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月笙月落月满天（1 / 1）

转年，□□重新迁都南京......

时令正值盛夏，天气热的让人烦闷......

傍晚，中央饭店的后花园，华灯初上，花团锦簇，一座喷水池立在草坪正中，长方形的酒桌上，美酒佳肴丰盛多样，进出的宾客全是政界，军界，商界的名流......

这是孔家办的一个酒会，意在庆祝政府还都.......

＂哎呀，苦了八年，终于可以过几天人过的日子了......！＂戴部长搂着他的肩膀开怀畅饮......

他笑而不语，和老戴碰杯，依旧是只听不说的行事之风......

我着一身白色云纱短袖旗袍，走到廊子下的角落里坐下，惬意的扇着扇子.......脑子里想着白天家里发生的事......

因为搬来南京，所以大家不得不又重聚在一个屋檐下......

政府分给我们的房子是一幢有着很大院子的洋房，绿绿的草坪，茂盛的梧桐树，芳香的紫藤花，和墙上繁密的地锦......非常非常的美.......美的让人心旷神怡.......！我常常一个人带着一把椅子，一本书在树荫下一坐一天......闹中取静.......

可是今天早起，大太太说梧桐树太高挡了她屋子的采光，二太太说紫藤花的香气让她鼻子过了敏，三太太说地锦攀上了她的窗户，压了她的气场，让她在牌桌上连输了两天......三个人像约好了一般......

四太太低头，弄着她的帐本，五太太搂着她的孩子.......

我拿着电话，联系工人......砍梧桐，剪紫藤，拔地锦.......

做完这一切，送他出门上班.......

＂六妹，你房里这个月的用度超支了......！＂他前脚出门，四太太后脚就送来了帐单......

＂哦，从我下个月的份例中扣掉好了......！＂我要养八八，凯儿，还有奶奶，支出自然大.......她们老少三人按规矩属于外姓，生活费用不在我的分例中......

＂八八是三爷光明正大收养的，怎么会没有份例，那些暗渡陈仓的野种倒是锦衣玉食的做着小少爷.....！＂唯恐天下不乱的二太太总是出现的很及时.....又因为多年前在上海书房中挨的那巴掌总是针对孟小东.......

一旁的孟小东忍让的拉过和八八同龄的梅生，回了房间......

＂哦，六妹是这样的，按族谱里的登记，八八是你收养的，跟月笙没关系.....！＂四太太笑笑，解释.....离开......

＂是.....！＂我微笑，轻轻回答.....

＂真是不会做人，难怪这样精明强干却讨不来三爷一点欢心.....！＂跟过来的三太太望着四太太的背影，添着油，加着醋....

我躲开她们，上楼回房......直到看见他的汽车回来接我参加这个酒会，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在想什么？我们该回家了......！＂他微笑着走到廊下，拽起我的手......

＂没什么......！＂我笑笑.......起身，挽着他走出中央饭店.....！

＂钱够用么....？＂车上他问.......

＂够，你平时给的还有好多.....！如果只是过日子的话，应该够花到我人老珠黄了＂我笑.....

＂把八八登记在你名下实属不得已，那时二哥的事闹的满城风雨，我在政府工作，所以......！＂他对白天的事了如指掌.......看来在这个家里，我并不是唯一一个能和他说上话的人.......

＂八八本来就是我儿子，登记在我名下是应该的......！＂我打断他......

他笑笑，揽过我，轻吻额头.......

＂烦了吧.....？＂

＂没有啊....干嘛这样问？＂

＂你的个性太强，我怕你又会逃跑.....！＂他笑......

我也只好笑......

＂你会么....？＂他忽然收起笑容.....

＂应该不会！＂我连忙低下头.....

＂什么叫应该不会，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他皱起眉头，望向车窗外......

＂那好吧，我不会！＂我抬起头..........

＂虽然有些事我不想对你说，你也未必喜欢听，但是还要说清楚，我年纪比你大很多，遇到你之前，我就有了很复杂的人生经历，这里有偶然也有必然，一路走来，血雨腥风，想干净谈何容易，或者说为了生存我根本就不可能白璧无瑕，感情的事亦是.......所以希望你能理解！＂他语气忧伤，眼睛依然望着窗外.......

＂当然理解！＂我望着他，即使他没有望着我.......

＂我喜欢你的随性，喜欢你为我做的所有，一直以来都是我为别人忍，为恒云社，为家族，为自己，你是唯一一个为我而忍的人.......！我心里其实是很感动的，当然也很受用........＂他自嘲的笑笑.....可话题却莫名沉重起来........

＂不要这样说，我并没有做什么，就算有也是因为我爱你......！＂靠在他身上，我闻到一丝酒气......难怪他会少有的打开心扉.....

回到家，院子里已经光秃秃.......他无奈的闭上眼睛，叹气......

几房的灯都没还有熄，似是都在等他......

＂你......去哪房歇.......？＂走进客厅，替他挂好西装，我不自然的笑，不自然的问......话一出口，心里一揪.......

＂明知故问.....！＂他牵着我的手，快速上了楼......近三年的独处已经让我们习惯了只有彼此的生活......只是近在眼前，终不比远在天边，那几个女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独守空房，他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心如止水.......

＂你可以的，我不会生气，也不会跑，千万别为这事儿有负担......！＂浴室里，我为他擦背......尽量把语气放的很轻松.....

＂知道.......！＂他伸过蘸满水的手，拍拍抚在他肩膀上我的手.......

＂九儿，我想上海了.....！想那里的阳春面，苏州河还有我们的白渡桥......＂夜里，他拥着我，低声轻语......

＂你想辞职.....？＂转过身，我轻抚他的脸.....八年，这张脸上积攒了太多的疲惫和隐忍.......

＂互相利用终有时，是到了该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他躺平身体，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

＂他们会同意么.....？＂我坐起，揽过他的头，替他揉......

＂当然不会，那帮贪得无厌的老家伙，没榨干我的血，怎么会甘心放我走......所以一切还要从长计议......！＂他拉过我的手放在胸前，叹气......

我默然低头，贴紧他的面颊.....希望可以分担他些许的沉重......

＂月笙......今天的早饭可还合你胃口......！＂第二天是星期天，吃早餐时，大太太轻声询问......

＂还好，只是以后不用这样繁琐，只白粥酱菜就好......！＂他随口应着......

虽然不用去办公，但他的早餐依旧吃的匆匆，之后便去了书房......！直到中午时分，方才出来......

一时几个女人又都围了过去.......我却悄悄上了楼.....想给他一些空间，让他自在一些......

两个钟头后，下午茶时间，我下楼，发现少了四太太......

＂大姐，这是我跟子桥太太学做的曲奇饼，您尝尝......！＂我从烤箱里拿出一早就做好的点心，递给沈氏，想打破压抑的气氛.......

＂你有心了......！＂沈氏淡淡的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还不错，你们也尝尝吧.....！＂她沉着脸对二太太和三太太说......

＂我说大姐，您也太好脾气了，再怎么说您也是正房，这夫妻团圆也应该有个先来后到，主次尊卑呀.....！＂二太太死性不改......

＂就是，大姐是明媒正娶的结发之妻......她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会管点帐么....？＂三太太依旧溜缝........

＂哎......！＂沈氏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本就阴云密布的脸一时更加难看.....深深的皱纹里满是无奈和辛酸......

＂姐姐们先用，有什么事再叫我......！我去看看五姐.......！＂我找个由头离开..... 端着一盘曲奇饼上了楼......

孟小东的房门虚掩，我抬手轻叩......

＂请进......！＂声音很温柔......

见到是我，她登时愣住.......我笑笑，并没有生硬的直接打招呼......

而是蹲在梅生面前，抚抚他的头，递给他一块饼干......＂你叫梅生.....？＂

＂恩......！＂梅生接过去，腼腆的笑笑......很漂亮的男孩子......尤其那双眼睛，媚气的让人不敢直视......一时想到我那肥头大耳的八八，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妹妹快坐......！＂孟小东回过神思，连忙给我让座......

＂姐姐别客气，我只是过来送些点心.....外边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她过份的礼貌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于是连忙告辞.......

懒得再回厨房，便拿着托盘直接回了自己房间......却看到奶奶一个人坐在那里落泪.......

＂您怎么了.....？＂我连忙奔至她腿边，蹲下......

＂早就告诉你，不要给人家做小老婆，你就是不听话，不然何必要受这等委屈......！＂她抹着泪，抬手捶我.......

＂原来是为了这个呀，我可没觉得委屈，您别瞎操心啦......！＂我笑笑，起身......

＂嘴硬，你是我养大的，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老太太别过脸，蔑视我......

＂您哪，还真就不知道，人的性格是会变的.......！＂我一面说一面打开衣柜，挑衣服......

＂这么热的天，你要去哪儿.....？＂奶奶停止哭泣，问我.....

＂去孔家接凯儿和八八......！＂我换上一身浅浅的淡黄色旗袍，整理着满头的短波浪.....

＂六妹，这儿有刚冰镇好的西瓜汁，喝一杯再出去吧......！＂经过餐厅时，我听见三太太在我身后喊.....

＂让人把那西瓜汁给我奶奶送一杯去.....！＂出了门，我撑开伞，吩咐管家老吴......

走到院子里，我忽然停下，转身望了望四太太房间的窗户.......

孔家的府邸又大又漂亮，竹林掩映，小桥流水，繁花似锦，后花园里居然还有座人工堆砌的小山.......配着蝉鸣声声，颇有些江南水乡的意境......

＂您是杜家六太太吧......！＂管家进去通报后，一个漂亮的少妇迎出来......

＂您是......？＂

＂我是孔家三太太......！＂少妇笑......

＂哦，你好......！＂我礼貌的点头致意.......

＂小少爷和凯儿小姐正在三小姐的屋里跟着老师学弹琴呢......您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给您叫......！＂这个孔家三太太倒是一副热心肠......

孔家三小姐就是凯儿的同学孔令俊，自从在重庆协和小学与我偶然相遇后，便缠上了我，也喜欢和八八还有凯儿玩.......加之宋子文那件事之后，三爷和孔祥熙也渐渐熟识，所以两家人最近走动的很频繁......

＂妈妈......！＂

＂姑姑......！＂

＂阿姨.......！＂半个钟头后，三个小家伙蹦蹦跳跳的向我奔过来........

＂慢点跑，别摔着.......！＂孔家三太太跟在他们后面，大声叮嘱着......＂白老师，谢谢您......！您慢走.....！＂忽而又转过身对孔令俊的钢琴老师道谢.......

＂三太太哪里话，您不用这么客气的......！＂钢琴老师笑笑.......银铃般的笑声让我微皱眉头......望过去，果然是白丽.......

＂什么时候到的南京.....？＂上了车，我们相拥而笑......

＂一个月前......！＂

＂蒋萧还好吧.....？＂

＂好，都好.......！杨凯和玉晓怎么样......？＂

＂玉晓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杨凯经过检查，也确定了眼睛失明的原因，是因为脑部受伤留下的瘀血压迫了视觉神经造成的，如果手术成功，还是有很大机会复明的，他的腿则是因为当时在日军监狱里骨折之后没有得到有效治疗，致使关节错位，才会瘸的，现在已经重新接过了，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两个月他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了.......！哦，对了，他们已经在美国结婚了......！＂我兴奋的像倒豆子一样说着杨凯和玉晓的近况.......

＂玉晓总算苦尽甘来了......！＂白丽高兴地落了泪......

＂姑姑，那是什么.....？＂汽车行驶到长江路，凯儿指着电报大楼上密密麻麻的天线问我......

＂那是发电报用的天线呀.....！你爸爸妈妈给你发的电报就是用它们来接收的.......！＂

＂好厉害呀，妈妈，我也想要一个.......！＂八八跟着起哄.....

＂这是民用电台的天线，不算什么的，妈妈听你戴伯伯说他最近刚从美国采购了一批探测仪，可以探到几百公里之内的所有电台，还有所有待机的电台呢......！＂

＂啊......？妈妈你说什么呢？＂八八傻呼呼的望着我......

＂你戴伯伯还说日本人以前的电报大楼里有一种短波干扰器，可以对付这种探测器，他们正准备去销毁呢，你要想要，可得抓紧想办法.......！＂

＂什么乱七八糟的呀.....！＂小胖子生气的转过身，跳起来一屁股坐到了我腿上......我的两条腿瞬间失去知觉........

＂姐姐，你没事吧......！＂一旁，听愣了神儿的白丽回过神，连忙拽下八八，帮我察看.......

＂某些小孩子的体重已经不适合撒娇了.......！＂我一边揉着腿一边捶了八八一拳.......

＂哼，你就喜欢梅生那种小白脸，等我回去揍他......！＂八八举着胖拳头，跟我顶嘴......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回去罚站，不准吃晚饭.....！＂我又气又恼又诧异......

＂哼.....！不吃就不吃.....！罚站就罚站....！说个怕字是孬种！＂他不服气的转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