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伴君游(1 / 1)
殷入斜从梦中醒来,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又开始做梦了,梦中的情境总是逃不开吴兰章与自己相识,然后只身对战魔教左护法却把自己独自留下的往事。过去好似梦魇,挥之不去。这次好像还没到那一段就醒了,也不知是什么预示。
她记得自己毒发失去意识的时候,分明还泡在药浴之中……当她要起身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更为切身的问题——流觞在她昏迷的时候,究竟做过什么。诚然,流觞只是把她从浴桶里抱出来放到床上而已。不过这会儿流觞没在入斜的房内待着,算是躲过了一劫。
十几天相处下来,殷入斜虽对流觞其人的情况并不过问,可那并不代表她没有兴趣,她有一种直觉,只要循着流觞查下去,她必然能知道关于首阳山之战更为深刻的始末。
于是,那件事就那么被揭过去了,他们俩也各自会意,不再提及。
对于殷入斜时而会提及的“吴兰章的坟头在哪里,要去踩一踩”的说法,流觞不置一词,一句话也不愿意说。渐渐的,入斜发现许多事情,那些事情,都直指流觞不明不白的身份。
重阳那日恰是秋高气爽,殷女侠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袄裙,随手绾了个高髻而后便亲自到流觞房门口来邀他去登高。流觞倒是没有意思过节的感觉,仍是那一身黑色裋褐,然后配着一把剑,一顶帏帽……
“你就打算这么随我去登高?”殷入斜开口,然后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在下一向如此。”
然后殷入斜转身回房,取出了一件玄青色袍子和玄色深衣,交予了流觞叫他在一刻钟之内穿戴好,与她一同登高。流觞拗不过殷女侠,便关上房门换起衣服来。这一身衣服本是殷女侠留给吴兰章的,只是可惜,等了那么久也没等到,即使衣色如新,可是人却已经不一样了,不如现在拿来做一些有益的事情——比如,在窗户边偷看某人换衣服之类的。可惜,流觞的防护措施较好,入斜倒是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就是她看见了他背上的一道伤疤,几乎横穿整个背部,想来之前所受的伤,定然很重。
流觞,究竟是什么人呢?
不到一刻钟,流觞便把衣服换好走了出来。真真是人要衣装,衣服很合身,流觞看着比之前精神多了,连脸上的伤疤也变成了男子气概的体现,就是右脸上的烫伤的伤疤显得有些可怖,当然,已经没有初见时的惊吓感了。殷入斜往前走了两步,忍不住伸出手去轻抚他脸上的伤,流觞立即后退,叫她没有可趁之机。
“我这么一个容貌尽毁的人,实在不值得姑娘青睐。”
说话如此不给人后路,倒是和兰章很像。
殷女侠尴尬地道:“你误会了,你的额发落下来了。”
为什么,又是那种错觉?
……
直接问定然不会有什么结果,入斜为了壮胆,带上了昨日从市上买的烈酒还有几盘酱肉,一并装入竹筐,准备登上了首阳山山顶再实施计划。二人在山顶寻了块较为平坦的大石,将所带的食物放了上去,两人则随便找了地方,铺上草席坐下了。
那一坛美酒,尽数落入了流觞的口中,入斜趁着他发晕的那一刻,对他道了一句:“兰章……”
他先是愣住,而后侧过头来看着她。
“才几杯酒,你就醉了么?”
那愣住的一时半刻,其实什么也证明不了。殷女侠愈发觉得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了。于是便暂时把那心思放下,从竹筐中取出茱萸,赠了一支给正在饮酒的某人。
“你说,为什么他就一去不回了呢,连埋骨何处也不告诉我,我那么希冀他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可是他却去寻那魔教左护法决斗去了,就为了给我去取那根本不存在的解药,真是个呆子……”殷入斜沉默许久,然后开口,话中带了些许醉意,可能今日的酒太烈了,她真的不堪承受了。
“解药不是真的么?”流觞的酒盏掉在地上,恰好砸在一块大石头上面,酒盏碎成了七八瓣,酒水飞溅,四周竟都弥漫上浓郁的酒香。
“‘食髓’无解,这件事,你居然不知道么……”殷入斜望着那一堆酒盏碎片,心中蓦然觉得绝望。
“可是你不是还好好地活着么?”流觞的语调,多少有些提高。
这个问题,其实殷入斜早就想要回答,她倒掉了酒盏中的酒,望着山下一片景色道:“若非为了等他,我不会撑到现在。”
“可是我已然告诉你,他已经埋骨山下了。”
“我不信!”殷入斜一下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告诉我,你是不是兰章,不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等着你,我都不会离开你,回答我啊……”
流觞将自己的头撇了过去,不去看殷入斜那灼灼的目光。
“我不是吴兰章。”
“为什么你对我的一切那么熟悉,除了他,不可能还有人……”
她觉得事情本不该发展成这样的,她本来还打算让他慢慢在自己眼前露出马脚,可惜事情的改变来得太快,叫她一时之间只能一意孤行下去。
“因为……他毙命于我的剑下,他死前所托,我自然要做到。”流觞低头,把貌似事实的话给说了出来。
殷入斜完全呆住,她似乎,从未想到过这样的结果。
“你……”她抬起手来指着他,身子却忍不住向后退去。他们的身后是一处山谷的起始之处,跌下去,不死也残。这一点,却是殷入斜刚刚计算出来的。
既然兰章真的死了,为什么她还要每日忍受食髓一般的疼痛,去守候那一个根本就不会回来的人呢。她的痴情不该有人看见,应该埋于青山才对,兰章不是刚好就埋在山下么?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殷入斜已经决定好自己的结局,向崖下跌去。
流觞忽然起身去抓,却发现入斜的衣袂飞扬,可是他却什么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