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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有所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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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雪海之间,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人,随着自山下吹来的山风,带起了飞扬的衣袂,面庞被风吹得有点僵硬。

俞溯舟现在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到了这个地方,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心里莫名哀伤却因为自己是至高无上的教主,连一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

抬手,接住了纷落的雪花,瞬间在手里就化成了水,握住拳头再打开,手掌里便什么也不曾剩下。

喉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让她连说话都变得十分困难,即便是武功至臻化境,还是凡人一个。可笑玄真教的先辈,都痴想着有朝一日能羽化登仙,不堕轮回。

她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右手中流动的血液因为寒冷而凝滞。

“教主,怎么在风口站着?”

沈白羽从教内出来,打算去山下看看,却刚好碰见了独立在雪地中的俞溯舟,便往恭敬地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侧。

“没什么。”俞溯舟眼神有些呆滞地看着沈白羽,而后自失神的状态恢复过来,回到了往昔阴鸷的模样,径直回了雕梁画栋的山门。

……

玄真教地处陇西高山上,一年下来见雪的日子算下来能有数月,不过由于此山上有一次温泉,使得山谷中部终年温暖,且能生长当地所很难存活的植物,当年一群人来了此处就盖了道观,然后渐渐发展成教派。

当中原以及江南江北这些地方的道观都受到执政者打击的时候,玄真教因为偏远,并未受损,并且因此还扩展了势力。不过扩展了将近百年的势力,虽然它还挂着个类似修道用的教名,却早把当初立教的目的给抛诸脑后,一味谋求利益,不计手段,最后成为了江湖人口中的魔教。

俞溯舟已经忘了自己是第几代的教主,是什么时候登的位了。她只记得那个教主之位是个囚笼,是她走投无路之下的选择。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遇见他就好了。

可是他是谁,她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

玄真教后面有个巨大的溶洞,与当地的地形十分不符合,但是是个藏宝的好去处,玄真教的核心其实就在此处。俞溯舟不顾待在原地的沈白羽就往自己的住处走,走着走着,看到了高处半山腰凸出来的一个茅屋。

那个地方,应该住着一个人。

鬼使神差之下,俞溯舟施展轻功,攀着岩石飞身到了岩壁之上。

那个茅屋,茅屋里应该住着一个人,一个,她一生中最想要紧紧控制在手中的人。

推开门扉,她看清了独坐在长凳上的人,一身白衣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脸上胡渣许久不曾动过,已经一大把了,头发也不曾梳理,就那么坐在那里,眼神复杂地看着俞溯舟。他的身后只有一床破被子,根本没办法抵抗现在的寒冷,桌子上有一个碗,上面盛了半碗水。墙上有个很小的窗户……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丢在床下,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了。

“三个月,你终于肯来见我了。”殷扬昭露出苦涩的笑容来,缓缓站起了身来。

叮叮——

是他脚上的镣铐拖动在冰冷的地面的声音。

心里为何觉得难过,可是却一动也不能动。

“你是谁?”

殷扬昭曾经试想了千万种他们再见时的话语,没想到被关了三个月之后,居然得到这样一句话,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不记得也好,那就重新认识吧。在下苏州明鸿庄殷扬昭。”

“妾身……”很自然就把下一句话给接了上去。

她抱着脑袋慢慢地跪倒到了地上——

“不!”

脑子一片晕眩和疼痛,让她想起了前些日子也是这般的痛楚。

然后发生了什么?好像是少时的事情,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阿琴!你怎么了?”

殷扬昭往前狂奔两步就止住了脚步,他的右脚被镣铐深深的牵制,结痂的地方再次磨破了皮,渗出血来,他最远只能到门口,而俞溯舟倒在门外,他根本就没办法碰到她。

阿琴是谁……他在叫谁?

她觉得自己置身冰湖,全身瑟瑟发抖,可是想要喊出声来却不能,想要求助却不知道要叫谁的名字。

终于,有人发现了半山腰上的动静,立刻赶了过来。

“教主!”沈白羽赶上来就看见俞溯舟躺在雪地里,浑身颤抖,也不知她是受了殷扬昭的什么刺激,一怒之下打了殷扬昭一掌,之后急匆匆地抱着她回教中看伤了。

殷扬昭受了一掌,待到眼前的人消失之后,才把忍住不吐的血吐了一地。

他怔怔地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忽然觉得自己当初是多么的作孽。

……

那时,殷扬昭正在最为叛逆的年岁,他不愿听从父亲定下的亲事,就决心出去闯荡,去寻找算命人口中的有缘人。他想着自己是明鸿庄的大少爷,为何非得要给自己安排亲事,便是那姑娘真的如花似玉幽娴贞静也会被大少爷反驳的。

这一逃就沿路吃喝玩乐到了越州。

他对越州这个地方向往许久,只是不得一见,这会儿扑进了越州的怀抱,甚是自得。

在杏花巷闲逛的时候,他看见了一身杏色长裙撑着兰花油纸伞的姑娘从酒馆前面经过,便萌生了认识佳人的意念。俞溯舟那会儿还叫怀琴,跟着兄长一起来越州过新年的,或许是俞孤帆将她保护得太好,使得她才见了殷扬昭一眼,便坠入了情海。两人热恋之时,身为兄长的俞孤帆虽然看出了殷扬昭是个纨绔子弟,却想着妹妹过了这一阵子就能忘了他,也便没有多插手。

不过这一放任,怀琴却越发离不开殷扬昭了。

情正浓时,殷扬昭却被一纸书信召回了苏州,准备完婚,怀琴尚被蒙在鼓里,等她知晓,便是一切已经迟了。那时候两人已经珠胎暗结,似乎已经无路可选,怀琴挣扎之下,不顾兄长的反对,与玄真教脱离了关系,嫁入殷家为妾。不过殷扬昭的夫人是个狠角色,在成婚当日将怀琴撵了出去,下落不明数月才回到了明鸿庄。

后来她隐姓埋名在庄中住了五年,终于还是抵不住大房的星夜排挤,将女儿送出庄后,没过几年就下落不明,再也没有回来,他只能对外宣称,二夫人已经病死了。

这下落不明的背后,又含着多少的往事呢?

实际上,溯舟是怀琴兄长的本名。当初怀琴背离玄真教之时服下了一种名为“食髓”的□□,此毒最后能致人发疯,俞孤帆费尽心力寻得解药送给妹妹,却发现妹妹正在被人用皮鞭抽打着在洗衣服,而以她的功夫,应该是在忍气吞声吧,否则,那伫立一旁的悍妇,怎么会有活命的余地。一气之下冲将出去,冒死救出了妹妹,自己却因为大意轻敌把性命给丢了。

或许,这就叫做真正的走投无路。

不论殷扬昭是否知晓怀琴的遭遇,他都没尽到一个丈夫应做的事情,他们之间,也因为隔着一条人命而背道而驰,再也无法回头。

……

怀琴幼时的好友沈白羽得知这个消息,从千里之外赶到苏州,安葬了俞孤帆,然后把怀琴带回了玄真教,叫她代替兄长的身份活下去,也好……为他还有她自己报仇。

如今,那些凶手的头颅都在自己兄长的坟前搁着,排成了一排,一个个或怒目,或惶惑,或恐惧,幸而那地方隐秘,不会被什么不相干的人所找到,看着那些各异的表情,实在出了她心中的一口恶气。

可是低头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忽然觉得来时的路,是多么的茫然。

姗姗,可不能走这样的路——

这是她忽然明白过来而根植在脑海中的信念。

可是事到如今,她居然把仇恨的源头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也不知算不算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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