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西江月(1 / 1)
大半夜的时候,除了打更的也就是梁上君子尚活跃着,流觞想到了这一点就忍不住自嘲起来。他隐忍那么些年,竟然真的觉得倦了。
再过些日子就是新年,要把新桃换旧符,又要长了一岁,除却功夫的增长,其他的地方倒没什么长进。他靠在冰冷的墙上,搓了搓手,口中呼出的气化成了白雾,散在风中,。
“左护法在等我呢,还真是在下的过失啊。”听声音是沈白羽来了。
沈白羽虽说名字里有个白字可是最喜欢穿明艳的绿色,分明知道那是地位轻贱的人穿的还那么一腔热情,倒真是江湖中的奇人。他说话向来不登大雅之堂,却能在这一句或者下一句处处戳人痛楚,放在正邪交涉的大会上,总是十分的吸引眼球。
“右护法之邀,流觞岂敢不赴?场面话不必多说,想来右护法听得也多了,不如直接说你要做什么吧。”流觞不和善地盯着沈白羽。
沈白羽勾起嘴角,笑道:“我要你拿回殷家的家主令。”
“呵,如今,你以为你还有那个权力命令我么?”流觞回之冷笑。
“哦?那你赴约是打算把我和教主一样杀了么……”
“……”
“真可惜啊,你的秘密还在我们手中握着,殷入斜的解药还在我们手里,就这两条理由看着,你也不该不听命令吧。”
流觞低头淡淡道:“我在玄真教不听命令的时候多了。”
“对,你是我见过的,最适合当杀手的人。不过,为情所困。”
“总比你永远得不到好……”流觞与沈白羽待得久了,自然也就知道他的一些秘密,这一次反正也是要和他拼得鱼死网破的,干脆将自己所知吐露,一吐心中之气,算是……不得其平则明?
他写予入斜的自白已经放在了她的枕下,估计她明日起来就会发现,至于那时自己是生是死,那还重要么,不重要了。
“得不到又如何,若是你今日和我同归于尽,想来连和她厮守的日子也就到了头,又有什么好得意的。”沈白羽道,“忘了告诉你,你写给入斜的那封自白,我给偷了出来,在这里。”
说完,他真的拿出信来在流觞眼前晃了晃。
两人相隔不过两尺,流觞当然清楚沈白羽手中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把家主令拿来,我保证以后我们不会再打扰你们,当然,也包括你杀了方秋娘和殷南枫的事。”
流觞摸了摸鼻子,斜眼道:“你的保证,似乎不太管用。”
“我堂堂玄真教二把手,我的保证何时就不管用了?”沈白羽为自己抢白,不过说真的,俞溯舟反悔的事,他这个二把手几时又反对过。
话说了出来,沈白羽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居然和一个晚生后辈较真了,莫非真还有什么争强好胜之心么……
“流觞,要是换我去抢殷家家主令,可别怪我伤了你娇滴滴的娘子。”
“你……寻到那东西的时候你再来找我说吧,现在一切不都是空话么,自己找了那么久也没找到,莫非姗姗就能找到……”
“天下之间,能找到那东西的,就剩下两个人了,你说我该不该押宝在殷慕姗身上?”
不知不觉之间,沈白羽透露了一些消息。
天下间能找到殷家家主令的估计就剩下殷家人了,而除了殷扬昭这一脉,别的旁支根本不可能接触到家主令那东西,所以便押宝在了姗姗的身上?那究竟姗姗的父亲怎么了,听起来是还没死的样子,可听起来又是没法到越州取东西的样子。
流觞笑了笑,拢了拢棉大衣,转身就走,根本没有管身后被撂在一旁的沈白羽什么表情。
脚步踏在雪地上,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留下了一串,长长的痕迹。
打更的从别的地方穿来杏花巷,只见着一个黑色的影子从自己的面前闪过,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自己见鬼了。
……
待到齐琰回到丹书谷的时候,路旁都是深深的积雪了,赶在年前,算是瑞雪兆丰年吧,不过满目的白色,总归是给人一种寂静个感觉,不大欢喜。
马车里搁着熟睡的孩子,还吧唧着口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事。
齐琰蓦地叹了一口气,那天好不容易逃开了,却被急急地追上来的桃姑给叫住了,跑得比马车还快,桃姑你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无奈之下只能把孩子收下,把工钱结清,打发人回去了。
从未照顾过孩子的齐琰,一路上可是被他给折腾得要死要活,不过也乐在其中。车中备了羊乳,若是孩子饿了也可以吃,至于他自己,倒是没那么多讲究了。
离新年不过数日的时候,齐恒正在吩咐童子晒药的时候,看到了山谷下绝尘而来的马车,便知是齐琰要回来了。
丹书谷这地方风水比附近的地方都要好,谷外一片莽莽的灌木,谷内则是草木丛生,乔木丝萝,各色药物,竞相生长,四季常青。齐家先人找到这地方的时候便将这入口给设了个阵法,阻住了别人的闯入。虽然也常有些打柴的打猎的从别的地方进来出不去,谷中人还是很乐意送他们出去的。
过了无数年,大家也就默认齐家是丹书谷的主人,也因为此处药物众多,齐家人钻研药物医理,渐渐的也就让这丹书谷名气越来越大了。
一般人要请神医治病,得在谷外候着,能驾着马车进山谷的,也只剩下懂进谷阵法的人了,不用想,就是齐琰终于玩腻了,回来过年了。
“药别晒了,先去把齐琰给我接回来。”
“是,谷主。”童子放下竹篾,屁颠屁颠地往沿着山路往山谷下奔去,撒欢一般。
齐恒看着那个新招的徒弟,摇了摇头,果真是玩性大。
……
之后,齐谷主为了显示谷主和父亲的威严,特地整了整衣冠,坐到了大堂的椅子上,二郎腿不能翘,要平放,结果手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只能捋胡子、捋胡子,一直到齐琰进门。
“爹,你在干嘛啊?”齐琰一进门就看见自家爹和门神一样坐着,总有一副自己要受审的模样。
谁料齐恒看见儿子手里抱着的婴儿眼睛都亮了——
“这,这孩子……难道?”
齐琰早知父亲的意思,抢着道:“不是我私生子,是一个病人的遗腹子。”
“人家的遗腹子你至于自己养起来么?”齐恒瞪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齐琰。这会儿齐琰累得不行,昨晚这孩子一直吵闹,他根本就没睡着,看到来了个端茶送水的下人,立即把手中的孩子给交了出去。
不过呢,孩子一离了齐琰的怀抱就开始呜呜地啜泣,听起来十分凄惨,于是某人只能默默地把孩子接回来了。
“我医术不精,没把人家救回来,我想,往后我可能不会再行医了。”
齐恒叹了口气道:
“唉,随你。”
虽然只是三个字,但也能看出齐恒的失望,他的希望几乎全部在齐琰身上,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出息,当大夫的,有失手又怎么能意气用事说不行医就不行医了呢。
“爹。”齐琰直直地跪在了地上,怀中的孩子已经睡着,被人接走了。
他伸出手去给他爹看,那一双纤细的手,如今连放稳也不成了,微微地颤抖,在碰到银针的时候尤甚。
“我再也不能拿针了,又怎么能做大夫呢?”
齐恒连忙去扶齐琰,却被他的话给滞住了。这孩子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连银针也没法碰了?他将齐琰拥住道:“没事,没事,我儿子那可是学一门会一门,最多不行医,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是吧……只要你平安就好。”
听了这些话,齐琰觉得舒服多了,缓缓地站了起来,看着父亲眼角的纹路。
相顾无言。
过了许久,齐琰才问道:
“娘呢?”
“唉,回娘家了。”齐恒气鼓鼓地道,“你娘又嫌我整日与药为伍,唯独冷落了她,于是寻她的发小散心去了。”
齐琰的娘亲总是借以各种理由出谷,这次竟然又把父亲给数落了,不过也快过年了,最迟不过二十六,她总会回来的。
“哈哈,当初爹你能娶到娘亲,那还真是一件奇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