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六十一章、萧容善(1 / 1)
烛火,被偷闯进房的寒风吹得微微颤抖着,映着一屋明暗不均。
容善站在床前,整理着床上的锦被棉铺。
这些原本都不必她亲自动手的事儿,如今做起来显得笨拙的很,花费了好些精力才终于铺好,转头,看夜如天仍执着书册,坐在灯下专注的看着。
她缓步走到她的身旁,倒了两杯清茶,将其中一杯推到了她的面前,自己则捂着另一杯茶坐了下来。
“如天。”她叫了一声,然后看着她的仍是埋头于书中,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嗯?”
“那个,萧容善到底是因何离世的?”迟疑了一下,她终于问出了口,双眼一直紧紧的盯着如天的脸。
如天浓长的睫毛微微一颤,而后放下手中的书册,抬起头来看向她。
“为何问这个?”
“既然我顶替了她的身份,总该知晓她的事情才对,否则我不安心。”她的双手紧握着茶盏,迎着她的视线说道。
“你就安心的用这个身份住在将军府里吧,真正的萧容善是不可能再回来了,早在数年前的那次战乱之中,死于敌军的刀剑之下,面目全非。”
“你,是亲眼所见?”容善问着,否则她怎么说的如此清楚,甚至,她还可以明显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哀伤。
“不,那时,我还未来汉陵,这些,都是萧善祁说与我听的,”她扯着唇瓣,有些勉强的笑了笑,“不过,我却能想像得到那惨烈的场面,否则像他这样的硬汉又怎会因此而数度哽咽。”
她倚桌起身,缓步走到窗旁,伸手便推开了窗子。
“容善,你无法想像,该是经历过何种痛楚,才能在说出一桩事儿的时候,让旁人都能深刻体会到那种切肤之痛,所以,当他执着的认为他的三妹还活着的时候,这府里没有任何一人反驳他的这一痴心妄想。”
“你是说,”她缓缓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走到她的身后,看着比她略高一些的背影,颤着声说道,“那都只是萧善祁的妄想?”
“不错,一个未及十岁的孩童,让她在战乱之期存活下来已是难事,更何况她是被绑在了敌人士兵的前方,刀剑、利箭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只有死路一条。”
“为什么,他们会如此残忍的不肯放过一个孩童?”她撇开头,眼前浮现而过的,是刀光剑影之下,一张无法分辩真实面容的血脸,只有那纯净无杂物的双眸,如利刃一般直直的刺入她的心中。
“那便要问瞿云国的昏君,”她转过头来看着容善,那风眸射出的,却是一道道凌厉的视线,仿佛她便是瞿云国的易王一般,“毕竟,是他纵容自己的得力属下做出那种丧尽天良,卑鄙无耻的举动来。”
容善扭开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不知为何,她竟不敢对上如天的眼,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害怕看到她略带着些苛责的目光。
她是瞿云国人,是她的国主做出了这种令人不耻的行为,是他允许自己的属下对一个弱小无辜的孩童下手,身为他的子民,她的确无法光明正大的抬起头来。
“唉——”耳畔,是如天的一声悠悠长叹,仿若心中所有的郁结之气都随着这声长叹而倾吐了出来,而后,她离开了窗边。
容善仍站于窗旁,一阵又一阵的寒风吹袭着她已然冰冷的脸庞。转头,愕然的发现,窗外正飘着一朵又一朵的雪花,就如白日里的梅花瓣一样,轻盈而落。
她呆呆的看着,看着那纯白如白帆一般的颜色。它,能将这世间的血污都掩盖吗?它能涤去人世间所有的污浊不堪吗?
可惜,当它们遗落尘世之后,只会被标记上凡世才有的记号,那是无法抹去的污物。
“善祁当你是他的三妹,你就乖乖的做你的萧家千金吧,”身后,又传来如天的声音,“有人做靠山,总好过你一个人在外头像个乞丐似的讨生活吧。”
她垂下头去,如天的话,让她的心很不好受,因为她清晰的感觉到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痛,鼻子一阵酸涩,险些落下泪来。
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她缓缓开口。
“是啊,你们给予我什么,我都该接受才对,除了呆在萧家,我找不到更好的去处。我不想做浮萍,只想要一个亲人,不管最后,会不会背弃我。”
她呆愣的说着,眼眶之中的泪悬而未落,盈盈的打着圈儿。
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九年,她用了一个九年又走回到了原地,只是,她却不甘心,不相信老天会一次又一次的耍弄于她。所以,她在赌,用再一个九年,或许是更久的时间,来赌一份可盼却又不可及的亲情。
如天怔怔的望着她的背影,在烛火的映衬下,她看得一清二楚。
那单薄的身子,倔强的挺直着的背,而全身都像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伤,无法抹去,也无人能入。
原本,她也是个有故事的女子,不全然像她所见的那样。
她转过身,选择不再看着容善的背影,以免被他的哀伤感染。
看到已经铺叠整齐的床榻,如天缓步进入了内室,动手脱去了外衫,一把扯下了扎着一头青丝的发带。
还是早些睡吧,早日还要早起上朝。
原以为战事终结,她终于可以回临山好好休养几日,那知陵王却一点都不体恤下属,不但连顿犒赏的晚宴都没有,还命她明日便要一起随百官早朝。
她越想心中越呕,来到这里之后,她仿若从未曾好好睡过一个懒觉,也不知这种日子要熬到何时才是个头。
脱得只着贴身衣物,如天打着哆嗦爬进了冰冷的被窝之中,寒着身子躺了下来。
侧头,看到容善仍痴痴的站在窗前,任由寒风吹袭着那原本便有些弱不禁风的身子,如此下去,不着凉才怪。
“容善,早些歇息吧,我早日还要早起上朝呢。”她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窗边的人儿动了动,终于伸出手关上了窗子,然后走到桌旁吹熄了烛火,借着内室有些微弱的烛光走了进来。
一脸的苍白无血色,容善走到妆台前,伸手取下了头上唯一的一支发簪,倾刻间,一头长发如瀑落下,划出一道令人眩目的弧线。
一手将发簪放下,视线划过手腕处,看到那只静静的躺在自己手腕处的玉镯,神情又是一阵恍惚。
镯子还在,亲人却已难寻。
这,便是物是人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