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十八的婚礼（完）（1 / 1）
那个沉闷的夏天，十八再没见过陈央冉。十八之后也觉得自己说话太重，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和陈央冉开口言和。学校放榜时，十八特意去看了一趟。陈央冉是河萧的榜眼，被京城的重点录取。
十八站在烈日下，终于舒了口气。
十八他爸一早给联系好了京城的学校，十八只等着开学。那个暑假十八想了很多，想陈央冉，想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十八不后悔让陈央冉流眼泪——他把陈央冉放在内心最特殊的位置，他疼陈央冉，但绝不会和陈央冉谈恋爱。
十八想，其实这样也好。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但我们不在一起。把相互喜欢的爱恋情愫深藏心底——这是最好的默契。
十八的学校，离陈央冉只有五站路。这段距离，走过去都不会很累。但十八和陈央冉一直没有见面。两人在网络上有过只言片语，无非是「最近怎么样，还好，你呢，也不错」这类客套话，十八感觉到陈央冉的疏离。十八有些难过。
大一的十八依旧是个有逼格的男人，特招女孩喜欢。十八走哪都有姑娘追，上个课都不得安生。不过十八没有谈恋爱，或许是因为心里有陈央冉，或许是因为还没遇到一个更喜欢的人——十八潜意识里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遇到一个比喜欢陈央冉更喜欢的人了。
十八并不会对陈央冉朝思暮想，他只是时不时会想起来。中学时养成的习惯太过深刻，十八吃饭时总会想，陈央冉吃的什么，吃的好不好。变天时就会想，陈央冉有没有加衣服，万一发烧感冒怎么办。好在十八只是想一想，没有那么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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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寒假，十八终于在半年后，见到了陈央冉。是陈央冉打的电话。
十八曾看过一句话，「你不会知道，你与很多人，其实已经见过最后一次面了。」那个时候的十八，也不知道，那次后，他再没见过陈央冉。
年二八的晚上，十八从家里出来，看见巷口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陈央冉变了样子。这人大学竟然又长了个，都有一米七五了。白色的羽绒服，跟个毛球似的。陈央冉做了头发，蓄了刘海，染的头发很好看。在灯光下的瞳孔闪耀，如夜晚繁星。陈央冉变得更好看帅气了。
陈央冉双手插着口袋，踢着路边的石子，看见十八，有些不好意思眨眨眼。
两个人跟傻逼一样看着对方，陈央冉微微一笑，说：「你都没怎么变样。」
「去我家坐坐么？」十八问。
「不用了。」陈央冉说，「嗯，我说几句话就走。」
十八比陈央冉高小半头，看着陈央冉。
陈央冉有点感冒，抽了抽鼻子说：「嗯，我申请了我们学校的交换生项目，去英国。已经批下来了。明年过去。嗯……如果顺利的话，我想留在那边读研，工作。……这半年我想了很多…不管你怎么想，我喜欢你，我想能和你在一起。我知道同性恋这条路难走，但如果两个人相爱，一同努力的话，很多问题是可以解决的。我们可以得到家人的谅解，朋友的祝福，只要我们愿意努力。如果国内环境不允许，我们可以一起去英国……」
陈央冉抬起头，认真说，「十八，我爱你，你愿意爱我么？」
那副认真的神态，差点把十八的眼泪逼出来。
陈央冉没等到十八的回答。
陈央冉看着沉默的十八，知道了答案。
临走时，陈央冉说：「十八，你抱抱我吧。」
□□步上前，一把搂住陈央冉，像很久之前那样。
陈央冉把鼻涕都弄在了十八的衣服上，他红着眼眶说：「十八，祝你幸福啊。」
那是十八最后一次见陈央冉，从此他们再没有联系过。
十八那天晚上，有那么瞬间，想脱口而出，妈的陈央冉老子也爱你啊，老子最爱你了，老子只爱你。
他想拉住陈央冉的手，把陈央冉拉回来吻住他的嘴。
但他没有。
他十八，是个孬种。
他不敢。
十八高中时就敢拿着刀和人对砍，大学是和人打架被敲断肋骨，敢去悬崖蹦极，敢去极限生存，敢吃恶心巴拉的虫子，但他不敢承认，他爱一个男人。
他是孬种。
在那之后，十八就把陈央冉放下了。
他开始谈恋爱，和姑娘们上床——如果对象不是陈央冉的话，换谁都无所谓。哦，他的第一次，对象是个生涩的小姑娘。但多年前在网吧看到的那一幕，对十八的影响特别大。十八再床上听不得□□，也不允许床伴摆出浪荡的姿势，最好像充气娃娃一样，乖巧听话。「活儿好，事儿多」，这是上过十八床的姑娘们对十八的评价。
十八不再想起陈央冉，他也再没爱上过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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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新娘入场，十八身上全是泡沫彩带，头发上金灿灿的，特傻逼。当然新娘也好不到哪去，实际上新娘看见河南大鼓和舞狮的瞬间，也已经对这场婚礼绝望了。
婚礼主持人是隔壁市的电台男主播，兼职婚礼主持，并有向专业婚礼主持发展的趋势。这主持人筹备婚礼时给了十八n多个选项，如煽情式、欢脱式、严肃式等等等等，据说这主持人有一次搞煽情式的，把新娘和两家老人都哭晕了过去。十八理所当然选择了正常式，即一切按常规走，怎么方便怎么来。
致词的主婚人是顾先生，河萧的权势人物。顾先生这人挺神奇的，三十多不到四十岁的人，挺低调一人，但走哪都有人捧着。十八他爹是军官，比顾先生大个十几二十岁，见了顾先生都得笑眯眯的问好，这次还是他爹亲自去请的顾先生来镇场子。你看这顾先生手下的产业就一娱乐会所，但黑白两道都吃的开。每年顾先生过生日，周边城市的各路阎王都得来祝个寿送份礼。——你说顾先生他做什么了？人什么都没干啊，正正经经做生意，再良民不过，但其他人就知道，这人惹不得。顾先生的会所也在青年路，隔个小半年才来看那么一次。对于青年路的生意人而言，顾先生就像个「教父」，出了什么调解不了的事，就去请顾先生，顾先生挥挥手就能办妥。
证婚人是十八他那当官的二大爷。二大爷是出名的啰嗦，一通话讲完，十八的太阳穴直抽抽。
接下来双方父母上台，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身后的司仪递过小盒子，十八掏出戒指，给新娘套上。给新娘带了戒指，十八握住新娘的手。十八没有给自己准备婚戒，他不想。
新郎新娘三鞠躬，给父母敬茶。双方父母代表讲话，双方父母退场，第三者代表讲话。这一段流程下来，已经十一点五十了。婚宴定在十一点五十八分，于是十八和新娘以极快的速度开香槟切蛋糕喝交杯酒，摄影师都没来得及抓拍到好画面。
客人落座，婚宴开始。新娘去换礼服，十二点十八分新人要挨桌敬酒。
十八和新娘敬了一圈，十八让新娘先去休息，转身去了中学同学的包房。
十八进去时，不意外听见一堆男同学在那吹牛逼。从我女朋友到我的车，从老子干了什么牛逼事到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越来越扯鸡|巴蛋。女同学们也不见外，一个个也跟着闹腾。
十八倚在门旁，喝的脸颊泛红，拧开西服扣子三两下扯掉领带，十八笑着低声骂，操。
一桌人乱哄哄，没人搭理他。
十八听见他们的新话题，是陈央冉。
他们班的男同志，陈央冉。陈央冉以前是有绰号的，挺软绵绵的一名，后来十八整天「陈央冉」「陈央冉」的叫，其他人也就忘了那个绰号，开始叫全名。
「陈央冉个孬货，搞男人就搞男人呗，咱还能看不起他怎么！真特么不够意思！好兄弟结婚都不来！」
「这小子够种！直接就给他家里说的！听说是把他对象带回家，在家里跪了一夜，他爸直接拿铁棍撬断他一条腿！操！以前上学时也没见他那么够种！真他妈爷们！」
「陈央冉那对象，就那谁，一中的那谁谁，扛把子，和咱们一届的。大高个，家特有钱的那个二世祖。说是大学和陈央冉离的近，对咱家陈央冉一见钟情，死缠烂打的。呸那狗|日的，成绩和屎一样，在京城也就是个下三流，能配的上咱家陈央冉？结果那狗|日的竟然跟着去了英国，硬是缠磨了这么多年。要我说，陈央冉还是亏，再怎么说也得找个博士吧！但话又这么说了，甭管别人怎么看，自己过得好才叫好嘛。」
「爽个吊！陈央冉为他断了条腿，想想都疼！那孙子要不好好对陈央冉，我都答应不了他！」
男同学爆料不过瘾，女同学们跟着上。
「咱家陈央冉，成绩又好张的又好，配谁都亏！那个二世祖，初中不还跟十八打过架么！我听陈央冉他们学校人说，那男的整天在他们学校晃悠，那个嘘寒问暖啊，跟个情圣似的！咱家陈央冉一开始也瞧不上他，怎么都不搭理，特冷酷，左一个滚右一个fuckoff，那二世祖还颓废了一阵子呢！结果人家陈央冉前脚去英国，他后脚就跟了过去。那叫一个爱的天崩地裂海枯石烂。烈女怕郎缠，陈央冉可是让缠了三四年才松了口！」
「你们也别说，陈央冉腿这不好好的么，还不是靠那男的天天照顾，嘴甜会来事，陈央冉爹妈都喜欢他。人前阵子和陈央冉在英国遇见抢劫，硬是替陈央冉挨了一刀！前几天我还看见那男的发的微博，跟陈央冉一起在冰岛还是哪度假，哎呀陈央冉现在可是越来越帅了，那皮肤白的啊，简直能掐出水！」
「还挨刀呐？」
「是呢！说是正好砍在肋骨那，再偏一点可就没命了。那歹徒本来是朝陈央冉砍的，他对象硬是挡了那一刀，多深情呐！」
「哎，不过话说回来，我听说陈央冉出柜后，第一反应是他和十八在一起了。」
「是呐，十八以前和陈央冉多好啊，干什么都一起。十八也疼陈央冉啊，那时我天天想着，我男朋友对我啊，要有十八对陈央冉一半好就够了！」
「我以前一直觉得陈央冉喜欢十八，不然为什么陈央冉只听十八的话呢。听说那时候班主任本来准备让林胖子和十八同桌的，总归能辅导他学习不就行了么。陈央冉硬是把这活揽过来，说他能帮十八提成绩。十八那时候天天不交作业，都是陈央冉帮他写呢。陈央冉家教那么严，他妈每天给他送饭，结果陈央冉非说学校饭比家里好吃，把他妈给气的，就在学校小花园那训他，陈央冉哭得特可怜。哎呦现在想想还真好玩！」
「哎十八，真可惜啊你是直男！你要是弯的，那就皆大欢喜了。」
十八在一旁静静听着。
他本以为，陈央冉会一直爱他。就如同自己在内心最深处，一直爱着陈央冉一样。可他没想到，陈央冉早早就放下了他。在人生这条河流上，他们都磕磕绊绊。可陈央冉，一早就跨过去了。
留下的，只有他自己。
是他活该。
十八笑个不停，他说：「我靠，陈央冉那狗|日的，还真是个基佬啊！我以前还真没发现！」
别人骂：「十八你王八蛋哎，兴许陈央冉真喜欢过你呢！真是负心汉！怪不得人家都不来参加你婚礼！」
十八说：「操啊，俩男人搞那事，不就以搅屎棍嘛！」
别人骂：「考！十八你怎么这么恶心！同志也是真爱好吧！亏你还受过高等教育呢，说话怎么这么没水平！」
十八哈哈大笑，闷了一口白酒，狠狠抹了抹眼角。
十八说：「妈的，这酒真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