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故城旧梦(2)(1 / 1)
红色的炮竹在李伯伯的别墅大门外绽放,灰色的烟雾中,红花渐欲迷人眼。李宅里外热闹非凡,人声,炮竹声,庆贺声不断。
密特朗夫妇坐在36桌宴席里靠主人席最近的一桌,好奇地问身旁的温煦,“可是炮竹声一过就能就餐了?”
温煦笑着点点头。“这边的习俗是这样的,等酒宴结束了,照样要放一次炮竹,这次的宴席放在傍晚,晚上还可以欣赏烟火呢。”
温煦家乡的习俗,喜庆类的宴请大多都是在主人家中设宴,而且时间大多选择中午十二点至两点或傍晚五六点。若是放在傍晚,往往伴随着烟花盛宴。只是以前的红色十人圆桌或八人方桌,如今已很少见。设宴的主人大多直接向当地星级酒店里租借转盘桌子和漂亮的靠背椅。
李助理坐在迟森旁边,好奇地问,“季小姐,你们这边的订婚主人可以不到场?”
密特朗先生听了,也跟着好奇地点头,“我和我夫人刚才就想问了。”
温煦有丝尴尬,但还是大方地解释,“你们知道的,我们这儿出国的人很多,很多都是相亲的。对方可能都在不同的国家,或者一个在外国一个在国内。所以,订婚很多时候只是请乡亲喝酒,一起分享喜庆,告诉他们自己的孩子已经找到对象而已。”
密特朗夫人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倒是不在国内,飞来飞去也挺费时间的。”
密特朗先生也点头,“那结婚呢?”
“结婚一般是有回来的,不过有时候也有直接在外面注册结婚,而国内办喜酒。喜酒很多时候只是一种礼尚往来,回请当年请过主人家的那些乡里人。”
温煦说完,身旁的人就点点头,开始动筷子了。同桌的一些乡里人看着密特朗夫妇筷子使用得异常流利,都忍不住夸了起来。煞是酒宴上热闹极了。密特朗夫妇也很开心能与人聊天,温煦就安静地吃东西。
昨天晚迟森送她回去后,季父让他们一起来参加顺子的订婚宴。她原以为顺子回来了,想着自己好几年没见他,好些激动。却听父亲说他在加拿大硕博连读,没有时间回来。女方也在加拿大,大人为他们相亲后,见着顺眼,比了家事也算门当户对,就半推半就地在一起了。
迟森问了密特朗夫妇,他们为能接触当地的婚姻民俗,很欣然地点头了。
鞭炮再一次响彻云霄时,人群渐渐朝大门外涌去。密特朗夫妇被李助理送回酒店,迟森被李伯伯拉着喝酒。
人群散去,一地狼藉,请回来帮忙清场的人,前前后后忙碌。温煦同迟森一样被李伯伯拉进了屋,去了二楼唯一一桌未动的酒宴。
李伯伯已经喝高了,红彤彤的脸,嘴里都是酒气,说出的话却不带半分含糊,“阿煦,阿森啊。看到你们真好。可惜顺子不在,不过回头等他打电话了,我一定告诉他,你们来过了。”
迟森站在他身上,将他引入主座上,“李伯伯客气了。”
“我那孙子,数学总是差一些,多亏你寒暑假有空都给他补习,现在才能有这么高的学历。”
迟森在旁边坐下,嘴角的笑意很浅,眉眼没有桀骜,他的绅士分度、他的修养都叫他在长辈面前多了几分谦虚,让人喜欢。“那是顺子自己肯用功。”
李伯伯笑哈哈地,为着他唯一的顺子开心。“也是,顺子真是给我这老头儿争气啊。”
然后他拉着季父和迟森一起喝酒,迟森也不推迟,不想扫了老人家的兴。门外的天空一束束烟花冲破暗夜笼罩下的天空,缤纷醒目。
温煦起了身子,到了阳台。烟花,如烟,飘渺不可捉摸,却多了一份视觉盛宴。可是终究是要陨落的。即使是这样,她还是很开心,为着故土天空里的烟花而开心。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同一个半球的星空下,姬倾站在落地窗前,“我刚刚开完会,过会儿就要陪他们去用餐。温蜜蜂,我想你煮的东西了,等我回来到家里好不好?”
温煦一愣,随后点点头,“要是我比你早回去,就过去你那儿。”
姬倾并没有跟她计较“你”啊,“我”啊的。只是温声叮嘱她,“你现在那儿是晚上了吧,四月虽暖,但是温差还是大的。不要着凉了。”
温煦应好。而后他们又随意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酒过三巡,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九点了。李伯伯在她和迟森的帮忙下躺倒卧室里。然后他们又送着同样酩酊大醉的季父回季家。
温煦为父亲去打水洗脸,迟森将季父放在床上,为他脱了鞋。温煦端着温水进来的时候,心里的一角柔软了。
迟森抬头看着愣在一旁的温煦,走了过去,自然而然接过脸盆,“总是这么傻可如何是好?”
温煦笑笑,不给予反驳,而是跟在他身后,待他把脸盆搁在床头桌后,捞起里面的竹炭纤维毛巾,拧到八分干,搁在父亲的脸上轻轻擦拭。
“茶叶还在老地方么?”
“嗯。”温煦头也没回的点头,“不要给爸爸泡太浓的茶,这些年他胃不太好。”
“好。”
等到帮季父收拾妥当后,温煦回到卧室里,迟森跟着进来,自然而然地坐在床尾。
温煦站在门口,半是尴尬,“天黑了?”
迟森抬头,一脸理所应当,“我知道。”
温煦走近,“今天谢谢你帮忙,可是这是我的房间。”
迟森站了起来,一下子就高出她半个头,迫她不得不站开一段距离好争取平视他。
他绕过她,在桌上拿了遥控,抛给她。温煦措手不及地接过,遥控器在她手里来了个几个不同幅度的翻滚。
“不要用那种低智商的表情看我。”迟森走到温煦的床头,坐下,自顾自地解开衬衫的三粒扣子,露出性感地锁骨和肌肉。
温煦纳闷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手中的空调遥控。
“开空调,我喝酒了。”迟森粉红色的脸,在温煦暖色灯光的卧室里格外好看。
温煦无语地开了空调,调至17度。
“你热的话可以去其他间啊。”温煦不满地说。
“季小姐,用你的脑子想想,除了你的房间还有哪一间有空调?”温煦卧室的空调是她读大二期间季父安装的。那个时候温煦在电话里坚持不用安装,季父却还是请师傅安装了,说是不管以后呆在家里的时间多短也应该装。
“大厅有风扇。”温煦无语极了,在床边的书桌椅上坐下,瞪着躺在床上一副主人姿态的纪迟森。
“吹不惯。”迟森慵懒地说,眼里的琉璃般炫目的光彩尽现,他侧着身子看着温煦的方向,白里透红的面庞,笔挺的鼻子下方微张开的红唇,性感万分。
温煦一时间脑袋停止了运转,像是机械卡住了转动的磁带,心跳也跟着加快,在安静的房间里砰砰直跳,愈演愈烈。
“那本书还在?”
“什么?”温煦顺着他的目光落户地看去,《笑面人》正静静地躺在靠他们最近的书架上。
雨果写的《笑面人》,这一版是双语印刷版的,是大二寒假时迟森带过来给她的。还记得那因为这一本书,她度过一个心惊胆战却又甜蜜难言的夜晚。
那个时候,因为温煦没有应邀前往S市,平日里各自在不同的大学读书,在一起的时间不多,趁着李伯伯请迟森帮忙给初三的顺子补课的时候,迟森就好说歹说哄得温煦答应住在她家。
季父在他们初中时就知道迟森,女儿读高中时,就经常看到这个小伙子来给顺子补课,偶然在自己家吃一顿午饭,傍晚又要搭乘一个小时多的车返回市中心,心里喜欢迟森的紧,在知道温煦和迟森谈恋爱后非但没有微词,反而热情欢迎迟森来家里做客。每次一听迟森要来,都是去市场大采购一番。弄得温煦好几次都假装吃醋来打趣季父。
有一次公司有事,父亲打电话说不回来,让他们晚上锁好门。南方的冬天不冷,M市也没有雪。但是正如一二年流行在空间的一条说说——南方人说今天3度好冷,山东人笑了:我们这零下3度。北京人也笑了:我们这零下13度。黑龙江人听到哈哈大笑:我们这零下23度。南方人听完冷笑一声:“我说的是室内。。室内。。好不好!!!”
知道温煦二外选择法语,他总是托外婆给她找学习材料。温煦说想看雨果的《笑面人》,迟森就带了过来。然后用一口标准的法语念序言部分给她听,温煦坐在书桌前的木椅子上,撑着脑袋,听得如痴如醉,“我的法语什么时候能像你这样好呢?”
迟森坐在床头边上,合了书页,拍着她的脑袋瓜,“缺乏语言环境,是比较吃力的。不过你身边有一个二十四小时可用的免费资源哦。”
温煦咧咧嘴,“是啊。是啊。那纪大帅哥教我读吧?”
然后两个人就一张小小的书桌上,两个脑袋瓜挨着在护眼灯下一起读法语,有时候遇到非常难读的小舌音,迟森无语极了,只得下了床走到卫生间里拿起她的牙杯,“本少爷牺牲下色相,看清楚了,发小舌音的感觉就好比漱口时声带的震动感。”然后就着温煦平时触碰的地方覆盖了上去,看的温煦羞红了脸。全然没去研究那种震动感。
迟森快要抓狂的时候,温煦就用她眼波如画的眸子看着他,迟森无语极了,搂着她的腰,脸凑过去,“不想被为夫毒舌,知道怎么做?”然后温煦红了脸,很快地在他脸上一“波”,立刻转过头,盯着《笑面人》看。黑黑的发服帖地垂在腰间,为她挡开了某人灼热的视线。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了十一点,温煦看着桌面的台灯,用手肘推他,“回去睡?”
迟森反而装进她浅绿色的羽绒被里,“今晚我睡这可好?”
温煦瞪大眼,红色的纹理爬上她的耳朵“不要闹拉。回你房间去。”
“反正伯父也不回来,纪夫人,我冷。”
温煦好笑地看着他,“哥哥,你来自北方。”迟森也笑,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去贴她的脸,冰凉极了。
“我们有暖气。你这儿没有……”
温煦觉得好气又好笑,最终在他的美色中屈服了,“什么都不许做,听到没?”
迟森很乖巧地点头,等他们都洗漱后,温煦刚进了杯子,还没来得及关灯,他自然而然地捞过她,纳入自己的怀里。极其暧昧地说,“什么不许做?是不许抱还会是不许亲呢?”
耳边的热情让穿着加绒睡衣的温煦瞬间烧了起来,背过身子不看他,“你知道的。”
“我为什么知道?”
“因为你是理科生。”这种事,她一个女生如何开口?
“理科生一定要什么都懂么?”迟森喜欢开温煦的玩笑,看着她别扭的小女人态,他心里偷笑。于是继续装不懂。
“好吧,因为你是纪迟森。”温煦挣脱他的怀抱,这人太邪恶了。她在心中如是想。
迟森却不让,反而越抱越紧,“纪夫人眼里夫君无所不能,为夫很欣慰。可是为夫不是神仙,不是什么都懂的,比如你刚才说的就不懂……” 迟森一直手伸到她的胸前,覆盖在那,隔着睡衣忽轻忽重地摸着。
温煦羞红了脸,转过身来,“你再乱动,给我滚回自己的床睡。”略带着一丝喘气,温煦秀气的眉拧着。
迟森才放开不规矩的手,“这年头不流行河东狮吼。”
“你……”她还来不及说,迟森就将舌头探了进去,感受到舌尖相互抵触,温润的气息在彼此空中涤荡。温煦被吻得如坠云雾之中,手心出了薄汗时,楼下响起开门的声音,两人迅速停了下来。温煦羞红了脸,埋在枕头了,“快,回自己的房间去。”
迟森想比她而言,镇定多了。“来不及了。关灯吧。”温煦看着迟森有些红肿的唇,知道这个时候出去被上楼来的父亲看到了不太好,于是坐起身来想关灯时,却传来敲门声。
温煦立刻捂住迟森,心跳异常。迟森眨眨眼,眼里星光点点,一点也看不出着急,拿下温煦的手掌,放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
温煦瞪了他一眼,忙应道,“什么事,爸爸?”
季父在门外说,“没什么事,在楼下看到你房间的灯还亮着,顺便过来,你做什么还不睡?”
“我……”温煦一时脑袋处于零界点,运转不起来,迟森指了指桌面的《笑面人》。
温煦立刻会意,“我在看迟森给我带来的《笑面人》,你知道我的二外是法语。”
季父又道,“阿煦啊,都快十二点了,读书是好,也要合理安排时间。对了阿森呢?”
温煦斜睨了床上的某人,红着脸道,“刚才教我读序言部分,嫌我太笨了,费尽口舌也教不好,就回房间了。”
季父看了一样对面迟森的房间暗着灯,想是应该睡了,就对温煦嘱咐了几句说了晚安进了自己的卧室。
季父房间的门一关,温煦的手心已经满满是汗了。一手还握在迟森手里把玩,一手伸出去关灯。
迟森用温暖的唇去亲吻她的手心。温煦感到一阵电流流过身体,闷闷地进了被子,迟森只是拥着她,在她耳边说晚安。
她一个晚上心惊胆战,在他怀里辗转反侧。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回忆里抽身而退的两人,眼里都滑过一瞬的伤痛。
迟森合了衬衫的扣子,“我回去了。”
温煦点点头,不看他。听着他的脚步远去,突然三两步跑到门口,看着正在下楼梯的迟森,“太晚了,你的房间爸爸一直定期清扫,今晚你可以睡那里。”
迟森的眼睛流过太多的宝石闪烁的色彩,却依旧摇了摇头。“你早点休息吧。明早我要送密特朗夫妇去机场,回头来接你会S市。”
“密特朗夫妇明早就走?”温煦有一些小小的难过和失望却不愿意去探究为何。
“刚才看手机上面有李助理发过来的信息,说是有紧急事情要回法国处理。”
“好。那我不需要去送么?”
“难得回来一趟,多陪陪伯父吧。”迟森微笑,笑容瞬间如烛火点亮了楼道,照明了整个房间,月光所难以抵达的地方。
“好,那你路上小心。”
迟森点头,然后转身离去。她在阳台上看着他融入暗夜中成为一色的身影。眼眶红了。
迟森曾经说过,他不想她总是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可是她从来不去他老家所在的S市,也不去他所在的大学,从来都是她送他走。
她是这样告诉他的,“因为送你离开,你一定会再回来的不是?”
迟森总是难以理解她小小的脑袋瓜里装着什么怪诞的想法,“难道我送你离开,看着你离开,你就不会回来找我了么?”
温煦说,“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她总是说不出来。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离不离开,她的心一直都在。而迟森呢,也许送他离开一次,就再也回不来了。他是那么美好,如三月初至,桃之夭夭,灼灼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