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六十一章 刺杀(1 / 1)
燕门关确实失陷,徐老将军本是不甘,奈何燕门关易守难攻,只得暂且退兵。冷倾尘虽然熟读兵法,但此时确实无良策,只得生生耗在那块地方。
“燕门关池深依山,难以攻破,若是让其夺了燕门关,这东北平原岂不尽在口中?”徐老将军连日未脱铠甲,在军帐中来回踱步,颇有些气恼。年过六十,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此时更是被气得连连咳嗽。
“老将军息怒,莫要为他人伤身。”冷倾尘坐在军帐中,低垂着眉眼,缓缓道。
徐老将军总算是坐了下来,他猛地灌了口水,胡子上的水渍也不擦:“冷亲王如此冷静,莫非已有对策?”
冷倾尘摇了摇头:“欲不战而屈人之兵,需要截取粮道,只是这位燕国统帅行事谨慎,粮道隐蔽,难以探出;如若强攻,正如将军所言,池高城深,难有胜算;如若固守,以上克下,定是守不住的。”
徐老将军冷哼一声,“这谁都知道,只是难以下手罢了。”
“晚辈以为,既然无法一时攻破,便先行周旋。”
“可。”徐老将军点头,然后闭上眼整理一番思绪后再睁眼,“下令,十万兵马调出一万,一千为一队,于燕门关四周不断骚扰,不需战胜,扰民扰军即可,再加派百人的探子去探查燕军粮道。”
冷倾尘与他的意见一致,自然应下,出去吩咐。
因而这几日燕军虽然打下了燕门关,但频频受到小部队扰乱,无法安定,也难以筹谋接下来的行动。凭借这个,冷倾尘他们着实拖延了几日。
然而这总不是长久之计。燕军南下,这里一块平原无可依靠,是难以阻拦燕军的势头的。
秋羽也明白边境战况不利,自己未能亲眼目睹战场,今番有意御驾亲征,但群臣此时心倍儿齐,一致反对,也有不少理由是安侍卫还乡,陛下身边无可照应之人。
于是,他只能等。
每日晚上,他都要和朝臣议事。往常,冷倾尘和凌陌两人都在,而此时,两人都不在。其余那些朝臣趁着这时也慢慢将自己展现出来。秋羽很欣慰地发现,自己和凌陌一手提拔的人当中还是有不少可雕之材的。
议事完毕,他就独自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本来耶律雅总是要来的,只是后来南昭郡主找过她,两人还挺投机,便迎着新人笑去了。
末了,秋羽抬头看看夜色,弯月如钩,如此沉静怕又是深夜。他长长舒过一口气,倦意便上来了。本来只想眯眯眼,没想到这一趴下来竟睡着了。
过了未有多久,从窗间进来一个人,进来还不忘合上窗。他没有刻意蒙面,看身形也能知道是一个尚未加冠的少年。
宫灯隐隐约约衬着他的侧脸,可见他左眼下方有一颗极小的泪痣。少年面色沉静,基本上是光明正大地进来,光明正大地走到秋羽趴着的案几前,他悠悠抬起手中的长剑,即刻便能取下眼前之人的项上人头。
然而挥剑的一瞬,那个华服少年却抬起了头,目光朦朦胧胧地看向他,看起来还未睡醒。他莫名一顿,剑势没能收住,一下在那少年额头上划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细一看,秋羽清秀的面容,腼腆而有些迟钝的神情,很难让人联想到一个主导“三伏血洗”的皇上,连刺客自己都不由怀疑,故而剑指在秋羽眉心,却一直没有挥下去。
秋羽仿若不知额上涓涓留血的伤口,慢慢睁开朦朦胧胧的双眸,那双眼幽黑澄澈如潭水。
刺客一愣。
秋羽淡淡地说:“早知道这样你就能出来,我也不必等这么多天了。只是杨二公子,扰人美梦可是大不敬。”
杨霆定定地打量这他,当“杨二公子”一出时,手一抖,眉中又是一道血红。
“杨二公子莫急,我自不会伤你。你看这御书房只有你我二人,你若是想取我性命,不就是弹指间的事吗?”秋羽不高不低的音量沉稳无波,仿佛现在他面对的不是生死,“为父寻仇,未曾想,杨二公子也有此雅兴。”
“三伏血洗,你一字杀了我全家,如今又怎只是偿命那么简单!”少年的声音不似看他外表那般,反而极深沉,带着点低哑。
秋羽轻笑:“所以呢?可惜朕只有这一条命可以偿。”
杨霆微蹙眉,他不想再拖延,直接杀了了事。但秋羽那无波无澜、纯净剔透的目光又是那么刺人,而且他觉得只是杀了根本难抵他一家人命。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杨霆的顾虑,秋羽继续不紧不慢地说:“杨二公子一直在山上习武,怕是少闻山下尘世之事。并非朕不欲留你杨家,只是杨老丞相野心太大,欲求不满,若不出去,不下两年,这江山便不姓洛改姓杨了。”
“改朝换代,那是天经地义。”杨霆出人意料地没有反驳,反而这样说出。
秋羽一愣,继而轻笑:“那朕要守住这洛氏江山,更是天经地义。”
杨霆哑然,他只是目不斜视地注视着洛秋羽。他看见他额上的血沿着面部轮廓流下,过了他的眼角,眉心那道,则逐步过了鼻梁,眼前之人脸上已一半时血,然而他依旧面不改色地与自己谈论什么天经地义。
忽而他发现那张脸开始变得奇怪,就像蜕皮一样,脸上剥落下一层薄膜,连着快要发干的血一同剥落。杨霆觉得这人的确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简单,这个皇帝也完全不像他印象中的皇帝——那个曾经懦弱无能,现在又凶残暴戾的小皇帝,那个较之自己还要小上两岁的小皇帝。
随着脸上的剥落,秋羽那模糊的眉目渐渐变得清晰。他也一直未说话,同样静静地与杨霆对视,目光与他接触,也顺便打量了一下此人。五官端正,恰到好处,虽然不如冷倾尘和安翊云的姿色,但那清朗也确实让人心生愉悦,还有那由内而外透露出的一股子认真劲。
待完全剥落,杨霆惊异,警铃大震。面前之人与方才完全是判若两人,刚刚那是清秀的少年,现在这张脸即便不笑也显得妖孽勾人,眸中像是有水在流动,能将人吸进去。但这分明又是一个人,因为他的额上还有那两道伤,只是不再流血。
“你是何人?”他的剑一瞬便架上了秋羽的脖子。
秋羽笑得很干净:“朕是洛国皇帝,杨二公子莫非糊涂了吗?”
杨霆这才觉得自己方才的问题极傻,但手中剑不松。
“杨二公子久久不杀朕,可否理解为杨二公子开窍了,迟疑了?”秋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言必行,无食言。”杨霆的眼刀比起冷倾尘也差不了几个等级,“今生,只要我杨霆在,便不会让你好过!”
秋羽揉揉太阳穴,之前被吵醒的确是累了,又碰上这小子格外固执。他几不可闻地叹道:“那朕倒要看看朕如何不好过。不若这样,朕赐你机会,朕的御前侍卫长一职闲置,这样更方便杨二公子刺杀朕。”
杨霆又蹙眉,他颇为疑惑,“若是刺杀,现在就可夺你性命。”
秋羽轻笑:“你哪来的自信?自信朕不会武?”话音刚落,杨霆看到眼前之人的身影一闪,两个旋身就已经站在一步开外,好整以暇地看向他。
赤果果的挑衅!然而杨霆不得不承认,此人步伐极快,也非一日练成,可见其内力不俗。
敢情他之前种种都是套他话玩?
杨霆冷冷地看向微笑着的少年。
“朕还是怕死的。”秋羽一摊手,然后露出如沐春风的微笑,“若杨二公子在朕身边,刺杀的机会多的是,朕定然奉陪。”
杨霆依旧冷冷地看着他。
秋羽见他不走,便当他是默认了。他稍加思索后安排道:“今日就先在这御书房歇息吧,之后到寝宫之后,那里有偏院,还有不少侍卫,可以在那住下。”
“你如此笃定我会着了你的道?”杨霆低哑的音色听得秋羽觉着耳膜微颤。
“那杨二公子何故还留在这里?”秋羽反问。
杨霆又是沉默,似是思索了一下,然后不言不语就走进御书房帘后的那张床。
秋羽释然,道是他答应了,便舒了口气,却又唤他起来:“杨侍卫,朕要沐浴,在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
杨霆什么话也没说,刚准备和衣躺下,就又起身跟在洛秋羽后面。他把剑收在腰间,但是手总是握着剑柄。秋羽觉着这个习惯和冷倾尘很是相像,多年后她回想时,也感慨是不是做将军战沙场的都有这个习惯。
秋羽也并非刻意折腾他,只是自己脸上的易容被血洗尽,总是要补上的。这易容术只忌讳两点,一是鲜血,二是没有内力维系。
他其实也思忖了下,毕竟杨霆并非做什么都是光明磊落之人,但至少他固执地认真,应该不屑于在自己沐浴时来刺杀。
而杨霆也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一直站在门外,安静肃穆得像尊雕像。
秋羽在里面倒腾了很久,因为的确冬日,最近事务繁忙,也没时间来享受,再加上这易容术也大抵有一年多没换,自己真实的那张脸怕是快忘干净了。
那眉目是长开了,很有母妃当年的样子,幸得一双丹凤眼,洒脱不羁的眉飞入鬓角,清淡适宜,如同水墨画,这样一来雌雄莫辩,也姑且不用担心身份泄露。
待到秋羽都处理完出来的时候,已经要早朝。他看看杨霆,竟然倚在门边,闭着眼,看来是睡着了。秋羽摸摸下巴想,自己累了这几天等他现身,他也累了这么多天监视找机会,体质再好,不累也怪了。
秋羽叹了口气,将他搀扶着,尽量不惊醒他,带到御书房。安顿好之后,便理理衣袍去上了早朝。这一夜他基本没睡,早朝强打着精神,眼前都觉得发花。但他听见了燕门关目前的状况,还是甚为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