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五章）（1 / 1）
我回了趟成都，走了十多天家里竟然还是走时候的样子，茶几上杂志摆成一团，都是上个月的东西了。聂砷不在，怕是很久都没有住过了。他要怎样才能答应我，要不就离婚，一了百了，上次提出了，他不同意，他就算是跟别人有了孩子，也不同意跟我离婚，我原先想着，拖着就拖着吧，索性也没什么要紧事。
现在就是有了要紧的事，爷爷比什么都重要，聂砷要么同意我手术，要么同意离婚。
如果不同意，不，没有如果，他要是不同意我们就是万劫不复，没有如果，撕破脸也要有个结果。我给聂砷打了电话，夜里十点钟了，他会在哪里？短暂的嘟嘟声，聂砷挂断了，我将电话狠狠的摔在地上，手机壳弹起，跳跃到我脚边。只听见“咔嚓”一声，这时候门开了，刚才挂我电话的人出现在门口，我望着他，他璀璨一笑，“我刚刚在楼下看见屋子里亮着光，就上来看看，你真的回来了。”
“聂砷......”
“你吃饭没有，其实我还没有吃，一起去吧。”聂砷说着就来拉我的手，“穿件衣服，外面还是冷，你一直待在家里不觉得。”
“聂砷......”
“已经吃了饭吗？我不想饿着，你给我煮点东西吃吧，随便什么都可以。”聂砷说着将我往厨房带，我挣脱他的手，站在门口，嘴里欲言又止。
“聂砷......”
“你不要说话好不好，什么都不要说，给我煮碗面，我吃完面，再说。”
我站在门口，不动，仿佛有千言万语却找不到说话的契机，只是站着不动，即便他这样阻止，该来的还是要来，我缓缓的张口，说：“我们......”
“我说了不要说话！”聂砷吼了出来，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我并没有被吓着，只是等他下一句话，他倒是没有继续吼，转眼语气却又平静下来，“我真的饿了，煮碗面吧，先让我吃点东西。”
我终于放弃，进厨房给他煮面，一小碗面聂砷吃得极慢，我只觉得时间仿佛滴水过漏，待他吃完我将碗收进厨房洗了，出来时，他已经走了。
故意将时间拖得这样慢又怎样，故意不让我说又怎样，偷偷走了又怎样，事情已经这样，躲着能躲多久，难道能将事情看做从未发生？
怎么可能。
我等了两天，先草草将离婚协议书拟好，自己将字签了，再到聂砷办公室找他，秘书小张很和气的拒绝我，“聂总不见。”全忘了当初在一间办公室里互相带饭的交情。
“行，那你将你这个位置让给我，我在这里守着，当他秘书，要递什么东西进去，就由我来。你出去转一圈吧。秘书那些事我都知道，不会砸了你饭碗。”我说着将包放在桌子上，拉出椅子就要坐下。
她急忙将我拉起来，说：“单小姐，对不起......”
“不要叫我单小姐，当初叫我小扇子的时候忘了吗？我又没有升职。我只是等等聂砷，我在这里坐着，不出五分钟他就出来了，你不要慌。”
她终于让我坐着等了，仅仅两分钟聂砷就出来了，用他那冷漠的眼神看我一眼，“走吧”
我笑一笑，跟着他走了。
这是回家的路，车开得飞快，聂砷手抓住方向盘，狠狠的像要将它捏碎，在等红灯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车里非常安静，他一直没有动，直到绿灯亮了，后面的车纷纷按起喇叭，聂砷恍若未闻，伸手过来抓住我的手，我挣脱开，他不再抓，终于将车开走了。
家里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我没有住在这里，聂砷也不住。他随手将钥匙放在茶几上，“咣”得一声，他解开领带，将我抱在怀里，良久良久我才说，“我想救我爷爷，割一颗肾给他，好不好。”
聂砷也停顿了良久良久，他看着我，说：“西月，你怎么这样傻，少一颗肾，你将少活十多二十年，而且一生都不能再劳动，你将来还要生活，还要生孩子，什么都需要一个好身体，不要意气用事。”
“怎么会是意气用事，爷爷需要我的肾。”
“你爷爷同意吗？”聂砷问。
“他，他没有同意。”
“就是呢，你爷爷当初让你早点结婚就是希望他走了之后，你还能有个家，并不是什么商业联姻，他一早便看见了这样的结局，就是想让我拖住你，不要你做傻事，你给他一颗肾，他也许还能再活两年，你却要少活二十年，这样没有意义。”聂砷说。
“怎样没有意义，我愿意用二十年换爷爷两年。”我反驳。
“我呢？你就没有想过我，我们的家会怎样，你后半生将身体虚弱，可能再也生不了孩子，缠绵病榻就是你想要的晚年生活？”聂砷说。
“没有关系，我愿意，为了我爷爷能好，我愿意的。”
聂砷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我不同意，我是你家属，没有我签字，你便不能手术。”
我愣在那里，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步，这样试探着问，他不同意，只有最后的退路，我吸一口气，“那就离婚吧，离婚......”
“不可能！”聂砷非常愤怒，连他常常显示出来的风度都忘了，即便这样的事已经提了不止一次，他还是这样盛怒。
“我们暂时离婚，半年之后再复婚，半年之后林霜可能也生孩子了，其实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可以不用复婚了。”
“我不会同意你手术，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更一颗肾一样重要？你也不要想用离婚来威胁我，林霜算什么，就算生了孩子她也是什么也得不到。”
他的这句话让我震惊，这样不给出路，我眼睛盯着他，想要看见他的心，“你向来这样狠心，手术伤在我身上，又不是你，林霜确实不算什么，因为我也不算什么，你只想着自己。”
聂砷不甘示弱，他那眼睛似要喷出火来，眼光越来越毒，恨意渐渐弥漫，“是的，我就是只想着自己，你爷爷就算死了，我也不会让你手术，更不要想离婚。”
我心狠狠抽痛，有眼泪簌簌掉下来，手一直颤抖，就那样，就那样一巴掌甩了过去，这样残忍的一个人，不过是一个手术，就要一颗肾，救自己亲爷爷，他这样不以为然，就算是死了，也与他无关。巴掌扇得那样用力，我整个身体扑向他，他搂住我，我看见他脸上红肿的手指印，那样明显，就像他刚才的话，就像是鞭子抽在我的心头，深深的烙印，无法消除。我狠狠地推开他，“这辈子，我最恨的事情就是遇见你了，你没有心，我原以为你只是对别人稍微残忍，没想到你对我也这样，我爷爷要手术，我没有来请求你帮什么，只求你签个字，让我手术，你不同意就罢了，还这样阻止我，少活二十年又怎样，你不过就是怕我在你身边少待二十年，我告诉你，无论结果怎样，我将不再见你。”
爱又怎样，不爱又怎样，抵不过这样的相互了解，一个愿望罢了，就是后面是反劫不复的深渊，我一意孤行想跳，谁也不能拦着。
聂砷面无表情：“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只有我能签字让你手术，如果医院敢瞒下来，悄悄手术，那就法庭上见，你不要痴心妄想。”
我跟他距离那样近，区区五十厘米，我觉得咫尺天涯，怎么办，怎么办？等了这么多天等着一个结果，他这样半分不给机会，离婚手续繁琐，爷爷怕是等不了，我也等不了了。
我深深吸一口气，“离婚吧，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关系。”
聂砷一脚将茶几踹翻，“你做梦！”
“我已经想好了，连离婚协议都写好，我已经签字，你看看要是没什么异议也签了吧，你会再有妻子有孩子，我们再也没有关系。”我从包里将协议书拿出来，其实我们没有任何财产分割，只简单几句话，单薄的一张纸，油墨味尚存，我将他摆在聂砷面前。
我想起我第一次来这件屋子，那个夜晚的风，清凉沁人，窗帘高低起伏，我从玄关处一步一步走，左转，右折，厨房餐厅，客厅，健身房，会客室，主卧，次卧，次次卧，书房，衣帽间，卫生间......之后我拿出时间安排表，和一叠白纸。我们在会客室的椅子上坐下，我喝红茶，他喝绿茶。就在这个茶香萦绕的环境下，我们签了结婚协议书。
而现在，我将离婚协议书摆在他面前，一如当初。
聂砷终究没有签字，他走了出去将大门狠狠地惯上，我傻傻地坐在地毯上，夜风还是那样凉，像极了以前的日子，短而促的婚姻，终究要捆绑我一生。
房门关了我出不去，家里冰箱里没什么食物，三天之后，就在我觉得自己要饿死的时候，有人来给我开门，是聂砷的司机，他直接将我送到机场，将机票塞在我手里，机场路里人来人往，我机械的走着，广播里播放登机提示，低沉的声音敲在我的心上，整颗心再也无法安静，爷爷要见我，而聂砷已经在北京等我了。飞行时间特别短，我只是简单睡了一觉便到了，中途空姐给我送来餐饭，我没什么胃口，简单尝了尝，味道不好，放下没吃。
出了机场聂砷来接我，我没有看他径直坐上车，他将我带到饭店，我在门口停下来说：“不吃饭了，先去医院。”
“西月，你不用担心，你爷爷情况挺好，你先吃饭。”
“不用吃饭，你将我关在屋里3天，就是没打算让我吃饭，现在也不吃。”
聂砷无奈的摇摇头，开车将我带到医院。
也许是我离开的时日不长，爷爷并没有显出消瘦，病情控制得挺好，他看着我进了病房，笑着来拉我的手，“你看看你，我都没有瘦，你成什么样了，几天没吃饭的样子。”
我急忙迎上去，开玩笑说: “我就是饿着肚子，想跟你一起吃饭呀，你这里有没有吃的，快拿出来，我选一选，看看哪个中意。”
爷爷呵呵直笑，拍拍我的头发说:“瞧瞧你这个样子，就知道框我的东西，病房里能有什么吃的，无非是些水果，让聂砷带你去吃点东西吧。他今天也没有吃什么。”
我连忙摇头，说:“不用，不用，我就吃水果。”
爷爷表情立马严肃下来，“那怎么行，聂砷快带她去吃东西，你不要学着别的姑娘一样减肥，你要养好身体，将来给我生个重孙子，我要看。”说完便叹口气，我马上拉着聂砷的手，说:“行行行，我们去吃饭，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点黄桃寿司，我知道你喜欢吃。”
爷爷一拍大腿，说:“就是呢，我想吃你做的饭了，呆会你回来的时候买点菜回来，就在这屋子里煮。”
我巴不得给他做饭，连忙答应下来。
聂砷带我到附近的餐厅吃饭，他明明是极讲究的人，却选在这样人潮拥挤的地方，菜很快端上来，聂砷点了一瓶酒，他倒在杯子里，一口一口喝着，并没有吃菜。我也没什么胃口，只小口吃着米饭。
“你不要太担心，你爷爷病情并不是很悲观，配合医治，还是有希望的。”聂砷说。
我仿佛就是真的看见了一样，放下筷子问:“真的？”
聂砷笑笑，说:“我什么时候骗你了，相信我。”
“呵！”我嘲笑他，“你骗我的地方多了去，林霜的事，你不知道骗了我多少回了。”
他终于没有接话，只是继续喝酒，我看着他杯子里纯白的液体被他一口气喝光，也想喝一杯，他一手抢过杯子，酒洒了出来，有几滴溅在他的手上，我抽出纸巾将它擦干。聂砷抓住我的手，但很快又放开，最后将酒杯放在桌上，问:“吃饱了吗？可以走了吧。”
我拿起包跟他走了出去，街上阳光非常好，聂砷带我去商场买了不少东西，家常日用品居多，来的匆忙，我并没有带什么东西，还特意买了不少食材，黄桃很新鲜。聂砷提着全带进了医院。
晚饭由我来做，爷爷非常喜欢，直夸排骨好吃，这里饭食简单，他没吃到什么油水，晚饭吃的额外多。聂砷只吃黄桃寿司，一盘子都快被他吃完了，爷爷伸过筷子去抢，聂砷也跟他玩笑一句。
可终究是连这样一起吃饭的机会都不多了，聂砷没呆几天就回了成都，之后也是时来时走，爷爷情况看起来挺好，我知道那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隐藏在黑暗背后的祥和，从来都非常短暂。
一个月时间非常短，我只待在医院里，看医生进进出出，爷爷情况开始转变，他们极力瞒着我，但我还是知道一些，他非常乐观，浅谈人生，我一遍遍暗示他可以做手术，换肾，我愿意用二十年换他两年时光。爷爷按住我的手说:“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问问你丈夫去。”
我气急，他明明知道聂砷不同意。
爷爷说:“你这样只想着自己，这世界上没有人想要你少活二十年，人人都想着长命，偏偏你要折寿。爷爷活不了太久，这是命，你看，我在这里离开你了，去了那面，就是跟你爸妈在一起，你又什么话要我带给他们的吗？”
我摇摇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