跑着走了。
这件事只是稍稍拖延了战争开始的脚步而已。
这半年来,苏冕的生活似乎又只剩下了建设:有关城墙,有关养殖,有关农桑。
她走过那些已经和现在的农村没有太大差别的砖瓦房,部族腹地连绵不断的高屋仓库,环形的仓库中间停放着她的路虎。那两个唯一能用的轮子被她拆了下来,改装到一辆巨大的推车上,用来负责部落的运输,连她的手提箱也没有幸免。这些来自现代的精工技术是现在的部族怎么制作都不能模仿出哪怕外形的,只有拆下来拼装,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城墙从一米到两米,再到五米,还有些青涩的高度,坐在上面已经可以俯瞰小半个部族营地了。苏冕一直都很喜欢坐在墙上、天台上、栏杆上——一切能够比别人更高,看得更远的地方。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到一切正处于掌控之下,处于她的掌控之下,并且她的命运不至于被别人控制。
很多爱惜自己生命的人并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轻生的人会选择跳下一个高地这种死法。甚至可以从实在的角度出发,并辩证地说这种死法是相当不明智的。
当你让自由落体发生在自己整个身体上时,你不能控制你的身体,你没有回头路。下面或许会有人接住你,也有可能等待你的只是大地的叹息。
你会摔得血肉模糊,会在死前狠狠地痛。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即使是自怜的人,在高处时也会产生那种向下跳的欲望。这种意识太过强烈,以至于有些人因此得了所谓的“恐高症”。在高处,目光所及,没有人比你更高;在高处,你的生死完全被自己控制着,没有别的人有能力为你做出决定;在高处,时间都仿佛静止了,你可以看到别人的渺小却看不到自己。
只要你确定下面没有事先做好防护措施,没人救得了你。你死与不死,都取决于自己和未知的命运。
命运可不像其他什么人那样讨厌,因为它总是最适合的。或者说,它总是你的心影响着的。
她倒是没有兴趣往下跳,倒是很享受看着族里的老匠人们打造兵器的样子。熟能生巧,她们的一举一动都是艺术。而且这也能带给她成就感,毕竟自从部落制成的复合弓展露越来越大的威力,第一批弓箭手也越来越熟练地掌握了射击移动目标之后,部族的生活水平就开始直线提高了。
但话说回来,战争的气息是那么的浓厚,即使没有生理因素的影响,苏冕也觉得自己快要被逼得休克了。
“建一座王塔怎么样,”苏冕喃喃道,“她应该有二十米那么高,看得清需要看到的一切。她美丽而又强大,是苏氏所在的证据。有了她,没人能看得比我更高!”
在她的计划中,城墙有十米就够了,因为解决那些没有开化的人并不用打造一座要塞。
她的哨塔却不只是哨塔而已,她要住在里面,住在这里最高的地方,直到所有的战争都结束。
一旦战败,她可以从上面跳下去,仍然是灿烂的一生。
“人们会怎么想呢……”苏冕静静地笑了起来,对那个坐到她身边的男人说:“忙完了你的事吗?”
“我……”他有点慌张,很快跳了下去,不敢多言。
哨塔上只会有她,不会有其他人,即使他会是孩子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