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刹那(1 / 1)
这七年来徐长卿常常在想,其实景天是恨他的。
因为对景天而言,天下大道不过是空谈,自己却偏偏用这些东西压着他,躲着他,亦伤了他。
景天是天边浮云,逍遥自得;徐长卿却是崖顶松柏,身不由己。
或许浮云偶尔会从崖顶路过,与松柏离得很近,但却注定擦肩而过。
景天曾说过,这辈子只要是徐长卿想做的事,就是景天的事。
那时听来不过戏言,徐长卿从未当真。
直到后来景天对自己接任掌门之事只字未提,只搬了几大坛烈酒到了太真阁,一下喝了许多。
那晚徐长卿对着深醉不已的景天,恍然有种想抛开身上枷锁,随他离去的念头。
但就在这时,景天却悠悠睁开眸子,带着七分醉意的笑道, “长卿,长卿,为谁而倾……为紫萱牵痛三世,为蜀山背负一生,为景天……他……”
徐长卿淡淡自嘲一笑,接着他的话道,“为景天,徐长卿什么也做不了。”
景天晃了晃脑袋,不满瞪着眼喊道,“景天又何曾……何曾为徐长卿做过什么……整日只会闯祸……只会……”
徐长卿抓过一坛酒刚想往下灌,却被景天一把夺取,转眼便喝了个底朝天。
景天咧嘴一笑,忽然凑到徐长卿面前,两眼直直盯着他,眼底流转着说不清的眷恋。
烛影恍惚,景天微微倾身便碰到了他的唇,透着淡淡酒香。
徐长卿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景天,脑中却是一片空白,他伸出手,却不知道是想推开他还是抱紧他。
景天先一步捉住了他的手,紧紧拽到了身前。徐长卿也没想挣脱,只合上了眼随他去。
一抹几不可见的悲凉从景天眼中划过,他故意用力咬住徐长卿的唇,让他忍不住吃痛闪避,却又无处可躲。
“醉了,还真是好……”
埋首脖间,景天平缓的呼着气,却已睡熟了。
徐长卿倾首望向屋外一片清朗,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说不出的悲凉。
第二日景天就带着雪见离开蜀山往渝州去了,临走前仿佛已将昨夜忘得一干二净,只带走了自己送的道德经。
这七年间徐长卿也常常会想,如果真能为景天做点什么,或许就是让他活得逍遥自得,不再为一个身不由己的人黯然神伤。不去见他,不去想他,徐长卿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景天放下自己。
常胤曾借下山办事之际去过渝州城,待他回到蜀山时,手里多了一块白嫩的豆腐。据他说,这是一家叫蜀道难的酒楼所出名菜,叫做青天白豆腐。
常胤说时神情淡淡的,却话中有话。徐长卿一听便知这豆腐的来历,心中有说不清的纠结。
再尝了尝这青天白豆腐,亦苦亦甜的滋味就好似那人在说,白豆腐,景天能为长卿做的,就是一辈子也不忘。
常胤曾问过徐长卿,是否后悔接任掌门,又是否后悔放那个人走?
徐长卿淡笑,说那不是后悔,只是后话。
白驹过隙,谈笑间青丝白发。
再见亦已近别离。
在这一座小小庙宇间,承载着太多别情,以至于两人都不知该何以适从。
但当往昔如烟掠过眼前,一记释怀淡笑,足矣。
“这一次不走了?”
“不走了,就算你赶我,也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