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1 / 1)
清晨起来,靳尚已经不见了,我披了件袍子徒脚走到院子里,一挥衣袖,残花上又生出新的枝桠。
鵺在我头顶盘旋了几下,我从他嘴里拿下小帙卷,上面写着:忘忧草。
原来是忘忧草,很久很久以前倒是听说过,传说中忘忧草服食一次记忆就会变浅,服食二次记忆便无法连贯,服食三次,便是前尘皆忘,且无药可解。
“这药可是与那楚羽民有关系?”
鵺长叫了一声,又在我头上旋了三圈,我点点头,“我就知道,好了,暂且没事了,你先去吧。”
待鵺走后,我轻轻抚上彼岸花,笑道:“你就那么想让我忘记你吗?怎能狠心到这个地步呢,怎能对我这般的狠心。”
忽地心脏口一阵钝痛,我皱着眉站起来,却突然脚下发软瘫倒在地上,心口痛地似乎要自己绞杀了自己一般。
如果一开始便拿这忘忧草给我吃,那么后来是不是就天下太平了?
误了我一世又一世,让我在人世间徘徊了上千年,不知哪一世才能是终点,也已分不清自己想要的结果究竟是什么,一世等待一世悲哀,世世等待换来的也无非是世世哀。
忘了你又如何呢?忘了你便不能再缠着你了罢,我这上千年的怨灵,要是想纠缠你,你就算再加上你那江湖大侠也确实不能奈我何。
那多麻烦,直接下毒给我,最好是能灰飞烟灭的那种,不是更省事吗?对了,你从来就不是个绝对的狠心人,毕竟我养了你那么多年,你也不忍杀我,是吧?
明明说好的不再为你动情了,却忘了情难自己。
天地似乎都变得遥远,我周身冰冷,却动弹不得,彼岸花瓣像雪一样地纷纷从天而下,我用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将自己掩埋起来,却依然是不可抑制地浑身颤抖。
“如愿!”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人从雪地里抱起,我意识模糊,却依然感觉的到那是靳尚,但恍惚地厉害,已是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也分不清抱着我的究竟是养大我的靳尚还是我养大的靳尚。他的胸膛温热,我努力朝那片温热的地方靠去,不能停止地叫着“靳尚”,却丝毫不能减少心口的疼痛。
我清醒过来时,已是日落西山了,我缩在靳尚怀里,靳尚看着我发呆。
我眨了眨眼,轻轻摇了摇靳尚,靳尚回过神来,眼眶瞬间湿润,将我搂得更紧了些,“如愿!还好你没事,我还以为你,还好,还好。。。。。。”
以为我被你毒死了吗?我不禁冷笑,这世间最毒的从来不是□□,而是人心。
“如愿,你可知什么最令我害怕?”靳尚将脸埋在我颈间,喃喃道:“从前,我总是什么都不怕,总以为这世间之事没什么能奈我何的,直到我被你从雪女的幻境中救醒却发现你闭上了眼睛,任我怎么唤你你都不醒,那时是,今日也是,我本在山中打猎,忽见天上竟下起了彼岸花,我急忙跑回来,却见你被花掩埋在地下,也是怎么叫都不醒,这便是我最害怕的,我是真得害怕,害怕你会离开我,害怕你再也不能睁开眼睛看着我,如愿,我是真得害怕,如愿。”
我有些愣怔,心脏又开始微微的发疼,我觉得他的演技实在太好,好到让人总想信以为真。他总是这样,先将我捧得高高的,最后再毫不留情地重重摔下。
我抬手回抱住他,轻声道:“我只是突然记不清你前世的样子了,真是奇怪,明明记了上千年了,一夜醒来却是想不起来了,很多事也是迷糊,总也记不真切,连你小时候的事也有些模糊,就突然害怕了起来,我其实也有最害怕的事,我最害怕的便是,”我轻轻抬起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忘记你。”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靳尚明显的僵硬,不过片刻后,他便又回复正常,仿佛还有些喜悦,他继续将脸埋进我颈窝处,道:“忘记我也没关系,你忘了我便让你重新再爱上我,只记得我,也只爱我。”
“哪有那般的容易?”我苦笑道,“忘了便是忘了,就算你说与他听他也只当是别人的故事,最苦地从来都是记着的那个。”
“那就不说给他听,也不让他再遇见别人,让他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人,让他除了爱我别无选择。”靳尚起身看向我,眼神甚是笃定。
我无力再与他争辩,叹息道:“我累了,睡吧。”
几生几世都过去了,朝代都不知更迭了多少次,那一世的靳尚和熊祗不见了,便会遇见尚香与望月,尚香与望月也离开了,还会有另一个靳尚,甚至是楚羽民,久远的往事都化作了历史的尘埃,谁都不会记着,从来记着的也只有我一人而已,固执地把自己留在过去的是是非非里,清楚记着每个人的生生世世,独自担负着一切的爱恨情仇。
靳尚,你自是不会明白这种痛苦,一旦我忘记了,就是你的解脱之日了吧。可你可曾想过,连过往都不再有的我,还能剩下什么呢?
转眼又是月晦之日,那日靳尚也是在家陪着我,看似一样,却是什么都不一样了。
入夜时分,靳尚依然是把我抱回屋子轻放在床上,然后说:“今日月晦,还是像上个月那样,喝一碗汤,你看起来却是比上个月晦日更加的虚弱了。”
在靳尚转身之际我忽地拉住他的手,他回过身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了吗?”
“我今日不想喝汤,”我紧了紧握着他的手,“不喝可以吗?”
靳尚笑了一笑,轻轻拿开我的手,在我嘴角轻吻了一下,笑得实在温柔,说出地话却像把刀一样,直□□心口,“都说了要补身体的,乖,别耍小孩子脾气。”
过了一会儿,靳尚端着汤走来,我伸手要去接,却被他躲开了,“我来喂你。”
我笑了一笑,道:“我又不是弱到连碗都端不起来了,再说,我还没见过你做的汤是什么样子呢,你不会是放了什么奇怪恶心的东西怕我看见吧?”
“是啊,”靳尚也是一笑,“这汤卖相实在难看,你看了定会不想喝的,再说了,我喂你喝有什么不好?你今日体弱,又不能做什么,连亲一亲都不行吗?”
说罢,还当真露出一副很受委屈的表情,然后将一碗汤一口口哺给我,汤尽时还在我唇间辗转了片刻,表现得好似十分舍不得的样子,我确是越吻越心酸。
从上一次喝下这汤开始,我便常常装出一副记不清,想不起的样子,我不止一次告诉他我最怕的事便是忘记你,可到了这一天,他还是给我下了第二服药。
碗应声落地,靳尚似是不能自禁般地舔着我口中的每一寸,舌卷着舌,唇含着唇,唇齿间处处都是酸楚,越吻到深处越是想要落泪
终于靳尚放开我,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拇指轻轻在脸上擦拭着,柔声道:“哭什么呢?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在难过什么呢?”
“靳尚,”我再不能抑制地痛哭出声,哭得心脏都在颤栗,我死死拽着他的衣袖,一遍遍喊着“靳尚,”直到灵力耗尽。
第二服药是第二日清晨逼出去的,存了一夜,想必也会渗进一些进入体内的,何况是月晦之夜,本就没什么抵抗之力的。怕是当真会起些作用呢,就是不知这点药性要模糊的究竟是那些好的记忆还是那些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