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空气中弥漫着深秋萧瑟的气息,但是比较起往年北方凌冽的秋风,今年还算暖和,脚偶尔踩在干枯的树枝上,咔吧咔吧的响,这使她感到心安,仿佛只有咔吧的声响才证明了她孤独的存在。她猫着腰捡了一会儿木柴,只觉自己的腰僵硬,直将起身子准备歇息一下,还没等站直,扑通一声就跌坐在了地上,眼睛瞪大,嘴吧微微地张着,俨然受到惊吓一般,原来在离她不到两步远的粗壮的大树里安放着一个婴孩。树干很粗,大约在离地面不到一人高的地方有个树洞,小孩子就安静地躺在那里,看样子应该出生不久,她缓了缓神才站起来悄悄靠近打量这个小人,小人却也瞪着沥青般的眼珠看着眼前人。小孩全身都用红色丝绸包着,脖子附近漏出来里边穿的干净的红色小袄的领子,领子下方挂着的一个做工精美的红色锦囊。细看之下,小孩儿全身上下的装扮都是上等布料,穷人赚一辈子可能都买不起。这使她更是迷惑了“不像没钱养却为何丢了呢?”,看着婴儿漂亮的脸蛋和没有杂质的双眸,她眼睛一热,对面前的婴孩有着说不出的喜欢,仿佛她们是久别重逢的亲人。
要说那个树洞,显然不是自然形成,洞边整整齐齐的。她小心打开孩子脖子上挂的锦囊,里面包着一个红色布条,上面写着孩子的出生时辰。孩子的父母一定也是不舍得,想到这里,她忙将孩子抱在怀里,看着娃娃的漂亮脸蛋,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造孽呦。
她是刘氏,十八岁出嫁,从了夫姓,婚后虽清贫,但公婆一家都是极善良的人,说来也是命苦之人,婚后不到半年,发洪水淹没了家里仅有的一亩农田,丈夫无奈,本就困难,现在更没有收入来源,便辞了家人出外谋营生,一走就再也没有音信。公公婆婆年岁大,身体又不好,家里的重担就自然而然的全部压在了刘氏身上,刘氏朴实勤快,还不至于让二老挨饿受冻,几年过去,二老惦念儿子,整天跟魔怔了似的,后来也相继去世,可怜的婆婆临去前一直眼怔怔的望着门外。再后来,村里好多人都劝刘氏再嫁,她嘴上不说,心里却铁了心的的要等丈夫回来,一直等到现在,临近不惑之年。
抱着孩子回到家,刚将孩子放到炕上,就听李全家的大嗓门子,“呦,大嫂子,我来给你说媒来了!,”她自顾掀了门帘子进来,看到炕上的小孩,怔了好一会子,“呦,这是哪家的大孙子,长得真是讨喜”刘氏赶忙将孩子抱在怀里,“我远房侄子的孩子,刚出生不久孩子的娘就去了,孩子的爹又娶了填房,可那填房是个烈性子,说什么也不要替别人养孩子,这不,就送到我这来了”“呦,快给我抱抱,可怜见的”趁着李全家的只顾看孩子,刘氏偷偷地抹了把汗,轻轻吁了口气,也不知能不能瞒过去。“妹子,你先帮我照看一会儿,我先去把早上剩的的豆浆热上,孩子也快饿了”说着就掀了帘子出去了。将灶火点着,把早上卖剩下的豆浆放入锅内,之后就站在旁边愣神,只觉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直到锅盖冒了好大的热气,才将豆浆取出来,端着走进屋,但愿别让李全家的看出端倪。李全家的又多坐了一会,逗弄了一会小孩,就说有事走了,只字未提说媒的事了。
自从家里多了个小孩,刘氏觉着比以前充实了许多,心里总算有了牵挂。一眨眼,都已经过去了五年,当时为了应付村里人的疑惑,编了好些个瞎话,村里人大都淳朴老实,也没人有过怀疑,只除了李全家的偶尔眼里闪过疑惑。现在,小孩走路都已经稳了,话说的也清晰,只是可惜了,刘氏不识字,没办法教孩子,可恶的是,这么多年村里都从来没有个教书先生,刘氏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孙女将来也像自己一样,大字不识的过一辈子,除了凤羽村还从来没出去见过外边的世界。有时候,自己都觉着活得愚蠢,想当年,刚捡回小孩的时候,从来没想过孩子以后叫什么的问题,如果真是识字的,也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突然有一天,小孩会跑了,刘氏要叫她慢点的时候,才恍然大悟,还没给孩子起名,当时,脑子里突然闪过初见小孩的场景,想到小孩子一身红衫,就决定以后这样叫了。本来想让红衫随她夫家姓,但怎么都觉得怕拖累了孩子,她认为没有姓氏就没有枷锁,也就作罢,一切随缘。
相较于其他同龄的小孩子,红衫乖巧懂事的不可思议,五年了,她从来没哭过。姥姥磨豆子磨累的时候,她会端着碗水给姥姥喝,磨盘旁有一把老旧的木椅,以前累的时候姥姥会坐着歇一会儿。自从红衫学会走路之后,姥姥只要开始磨豆子,她就蹒跚的走过来,笨拙的爬到椅子上,用舀子给姥姥填豆子。红衫人小力气不大,一次添的不多,但是却暖在姥姥的心窝儿里。谁会想到竟有如此懂事的小孩子?同村这么大的男孩子还每天挂在母亲身上不肯下来,可眼前这么懂事的却是个女娃。
“红儿,咱进屋玩去”,眼看天快黑了,刘氏便招呼着红衫进屋。红衫听话的应着刚要随姥姥进屋,就见村东的李大婶慢慢的挪着步子走进她家院子。李大婶是村里的老人了,身体也很是硬朗,虽没上过私塾,待人却是极好,很受村里人的尊敬。如果村里出现了纠纷,大家都来向她讨教。想当年刚抱红衫回来的时候,也多亏了她老人家在刘氏出门卖豆腐的时候帮着照看着,后来红衫会走路了,可以跟着去卖豆腐了,李大婶才来的少了。好些天没看到李大婶,刚一进大门,红衫就扑了过来,口里兴奋地喊着太婆婆。除了姥姥,太婆婆是红衫最亲的人了。“这孩子,慢着点。”刘氏忙拦下了红衫,生怕一个不稳把李大婶撞出个好歹来。
“太婆婆好久都不来看红儿了,都想死红儿了”,红衫说着就抱着太婆婆撒起娇来。“太婆婆这不是来了吗”,说着就变戏法似的拿出了几个枣子递给红衫。这种枣子树路边多的是,树很矮,所以每次李大婶来看红衫都会顺便摘几个。拿过枣子,红衫拾起一颗就丢到嘴里,直叫着好吃。引得李大婶和刘刘氏一阵宠溺的笑。这么可爱的小娃,看着就让人舒心。“红儿,你自己先进里屋玩去,我与你太婆婆说会子话,”想来,李大婶这次来应该是有事,否则也不能赶这样的时辰来。
想着,忙把李婶引到外屋。在他们那个时代,穷人家大都有两间草房,一个是正屋,正屋分两间,里间是卧房,外间专用待客和用餐的,虽说一般没什么客人,但也都是这样布局。另一个房子,相对更简陋一些,就是厨仓,除了做饭还是放粮食的地方,有很多人家还要放一些杂物。就像刘氏家,厨仓也是她的磨坊。“李大婶,这次您来是有要紧的事吧?”刘氏边给李大婶倒茶边开口询问。乡下没什么好东西,但是家家都要备好几包茶叶,客人来了总是要沏壶茶,唯恐怠慢了人家。“要紧得很,”李大婶端起茶杯,也不顾烫,直接就喝了一口,“我刚刚听我家大柱说,咱们村刚刚来了一位老先生,以前在学堂里教书,现在老了,无儿无女只想归隐山林。本没打算在凤羽村落脚,路过的时候,谁知就中意了咱们村,说这里风光秀美,就转了主意,带着家眷就打算在这儿落脚。”李大婶一口气说完,只觉口干舌燥,忙饮了口茶,才继续道,“现在,这位老先生寄宿在村东以前张老汉的空房子里,说是要寻个好住处盖房子,在村里招工才找到我家大柱去应工,明天就动工啦!”说着又喝了一大口茶,才解了口渇。“这不,我就赶着来说与你听,红儿的好日子要来喽!”“您说的我都糊涂了,怎么就跟红儿扯上关系了?”刘氏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明白是怎么回子事,不就是新迁居过来一家人嘛?“你这孩子,怎的比我这个老太婆还不如,你不是一直在替红衫识字犯愁吗?现在不是来了个识字的吗?我听我家大柱说有好几户人家都计划着这几天去拜访那个老先生,想着把自家的娃送去跟着读书呢。”看着刘氏惊喜的表情,李大婶恨铁不成钢的轻推了刘氏一下,“我就知道你铁定不晓得,你看,给你说还说了这么些时辰才说清”。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直到大柱过来接老太太回家,才作罢。大柱是李大婶的孙子,也不知道全名叫啥,反正从小到大,大家都这样叫他。大柱的媳妇是隔壁村的,很能干也很孝顺祖母,村里人人都夸大柱是前世积福了才娶到这么好的媳妇。就在李大婶刚来不久前,同村的王二去大柱家招工,说有个大户要在村里落脚,正找人应工去建房,三十文钱一天还管饭。大柱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一来田里的活都忙完了,也是闲着。二来,乡下地方,给人家收割也才一十五文一天。大柱也没细问庄家来头,就要送王二出门,还好李大婶反应快,拦住了他们问清楚缘由。打听清楚了是个教书先生,就迫不及待的跟着他们一起出来了,着急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刘氏。帮着刘氏照看红衫这几年,李大婶早就把红衫当做心头肉了。
当晚,刘氏整晚都没睡好,惦记着明儿一早就带着红衫去拜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