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慈悲之心(1 / 1)
一大清早,东方容被绾丝叫醒,说是小张亭嚷着非得离开,谁劝都不行。等东方容赶去后院小门的时候,耿无秋正气得吹胡子瞪眼,扯着小张亭的小胳膊,用力怕把他弄伤了,不用力吧,这小娃儿要是走了彩小子会把自己笑话死的。
“无秋爷爷,怎么回事儿啊?”东方容瞅着两个人的架势,稀里糊涂的。
耿无秋松了口气,连忙将小张亭的手塞到东方容手里,赶紧退了三丈远,唯恐避之不及地打发道:“好了,这小娃儿算是交给你了,快些劝劝,他非要走。”
“走?”东方容将小张亭拉到身前,半蹲下身子直视着他,问道,“亭儿你为什么要走?是谁欺负你了吗?”
“不是。”小张亭憋得小脸通红,看着东方容却再也说不出另一个字了。
东方容云里雾里的,只能将求问的目光投向耿无秋。耿无秋摆了摆手,指着小张亭气呼呼地说:“我看呀这小子绝对不姓张,应该姓古吧!比几十岁的老东西都古板!”
“古板?”东方容想起进红袖坊时彩说的话,低头问他,“亭儿可是因为这里是花楼的缘故?”
小张亭点了点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容姐姐,我,我爹从小就告诉我,进花楼的男子都枉读了圣贤书,是,是会遭人唾骂的!”
“古板,古板!”耿无秋忍不住敲了下小张亭的额头,“花楼怎么了?偷了还是抢了?咱们打开门做生意,来的人未必坏,不来的人也未必好!”
小张亭梗着脖子,将小脑袋偏到一边不理他。
“嘿,我这暴脾气!”
“好啦无秋爷爷。”东方容压下耿无秋的胳膊,对他摇了摇头,“我送他回去吧。”
“他能去哪儿?他还有家可回吗他?”
东方容看小张亭眼角泛红,显然是被耿无秋的无心之语给刺激到了。她将小张亭揽进怀里,柔声细语地劝:“我们亭儿是有家的,姐姐现在就去帮你把你的家要回来好吗?”
小张亭瓮声瓮气地应:“嗯。”
“无秋爷爷。”东方容转过身来,“大哥昨日说找我有事相告,方才我去寻他发现他尚未起床,反正我现在也无事可做,不如我将亭儿送回去?”
“去去去!”耿无秋落得个眼不见为净,没好气地摆手。
东方容牵着小张亭还没踏出后门呢,耿无秋又将他们唤住,随手扔过来一件淡紫色的面纱:“都没易容了,你这张脸还能在越州城里晃悠吗?”东方容点头称是,细心地将面纱蒙在脸上,只露出偏显凌厉的凤目。
小张亭说那对无良夫妇现今肯定在药铺,于是他带着东方容绕过乐正世家,进入长春街,走到一间小小铺子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儿。”小张亭指着“大仁药铺”的木头牌匾,转过头看向东方容。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药材铺,木头牌匾也已经稍有破损。药香还算浓郁,但光闻气味也知道其中药材不算纯正。东方容牵着小张亭踏上台阶,进了药铺,在柜台前轻轻敲了敲:“有人吗?”
“有有有。”一串叠字之后,一个细高的身影从墨蓝色短帘后窜了出来。他看都没看小张亭,冲着东方容笑眯眯地招呼:“姑娘要什么?别看咱铺子小,但药材是应有尽有、货真价实啊!”
东方容闻言,眉间有了些许怒意:“那这里有没有良心卖?”
“哎?”男子一顿,复又笑道,“这位姑娘别开玩笑了,哪有这味药啊。”
“没有吗?”东方容拐进柜台,随手打开一个红漆抽屉,捻出两条黄色的根须:“用白萝卜代替的人参倒是有。”
男子的脸刷地一下阴了,冷声道:“你是来找茬的?”
东方容刚想说话,小张亭把她的手拉了拉。她瞪了男子一眼,弯下腰,听得小张亭在她耳边说道:“容姐姐,不是这个人。”
“不是他抢了你的地契吗?”
“不是。”小张亭瞄了男子一眼道,“我不认识他。”
东方容直起身子,想了想,又开口道:“即使不是他又怎样,就这样以次充好,以伪当真来坑害病人,这是你该做的吗?”
她虽然柔声细语,但语气中的坚定也让男子心中一震。
但毕竟只是一个带了小孩儿的年轻女子,那名男子压根儿就没把东方容放在心上:“小娘儿们儿我劝你有多远滚多远,小心爷的好脾气用尽,那就是敬酒不喝喝罚酒了!”
东方容只是来同他讲道理的,见他气焰如此嚣张,心中的怒意愈发大了:“行医救人,仁心治世,赚了这些昧心银子,你晚上就不怕做噩梦吗?”
男子闻言一怒,猛地一拍柜台,台上的几张宣纸也震了震。
他挽起袖子,本来打算把东方容教训一顿,但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东方容后,心道这娘们儿身条这般正,不知这被遮挡住的脸蛋儿是不是也很美?于是,原本愤怒的心思逐渐被邪念所取代。他伸出手,堪堪就要触到东方容的面纱……
东方容虽然心善,面对无耻之徒倒也不是下不了狠心。
但此番她还没来得及出手呢,突然有暗光闪过,男子的伸出手上的五根手指在半空中被齐齐斩断,她连忙拉着小张亭后退几步,男子的血才没溅到脸上。
男子愣愣地看着光秃秃的手掌,片刻之后打滚惨叫。
“容姐姐,有,有鬼吗?”小张亭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他紧张兮兮地东张西望,缩得离东方容更近了。
东方容摸了摸小张亭的头,柔声道:“亭儿别怕。”
说完这句话,她放开小张亭,连续几下点中了还在打滚的男子,止住了他的惨叫和不断流出的鲜血。她从怀中掏出一瓶止血散,轻柔地往伤口上撒,眸中却没有了以往治伤的慈悲之色。
“这五根手指就当是你造假的惩罚,身为医者,我不能见死不救,但若是你还是执迷不悟,到时候毁掉的可不止这五根手指了。”
东方容少说这些狠话,但说起来也不见得少了多少气场,尤其是她那双凌厉的凤目一瞪,重伤倒地的男子就只有点头的份了。
“容姐姐,我们快些走吧。”小张亭颤着嗓子凑过来,愈发觉得这屋子特别阴森可怖。
东方容牵起他的手,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不知道对谁说了一句:“感谢阁下相救,但,希望阁下下次出手不要如此狠辣了。”东方容走后,墨蓝色短帘后悄然闪出一个人影,他看着东方容离去的背影,攒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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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小张亭,这次在那对无良夫妇的药铺里居然没有找到人,着实让他有些搞不懂。按说这药铺是他们唯一的支撑,无论如何也不会把铺子卖了啊。
“容姐姐。”站在长春街口,小张亭仰起头,“只能去我家了。”
东方容笑了笑,点头应允,但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小张亭原来的家在长春街尾,等他们走到时,一名中年男子正提着一桶水打开破烂的木门。他听到了动静,转过身来,一眼就看到了小张亭,连忙疾走了两步。但一个普通人又怎么能快得过身怀武功的东方容呢?
下一瞬,她就抓住了男子的手腕,问道:“阁下为何要跑?”
“为,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我,我告诉你,你就是想为他出头也没用,就我和我婆娘的烂命两条,想要,拿,拿去!”他脸色蜡黄,嘴唇干裂,眸子浑浊不堪,显然是生活极其穷困潦倒。
东方容皱了皱眉,抓在男子手腕的手指微微一动,脉象虚浮无力,但还尚算健康。她扔下男子的手,凝神闻了闻,便闻到一股苦涩的药味儿从破屋子里飘了出来,看来是屋子里的人得了重病。
她看了眼小张亭,又看了眼中年男子,想了想问道:“令夫人患了痨症吗?”
男子闻言抬头,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激动地拽住东方容的胳膊,磕磕绊绊地说:“您,您是大夫吗?翠儿她已经病了快一年了,我实在是没辙了啊。”说罢,滚烫的泪珠从他眼里流了出来,他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差点儿跪在东方容面前。
东方容连忙扶起他,说道:“亭儿年幼,万万不可让他进屋,令夫人的病我现在去看看。”然后她又对小张亭说:“亭儿听话。”
“容姐姐,容姐姐!”小张亭看着东方容走进去,也想跟进去,但被男子拉住,死活动不了,“放开我,周牛!你个坏蛋,放开我!”
东方容听到小张亭叫嚷,进屋前转头看了眼他。
看到她的眼神,小张亭知道她是真生气了,便住了嘴,甩开周牛拉着他的手,哼了一声将头偏到另一边。再说东方容,在确定屋里的女子得的就是痨症之后,不管他们做了多少对不起小张亭的事情,但病人为大,身为医者的她也只能赶紧减轻她的痛苦。
屋内光线昏暗,厨具也扔在灶台上没有收拾。她看向土炕,炕上棉被都已肮脏得不成样子,在棉被里窝着一个形销骨立的女子,应该就是周牛的妻子翠儿了。她自怀中掏出一个青花瓷样的药瓶,从中取出一粒药丸,先给自己服下。
这药丸是神医莫轶所制,可以迅速增强对外界传染的抵御作用。
做完这一切,她也不嫌脏,坐到炕的边沿,将两根手指覆在翠儿的腕上,微微闭起双眼,看起症来。果然是痨症,并且肺部应该已经溃烂的不成样子,如果再不对症下药,恐怕活不过七日。
东方容想了想,走出屋子,对站在屋外的周牛道:“令夫人的病我可以治,但你要看好亭儿,我去抓药,在我回来之前不能让他进屋。”
周牛还没来得及点头,小张亭就大声叫道:“容姐姐我跟你一起去!”
“乖。”东方容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姐姐要速去速回,实在不方便带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