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顽石开花(1 / 1)
第一节
惊涛拍岸,一束海浪冲破地洞,喷向半空。海壑最终还是打开了。
逆龙愤然回头:“不要走!”
玄英施施然从阵法中站起身,“想想你自己吧,龙神,我还会再来的。”
突然他止住步伐,回身露出一个笑容,“不过,我们还有下次么?”
小心翼翼地绕过伤口,逆龙紧紧把樊溪抱在怀里。无法变回原形,樊溪的身形实在比她高大太多,她只能费力一点点挪着走,“我会救你的,你不要死,你不准死,听到没有!!”
“你不是很得意吗,不是很不安分吗,不是想发号施令吗,为什么不说话!!”
“不要睡,你清醒一点,求求你,别这样……你这个样子,我,我害怕……”
“真是难得,看到这样的龙神大人。走得这么慢,他半路就会失血而死的。不如我送你们一程?”
玄英一挥衣袖,海面升起一股飓风,连着树木砂石将逆龙和樊溪卷到天上,随即纷纷将它们掷向海面。
“龙神大人,送命之前你可别忘了,你怀里那人的死,与我无干。”
不能转变,为什么还是不能转变!
逆龙快要崩溃了,在不转变他们就完了……
从万展高空下看似平静实则凶险的海面,逆龙心如乱麻。
樊溪,必死无疑……
腰上多了一只手,她看到一双本应温和的眼,疲惫中含着严厉的警告。
“不要用咒印。”
“我们会死的。”
“咳,听起来,也还不错。”樊溪又阖上双目。
不知所措地搂着他的脖子,逆龙咬牙道:“说的轻易,你就这么想死吗!”
白送你去死,我怎么做得到!
下坠正在加速,逆龙也闭上了眼睛。
之前的混乱全部都是愤怒爆发后,由着心性不顾后果地乱来,万一发生意外,大不了赔上性命,本来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可是樊溪,你既然走了,又为什么回来;回来了,为什么触怒我;我生气了,为什么不懂得走开;把我逼到绝境,还不准我堕化成魔!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你不可以死,你死了,我会恨你的!
我不想恨你,我想让你平平安安地活着,我只用一次,如果回不去,你背叛我我也不会再生气了。
面对生死抉择,头脑总是容易变得清醒。
逆龙从容解开了对魔君神格的刻意压制,额前咒印烙得生疼,一股奇异的力量充斥四肢百骸。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解开咒印,以仙族之血献祭,红莲会盛开在海面,保她不死。她愣了一下,一股怒意涌出胸口
--什么玩意!
已经没有退路,海面近在眼前,再无举动,他们会摔得粉身碎骨。
她心中只剩下一个信念--那是她无法舍弃的龙族的骄傲。
黑鳞迅速覆满肌肤,龙角刺破额头,鹤足在海面一点,激起一串水花,猛地又蹿上天空,黑龙驮着濒死的樊溪斜斜插入云海,头也不回地。
隐在繁华绿树间的人收回了手,将没来得及放出去的结界收了回来。
她转身走了,步履优雅轻快,一袭白衣拖曳在地,飘渺如晨雾,脚踝间系着声音细碎的银铃铛。
“少月大人,好久不见。”
她停下脚步,看着面前施施然一欠身站直的青年,秀美的面容顿时像染霜一般冷了下来。她轻哼一声,视若不见地向前走,却被他拦住了。
“还是不愿原谅我么。”青年蹇起双眉,“这是小娲自己的选择,你却连跟我说话都不肯?这对我不公平。”
少月冷然开口,“我还能说什么?”
青年叹了口气,“你到底不满意我哪里,说出来,我一定改。”
少月别过头,“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第二节
张开眼睛,帷幔窗台,连窗台上那盆苍兰,一花一叶,都是熟悉的样子。
樊溪猛地坐起来,胸口剧痛令他一时间无法呼吸。
缓了缓力气,他皱起眉头。这里明明就是鹊首山,他小时候居住过的地方。他怎么会回到这里来?
门吱呀一声推开,大长老捧着药碗进来。
“醒来了?喝药吧。”
樊溪歉然:“我自己来,不麻烦您。”
大长老看着他把药喝完,收起碗道,“有人想见你。”
心中一动,他点了点头。
他迟早会把逆龙带来鹊首山的,不过他可能需要重新向大长老介绍一下龙神大人,也需要告诉逆龙这位是将自己抚养长大的大长老。
“你们都是大人了啊,我老头子管不了咯……”大长老一边抱怨一边走出门。
樊溪期待地盯着那扇木门,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他突然不笑了,连眉头也皱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云弦一脸不爽,“我好心来看你,你还甩脸色给我看?真是不识好人心。”
樊溪佯作咳嗽,“哪里,我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云弦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我听说了,你被小火药桶挠了一爪子。啧啧,她也真下得去手,你刚回到这里时,我都被你的伤口吓傻了。”
“哦?你真没用。”樊溪微微一笑。
云弦把卷成一卷的书轻轻敲在他头上,“你可要说实话,怎么又和小龙儿闹翻了?”
“没有闹翻,她在哪里,我要见她。”樊溪推开书,“不要闹了,我必须见她。”
云弦无聊地收起书,“那你别问我,我可不知道她在哪里。她把你送来之后不久就不见了,一脸失魂落魄的。我说你们啊,连好好过日子都不会么?非要这样要死要活的?你折磨我我折磨你很好玩吗?”
樊溪叹了口气,又追问道:“她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云弦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样子?你还不清楚她长什么样子?”
“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这个——”云弦摸了摸下巴,“她好像变得更可怕了。”
樊溪的心沉了下去。不会,真的成魔了吧!
“你知道,她本来就是条凶巴巴的龙,那一天好像变得更凶了。”
“龙?”樊溪的眼睛亮了一下。
“是的,你也不想想,她不变成龙,怎么把你从海壑背回来?你哪里还有命在!”云弦耸耸肩,“我从未见她那么可怜过,说话都像立刻要哭出来。”
樊溪叹息道,“是我不好,不过,万幸……”
“云弦,帮我找她,把她带到我身边。”
“她如果想见你,就不会走了,把你弄得半死,她自己也很难面对你吧。”云弦摇摇头,“找到了也没有用,她不愿意,我有什么办法?还是等你伤好了,自己去找她吧。”
“那从今天起,我不再见任何人,你去把我伤重濒死的消息传出去。”樊溪固执地说。
“喂不要开玩笑,龙神会弄死我的。”
“我帮你搞定那个人族。”
“……一言为定。”
第三节
樊溪闭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三天。
幸好自己的房间有一扇窗。现在正是第三界草长莺飞的时节,窗外芙蓉花落英纷纷,间或还会有花瓣飞进窗台,满室馨香,使等待的时间不至于太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他等来了压抑的推门声,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冰凉的手被人握住,掌心放入一个更加冰冷的硬物。
那人低低地附在他耳边,切切地说对不起。
握着他的手松开了,他猛地翻身把人拖住。
“你打算就此不来了吗?”
逆龙讶异了一瞬间,旋即忿忿地说,“如果你死掉,我还是会来看一眼的。”
樊溪笑了,伸手将她拥入怀抱,“那可不能再让你走了。”
他抱得很紧,逆龙本想推开他,看见他领口内带血的纱布,脸色一变,推也不是,放也不是。
“我没事。”觉察到了她的不自在,樊溪腾出一只手,将她的手引到自己的腰间,“我不怪你,不要走。”
逆龙彆扭了一下,无奈而生疏地回抱住他。
樊溪梳理着她一头黑软的长发,问道,“有没有受伤?”
怀里人摇了摇头。
“南羽有没有找你?”
再次摇头。
樊溪微微放宽心,低声问,“难过吗?”
这一次,怀里没有动静。
他叹了口气,“怕吗?”
抱着他的手紧了紧。
“那天,虽然我没有睁眼,你的话,我都听清楚了。”樊溪说,“对不起,让你那么害怕。可是这样的坦诚让我很高兴。”
逆龙埋在他的怀抱里,嗅着从他衣襟内透出来的草药香味,撇了撇嘴,“我做什么要让你高兴?”
樊溪失笑,“又来了。”
他伸手拨开她的刘海,细细地描画着额前的莲花咒印,眼神一下子变得灰暗一片。
这目光令逆龙感到局促不安。
她正想开口说什么,樊溪突然俯下头,重重地在她唇上啃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