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慢慢要适应(1 / 1)
今天两台手术,这个量有点儿少。作为一名外科医生,宋易得了一种普遍的病——开刀成瘾。一天两台手术,还没过够瘾。
当然这种病不仅她有,都教授也有。这才新婚不久,他婚假都没休,直接赶来医院。不为别的,就为了一过开刀瘾。
这种时候,宋易就会为唐俊俊可惜,如花美眷,在她老公眼里,肯定还不如刀下的这颗瘤子迷人耀眼。
瞧这会儿,都教授手捧着那颗瘤子,眼睛里散发的光芒,宋易相信唐俊俊都没看过。
“这瘤子长得漂亮。看我切的相当完整。来,好好收着。我们下次开会的时候还能拿来做教材。”都教授小心翼翼的将瘤子递下去,还不忘嘱托,“收好啊。”
那小护士诺诺的应着。过去那会儿还有不少人觉得都教授很迷人很有风采,跟了他几台手术以后,心死的大半。
他看片子的神情像是在看情书,看瘤子的眼神像是在看钻石。
谁看他,谁心碎。除了和他兴致一样的宋易。
宋易站在旁边做助手,看的津津有味。
都教授往旁边站了点儿,说,“宋易,你来掏掏看看。还有没有什么。”
宋易对着肿瘤碎片看了看,二话不说拿起刮匙在颅底探索了会儿,掏出一小块碎片丢进盘子,“差不多了。”
都教授赞赏的点点头,“你师兄和你的差距就在这里。你的手感总是特别好,什么瘤子刮完没刮完,不用拍片就知道。上午张长胜开了个瘤子,那么大,居然还留了底子在里面,丢死人!”
宋易不好意思接话。那不是她的天分高过张长胜,不过是她过去大学开始就热爱解剖学,对人体构造的熟悉像呼吸一样轻松。还有的,就是她功课做的足,只要是她上台的手术,不管是不是主刀,病患的片子她都研究的相当透彻,设想过千万种可能。
所以手术的时候,她的直觉手感,自然就来的比较快些。
吃饭的时候,张长胜端了个大饭盒坐宋易旁边,呼啦呼啦的吃着。
“你说,同样是他学生,他表扬你就表扬你好了,怎么每次还要搭上踩踏我呢?”张长胜吃的一脸横样,气不过,还往宋易的饭盒里伸筷子,被宋易赶紧闪开了。
“我说你,人家姑娘都嚷嚷着要减肥。你就少吃一块肉吧,本来就没人要了,把肉给我吃还多点希望。我一会儿还有门诊。来,肉拿来肉拿来。”张长胜嘟啷着。谁能想到这个人,就是大学时候那个无赖光头。
当然,他穿了白大褂是道貌岸然的张医生,脱了白大褂还是个地痞流氓。宋易把他看的很透彻,每次和他一起吃饭,十次有八次都被剥削几块红烧肉。
“我本来就没男人了,你还让我没肉吃。你到底有没有人性啊?就这么几块肉,你还拿了最大的一块。”宋易不甘心的看他抢去,愤愤不平,“我说我怎么没力气追男人,都是你剥夺我口粮。我这都没劲跑了,还怎么追?”
科里一个关系很好的小护士曾小虎抱着饭盒坐过来。“张医生,你别老欺负宋易姐了。你看她都那皮包骨头的。再这么折腾,连手术刀都要拿不动了。”
“这才惹人怜爱。我这是给她增添魅力。你不懂,这叫师兄的关怀。”
曾小虎其实原名叫曾小沪,性别女。是上海人。但是因为登记名字的时候公务人员眼睛闪了下,一个本来很娘气的名字变得很爷们。或许是受名字的影响,整个人也是心宽体胖,走起路来可以说是虎虎生威。
曾小虎曾不止一次说过,她叫曾小沪的时候,是个身材纤弱的美人儿。
当时宋易忍不住认真的问,她几岁的时候叫的曾小沪。
旁边的张长胜立马抢话,娘胎里的时候嘛。
当然,这都是笑谈。在这个医院里,曾小虎是一个讨喜且不矫情的姑娘。护士是个很辛苦的职业,经常要熬夜值班,这个不算,还要忍受偶尔来的一些不懂事的病患的指责怀疑。但是曾小虎仗着其彪悍的体型和震慑力,值班不在话下,她走到哪里还会给病患和身边的同事增添一种莫名的安全感。除暴安良,是她的附属职业。
唯一比较特殊的是,曾小虎有个特殊的癖好。她和人越亲近,就越爱拍人屁股示好。科里没几个医生护士逃过她的魔掌的。
尤其是宋易和张长胜,臀型肉感很合她的胃口。
张长胜吃饱喝足,端起饭盆要走人。站起身来就被曾小虎摸了下屁股。
扭过头来开玩笑,“小虎同志,做女人要自重啊。”
曾小虎嘴里包着饭,“我自重挺重的。150斤呢。你去妇产科看看,有几个孕妇有我重。您别操心。”
张长胜面色复杂的说,“小虎同志,你要记住,医生护士是没有幸福的。我的屁股只能留给病患和医生摸。你宋易姐能摸,你就不能摸。知道吗?”说着,屁股冲宋易一撅,“快来,摸摸摸摸。帮我去去手感。”
周围同事听的一阵爆笑。
宋易象征性的伸手,拍拍他屁股,“乖孩子,我摸过了。去看病吧~哈。顺便去精神科看看,问问最近药量要不要加大。”
张长胜扭着臀部一脸娇羞的欠扁娘们样,“讨厌。就说你们这些嫁不出去的人最歹毒。不跟你们玩了。”
看的大家都恨不得冲上去捶他一顿。
曾小虎忍不住问宋易,“姐,我听说以前你和张医生一个学校的啊?他以前也这么二吗?整个一个精神病院出来的吧。”
宋易眯着眼睛回忆了下,“他以前和现在有点像,但又不是这样。”
“打哑谜呢?能说具体些吗?”
“过去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吊儿郎当一身邪气,光着个脑门。天天在医学院里咣当。现在像是精神病院出来的,以前那会儿,像从监狱里出来的。”
那时候的张长胜,那真的是邪头八角。浑身跟长了刺一样。
不主动挑起事端,但是走到哪里哪里就都是事。用唐俊俊的原话说,八字不够硬的,见着张长胜最好都要绕着走,不然怎么挂的都不知道。
“那后来呢?怎么突然就道貌岸然了?”
张长胜现在不光脑门了,留了个标准的兵哥哥的小平头。这种头,在别人的头上或许是丑是土,到他的头上,反而凸显了他身上的一股特殊的味道。
那种亦正亦邪,很有味道。倒不是脸蛋有多英俊,而是有种陈年老佳酿的男人味。
有些三天两头往医院跑的小姑娘,脑袋里没长瘤子,就是抱着一颗花痴的心,红着一张羞答答的脸就为看一眼这位“德艺双馨”的张医生。
所以,张医生的门诊越来越忙。一边和病患打交道,还要和抱着一颗另有图谋的心脏的小姑娘小阿姨打太极。
连都教授都打趣过,自从张长胜来以后,他的压力骤然减少。
而且,张长胜现在的这股子魅力,老少通吃。多少老阿姨,都喜欢绕着他打转,对他有种莫名的信赖感和依赖感。每个月来寒暄一次,熟到不得了。赖着他一样,见着张医生几眼,才算心里踏实。
最近有个老太太,脑袋里长了个瘤。是良性的。不影响生活。
老人家特别紧张的问,这瘤子到底要不要开?
别的医生回答的都很科学很谨慎:开的话也是可以的,但是有风险,弄不好会瘫痪。不开的话就靠药物治疗,但会影响以后生活。
答案是对的,但是一般老人家哪里懂得医学知识。答案放跟前,她根本不懂选择。一个人坐那儿愁眉不展了许久都没个下文。
张长胜走过去,看了下片子,看了眼老太,弯下腰,跟老太说:“老太太啊,您这瘤子是个好的。不用开。开了又花钱又遭罪,您就当长了个痔疮。不影响哈。回去吧。”
人家老太太立马眉开眼笑,一颗心脏落踏实了。开心的走了。
宋易忍不住问张长胜,“那瘤子长得位置很特殊。怎么说让人走就走了?你说的那么斩钉截铁,你能保证那瘤子不恶化?”
张长胜挥挥手,“你看她穿的那穷样,那么大年纪,能过几年痛快日子是几年。先哄好这几年再说。”
果然,那老太太回去以后还记着这位邪头医生的好。特地寄来了老家的红薯。
还有一位老太太,多少年前开过一刀。手术相当成功,效果好到不行。但她还是经常来医院和张医生报到。
“医生,我最近胸闷,头疼。你说,会不会是肿瘤复发了啊?”
张医生解释,“你不用担心。这个手术很成功。没有复发。”
“那你给我开点药吃吃吧。”
“你没病,我开药干嘛?”
“不能吃啊?那有什么禁忌?”
“有啊。禁胡思乱想,七想八想。建议规律生活,坚持锻炼,乐观向上。”张医生说的煞有其事。
那病人眉开眼笑踏踏实实的走了。
但是只要过几个月,只要她路过医院,还是会进来转悠下,同样的对话再来一遍。
不过张长胜不是别人,依然会老老实实的再配合着把对话说一遍。把人哄走。
“你得给人家老人家一点精神寄托。我这么帅,寄托就寄托两天吧。”张长胜很认真的回应一干小护士。
张长胜可以以己度人,站在病患的角度考虑最好的方案。耐心,妥帖。
这一点上,宋易自愧不如。她只能阐述客观事实,只能从医学角度考虑问题。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缺少人情味。
她不知道是医生这个职业改变了他,还是这个环境影响了他。现在的他,比起过去的光头,确实要安分很多。
倒是她,被他带了一堆坏毛病。抽烟熬夜黄段子,各方面状态差很多但终于懂得接地气了。
那时候,他给她递过一根烟,告诉她,“我说,你也别把自己看的太重。也别把感情看多重。小时候作业有做不出来的时候吧?赶车有赶不及的时候吧?以后你就明白了,什么事情都是不过尔尔。你越往后越明白,人生着,就是要学会渐渐适应,适应接受自己做不到,得不到,想不到。”
虽然那一刻,她觉得这个光头的眼神很明亮,光着的脑门儿显得闪闪发光很有智慧。
但是她还想说,她长那么大,从来没做不出来作业,没有赶车赶不及。
当然她没说。
她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或许她会慢慢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