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私探(1 / 1)
三日后,玉衡新帝又将弼国疆域归还正主的诏令,再次在朝野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
与此同时,颁下圣旨的毕无庄悄然回到了王府之中,直接找到了仍在榻上养病的金叔。
“我已吩咐木离,带领大家班师回朝。”他坐在床边的木椅上,看着面沉如水的老人,“听土衾说,你的身子也恢复了七八成了,过几天,便随他们一道回去吧。”
金叔闻言倏尔眸光一转,微皱着眉看向让他有些不明就里的少主。
“你麾下的那些人,我也已分配到了木离和火云的队伍里。”毕无庄毫不避讳地对之对视,看着老人不禁面露惊愕,他却是不紧不慢地说着自己要说的话,“水色同土衾是女子,怕是镇不住你那些心高气傲的部下。”
“少主缘何突然收了老奴的人?”心中忽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金叔忍不住脱口而出。
“从今往后,主事的便是木离了。”毕无庄面不改色地注视着双眉紧锁的老者,语气竟是出奇的平静,“也算是遂了你的愿了。”
话音刚落,金叔就猛地心下一沉。
不……不可能……木离的身世,只有他和木离知道——难不成!?是木离自己告诉了少主!?
“木离不傻,他什么都没有说,金叔莫要疑心于他。”就在老者心生揣度之际,眼前的男子竟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径直出言澄清,“我之所以重新编排了你的人,是因为我不希望将来你用同样的方式去逼迫木离。”
话未说完,听者已是脸色大变。
少主都知道了……他都知道了……
“既然少主业已获悉一切……”渐渐缓过劲来的金叔深吸了一口气,心底倏尔生出一股异样的安定,“老奴甘愿以死谢罪。”
“我从未想过要你的命。”岂料面对他无畏的坦白,毕无庄却是直接将他的话给驳了回去,“我只是期望金叔能够明白,你的执念,并不能为弼国指引一条正确的道路。”说着,他不徐不疾地站起身来,背过身负手而立,“金叔,”他轻声唤着,目光悠远而深邃,“放下过去,你才能真正看到想要的未来。”
语毕,他神色坚定地走向了来时路,徒留金叔一人怔怔地躺在那里,猝然意识到了某个极其重要的可能性。
而当他急急抬眼欲追寻男子的背影时,对方却早已走远。
毕无庄径直来到了风雅居的前厅,只身一人坐在了那个他常坐的位置上。
面前,是纵横交错的棋盘,若是盯着前方看久了,似乎还能目睹那巧笑倩兮的容颜。
可惜,那终究都只是他制造的幻象。
物是人非事事休,明眸皓齿今安在?
他本以为,纵然他放不下、舍不得,时间也会为他冲淡所有的悲伤与苦痛。
然谁人能料,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他内心的思念非但没有丝毫减少,反而与日俱增——即便他没日没夜地埋首于朝中事务,也还是牵挂得辗转难眠。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变作如此。
可是如今的他,是真的陷进去了。
朝栖……她还好吗?她在哪里?
在脑中勾勒出伊人巧笑倩兮的朱颜,他却只能与自己对弈,以期略解相思之苦。
直到黑白棋子相继落下的声响中,突然掺入了一个老人家的嗓音:“我说,既然这般想念,为何不去寻她?”
毕无庄落子的动作遽然一滞。
“前辈还没走吗?”须臾,他略微扭头道。
“嘿?老头子我帮你这么多的忙,你现在居然要赶我走啊?!”老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作两步地绕过屏风,一屁股坐到了毕无庄的对面。
“晚辈不是这个意思。”毕无庄抬了抬眼,却没一点儿心思同来人说笑。
老人家眼瞅着面前的年轻人果真是如他所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就皱起眉头啧了几声。
真是个痴情种。
说起来,那丫头也真够绝情的……
唉……这群年轻人,当真是没个消停啊!少了他可怎么办哟!
自诩不可或缺的老人骤然生出一股“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的大义凛然感,当即盯着毕无庄的脸怂恿道:“我知道那丫头在哪。去不去?”
毕无庄好不容易恢复的节奏这就又被打断了。
他差点就失态到猛地一抬头,向对方投去错愕的目光了。
“嘿?行行行,你就装吧。”见对方看似不动声色实则波澜乍起,老人家摆出一副撒手不管的嘴脸,毫不迟疑地站起身来,“老头子我自个儿去看慕丫头……你别跟来啊?别跟来啊?”
说罢,他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去,还特地伸出右掌朝向毕无庄,示意对方莫要跟踪。
毕无庄不禁觉得,这位老前辈可真的是……让他词穷。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慕朝栖走出自己的屋子,将一件做好的棉袄倚在陆子乔的身前比了一比,完全没有留意到在远处高墙上趴着的老人家。
她当然也不可能未卜先知,还有一个人正站在高墙外嘴角微抽。
“前辈……”毕无庄尴尬地压低了嗓门,仰首望着趴在墙头看得不亦乐乎的老者,还不得不时不时地留心周围的动静,“你何需这般偷偷摸摸?”
“谁让你跟来了?我不偷偷摸摸行吗?”老人抽空回了他一句,瞬间叫他无言以对。
可是……这怪他吗?纵使他跟过来了,老前辈也完全可以自管自地、光明正大地入府啊……
“诶,没想到这丫头手还挺巧的啊?她还会做衣服诶!”毕无庄心下无语之际,老人家却是兴致勃勃地扯开了话题,“不过她屋门口的那个少年是谁啊?怎么这么好,替他量身定做啊……”
少年?应该是陆子乔吧……
“来来来,你上来看看。”毕无庄如是思忖之时,老人家居然像招呼客人似的,邀他去当“墙上君子”。
说实话,有生以来,他毕无庄还没干过趴在墙头偷窥他人的勾当。
“哎呀,你来都来了,不看不是亏了吗?何况你又不能走正门——连后门也走不得啊!”偏偏老人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尽挑他的痛处去戳他。
“……”毕无庄好生无奈,却也按捺不住对心爱之人的挂念,真就施展轻功,落在了老人的身侧。
时隔多日,他终于再一次见到了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女子。
她……好像瘦了……脸色也不好。
毕无庄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不远处同陆子乔说着话的女子,只觉一颗心怦怦直跳。
原以为只要看她一眼,他就会甘心,却不料只是一眼,竟叫他迟迟挪不开目光。
内心深处被思念挖出的空洞,不但没能因这一眼而得到填补,反而以燎原之势侵蚀了他的整个身躯。
朝栖,朝栖……你可知,我有多想念?
虽然与毕无庄相识才不过一月,但看着他那张聪明睿智、沉稳大气的脸上此刻正写着掩饰不住的痴恋之情,老人家就知道这两个人还有戏。
“诶诶,她以前有为你做过棉衣吗?”
“……”
“没有?那看起来,你在她心里头的分量还比不上那个少年啊……”
“……”
“好吧好吧,咱们不说这个了。”眼见男子看也不看自个儿一眼,兀自直勾勾地盯着那边的伊人,老人家倒也识时务地收起了调侃的心思,“我跟你说啊,其实你跟丫头之间呢,也没这么难办。你是男人嘛,自然要主动一点,要是真的舍不得、离不开,又何必死守着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他半认真半玩笑地劝着,终于注意到对方眉宇间浮现的忧愁——想来,他是把自个儿的话给听进耳朵里去了,“依我看,那丫头和你一样,打算这辈子就这么过了……唉,何苦何苦啊……”
诚然,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光是这短短十几天的工夫,就已经让他觉得度日如年,那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他要如何了此残生?
朝栖,你……也是一样的吗?
正心疼不可自已之际,不远处的女子忽然捂住了胸口,侧身扶着边上的柱子呕吐起来。一旁的陆子乔见了,慌忙伸手扶住她的身子,极其关切地询问她是否要紧。
见此情景,毕无庄一下子就面色发白。
朝栖!她怎么了?!
察觉到男子遽然生变的脸色,老人家也从喟然长叹中抽出身来,转而望向两人共同关注的目标。
跃然眼中的,是女子摆着手示意少年自己无事的景象——可少年不放心,硬是扶着她进了屋。
“啊哟?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老人情不自禁地嘀咕着,余光却意外瞥见了空无一人的身侧,“诶!?你干吗去呀?!”见毕无庄毫无预兆地跃下墙头,头也不回地往后院的方向跑,老人家不由得急了,“喂!你不能走后门!”碍于“偷窥者”的身份,他又不好大声制止,只得像做贼似的,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压低了嗓门、瞪大了眼睛“喊”,“会被银丫头扫地出门……不对!她会一掌劈了你的——”
来不及了,他话音还没落下,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唉……喂……你……哎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老人家干瞪着眼张大了嘴,只觉语言业已无法形容他此刻的感受,“猴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