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各怀心思(1 / 1)
周华眉低着头,眼睛瞟到越峥龙纹金边的衣角停在面前,心下一喜,刚准备抬头,那华贵的衣角却蓦然飘离,拂尘而过。
她的心猛的一沉。
座中响起不少的惊诧之音,周贵妃不由得皱紧眉头,看向殿中的皇帝,只见皇帝也面露怪异之色,燕长宁却微笑着摇摇头,这个海疆太子,实在有些顽皮。
只见越峥转啊转的,突然在于琴之的面前站定了脚步。
于琴之好似心不在焉,瞥见座下衣角,猛地抬头,眼中惊讶和喜悦交织,不可言喻的激动。
他伸出手,手中赫然一只凤凰玉佩,雕刻精致,通体透绿,乃海疆历代国母的贴身之物!
于琴之愣愣的看着他手中象征着海疆女主人的凤凰玉,随后将视线移到面前淡笑俯身的越峥,眼底,突然就氲了泪。
十七年了……终于等到今日的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她自薄自贱,却终究赢了这选妃之战。
“这是象征海疆皇后的玉佩,凤凰玉,”越峥将她每一丝神情收入眼底,柔声说道,“归你了。”
众人倒抽凉气。
皇帝毫无悬念的变了脸色。周贵妃更是一副隐隐憾恨的神色。
今日选妃一事,本来觉得周华眉必定是太子妃的得力人选,就算他们不从中作梗,凭她一身才气,也必定能夺得海疆太子的青睐,谁知这个海疆太子品味如此独特!放着势力如此之大,能在海疆诸事上给予他军事帮助的媳妇不娶,要去娶一个势力单薄,只会跳艳舞,上不得台面的妖冶女子为妻,这大大的破坏了打好的如意算盘——本想着北镜周家无论各方面都足以帮天顺朝牵制海疆,可如今,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怎么能够帮他们控制海疆?
可这选妃,主角只是越峥,一切随其心性而定,无人有权置喙。周华眉一事仅仅只是一种侥幸,如今若他认定了于琴之,也就只有随他去了。
越峥本来拿不定主意,可他听了燕长宁一番话,顿时觉得茅塞顿开。海疆皇后,不能在政治军事上干涉他半点,他要的是妻子,不是棋子。母亲自小便说,凡事该为自己活,海疆朝堂诸事须有自己的能力进行权衡把握,而不是靠女人支持,被人牵制。而燕长宁的话,似乎也有一点个中意味。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母亲和燕长宁,在某种方面是相通的,无论是那三个问题,还是选妃方面。
而那个于琴之,他本来也就好奇,父亲于石章只是一个礼部侍郎,势力自然没有周华眉大,可却透露出自己最妩媚妖冶的一面,像是溺水之人抓紧最后一根稻草,明明知道自己机会不大,还是奋力一搏。这样独特神秘,正合他的胃口。
于琴之盯着越峥手中的凤凰玉,眼眸水光闪动,有些哽咽。越峥看她这个样子,不由得打趣道:“怎么?嫌弃?不想要我可就不送了。”
于琴之终于绽开笑容,伸手去拿,刚握住玉想抽回手,谁知越峥手掌一合,便将她的柔荑握在手中。手突然被宽阔温暖的感觉覆盖,她的内心像是被温暖的海水包裹,软绵绵的战栗。
越峥将她拉起,对着在座众人朗笑道,“这便是我的太子妃!”
堂下众人的表情比戏台子上的红头白面更精彩。
出宫门时,已是黄昏。马车里的香炉袅袅燃着百合香,玉无痕坐在榻上冷眼注视着面前的两个女人,抱着手紧抿嘴角,一言不发。燕长宁没空看他,只顾杵着腮,盯着面前的未央,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挖出两个洞来。
“为什么?”她语气淡淡,意思迷糊,却也有所指。
未央将脸上的面纱取下,抬眼望向燕长宁,淡漠的眼光下隐藏着翻腾不停的愤恨,就要喷薄而出。
她冷哼一声,“没想到你的命还真大,不仅活着,还成了玉屏山庄的新人,圣上面前的红人,而我,”未央的嘴角突然带上了一丝自嘲,她无奈道,“竟然要委身于一个一身老皮的男人!凭什么,你明明那样低贱!”言语悲戚又嘲讽,带着极大的不满,听得燕长宁皱起了眉头。
“怪我没替你死成?”燕长宁盯着她,冷冷嘁了一声,“明明就是该死之人。今日若不是我,你早就委身于那个一身老皮的男人了。你不感激就算了,还诽谤我,不知好歹!”
未央怒目瞪她,眉眼间有极大的不甘和愤恨。她冷笑,神色阴狠,“是,我该感谢你,我感谢你将我拖出那个‘深渊’,我感谢你让我成为众人眼中的‘青楼女子’,我感谢你为我树了段麒麟这样一个强大的敌人,我感谢你为我铺了一条‘任他宰割’的路!”说完头一别开,胸膛微微起伏,脸庞因为气极而泛红。
燕长宁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对这女人的幼稚深感无力,她拉开马车的帘子,淡淡的吩咐道,“停车。”
马车停下,未央觉得奇怪,侧头看她,只见她神色如常,只是挑了挑眉:“既然如此,那我们下车,回到那个皇宫。我会告诉皇帝是我贪慕你的美色才故意将你绊倒,请求他留你在身边。或者,你去找段麒麟,求他再次收留你,你会永远忠心于他,为他做任何事,看他是否会一直留着你的命。”
未央只是瞪着眼睛不言,手指抓紧了裙摆。
燕长宁看她怔住的模样,放下帘子,说道,“看来,你的潜意识还是选择了现在这个局面。”她端详未央,觉得她没有了方才的锐气,声音放柔了些,“你最聪明的时候,便是让我替你顶罪的时候。这之后呢?你真的以为只要你乖乖听段麒麟的话,他就会永远留着你么?你真的以为只要待在皇帝的身边,就能够以言语蛊惑皇帝让他除掉段麒麟?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一个女人,而他,是叱咤朝堂的一品侯,他若能随随便便让你算计了去,还凭什么在这里争权夺利?我敢保证,你那种念头还没有冒出来,他就能像捻死一只小蚂蚁一样毫不费力的把你杀了。”
未央神色有些窘迫,不再看她,干脆垂下了眸。
“你不过就是一个战利品,之后成了他的棋子。只要你失去价值,杀你轻而易举。这么简单的利害关系你都想不到,还在为了我将你救出来而怀恨在心。是,我承认,之后他会成为你生命里强大的敌人,可至少你有生命,有自由,你不再受他摆布……”她突然停顿了,而后苦笑一声,“你知道自由对于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吗?”
车内陷入一阵深深的沉默。
她不会懂的,燕长宁想。就算被关在地牢里好几天,她也不会懂自由的意义,所以才会毫不犹豫的跳进那个陷阱,又对挣脱这个牢笼报以抗拒之心。
几番话说得未央面红耳赤,也再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她听明白了,明白了如今的处境是最好的。可是她依然恨,恨所有人,恨段麒麟,恨皇帝,恨陆月城,恨……燕长宁。有生之年,要看到这群人粉身碎骨,要摧毁一切曾经摧毁她的东西!至于如今……她看向面色淡然的燕长宁,她会是她现在唯一的避风港,她只有委曲求全苟活在她身旁,待到时机成熟,羽翼丰满,再给他们狠狠一击!
未央平复心情,缓缓闭目,“其实我不是八郡主。”
玉无痕的眼眸凌厉的扫向她,脸上写满了戒备和问号。燕长宁闻言微愣,颇有深意的睨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八郡主早在幼年就得天花死了,我是荣王从民间找来代替她的,原因你们都应该清楚,为了维持和海疆太子的和亲关系。”
燕长宁丝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她觉得段麒麟将这女人献给皇帝本就说不通,这样一来,反而解答了之前的疑惑。段麒麟抓着未央的把柄,为了活命她只能这么做。
“虽然我也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以及他和陆月城私下的关系,可是我没有证据,无法将他怎样,只有乖乖听话。”
燕长宁眉梢一挑,问道,“他的真实身份?”
未央冷笑一声,“别装傻,你定然也知道。”
燕长宁无谓一笑,“看来你也不是很蠢。”说着余光瞟向一直安静在一旁坐着的玉无痕,只见他双手抱胸,臭着一张脸直直的盯着她,如同负气一般,她不禁觉得好笑,自顾自的叹道,“这么重要的情报居然被你轻易知道了去……”
玉无痕心里此刻热浪焦灼,既有知道秘密的兴奋,又有一丝被隐瞒的气愤。八郡主居然不是八郡主,荣王竟然把整个天顺朝欺骗了十二年之久!段麒麟和陆月城果然暗中牵线搭桥,同为一派。
燕长宁拉开窗边的帘子,看着如霜冻的天地,内心有些惆怅。不知真正的春天何时能来到?
**
皇宫深处,有小亭独立于花红柳绿间,有两人坐于棋案两旁,正执子下棋。天蓝得如同泼墨,案几旁是十足的怡人□□。亭内燃着沁人心脾的檀香,宫女随侍两旁,一派高雅幽静的气氛。
黑子一落,伴随一人朗笑,“看来,朝中敢赢朕的,除了陆卿家,就是段爱卿你了。”
段麒麟身着一袭稍薄的月蓝色轻裘,衣角蔷薇飘荡在春风里,与桃花相映成色,他低首笑道,“陛下棋艺之高超,微臣赢得十分艰难。”
皇帝抚着胡须淡笑,眼里似有忧心,“前几日,玉屏山庄并未处理好北方盐场的事,近日来,又有不少王公大臣向朕推选人才,呼声最高的便是你与陆卿家了。”
“哦?”段麒麟故作惊讶,“那么依陛下心中所想,应该派谁去呢?”
皇帝眯着眼,回想着一个月前迎接海疆太子的情景,叹道,“上个月,陆爱卿差点让朕犯下大错,暂时不能用他。”段麒麟闻言,不动声色的收着棋子,等着皇帝说下一句话。
“所以,此事朕还是要托付给你了。”
段麒麟恭敬的笑道,“希望微臣能不辱使命。”
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控制之内。按如今的朝堂势力,能够担此重任的人,除了陆月城,便是自己。那颇有些声望的徐大学士年事已高,经不起长途跋涉,而他的儿子徐晋,早已被派到南边的金矿视察。而陆月城,上个月被自己歪打正着的犯下大错,能去的只有他了。
段麒麟似是不经意的说道,“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上月在接风宴中大出风头的燕长宁?”
皇帝如梦初醒般的叹道,“当然记得,那人实在是个怪才,口味也怪,竟喜欢一个没有礼数的丫头!”
“微臣此行,恐怕另需人相助。”段麒麟收好棋子,循循善诱道,“连玉屏山庄的二弟子玉无尘都铩羽而归,此事艰难可想而知。所以,微臣要向您求一道旨意,望您能指派那位贤士同微臣一道去,也好帮微臣出出主意。”
皇帝闻言,捋着胡须陷入了思考。
段麒麟接着趁热打铁,“微臣听闻,那燕长宁虽字画不精,但武功身手都是极好的,将他放在身边,微臣的安全也很有保障。”
皇帝思考半晌,微微点头道:“这个建议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