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驱赶(1 / 1)
那一瞬,慕朝栖湿润的双眸里几乎就要有什么东西夺眶而出。
这个男子,毫不迟疑地接纳了她,接纳了她重要的家人。
她一次又一次失去的家,就在郁无庄郑重其事又深情款款的承诺中,以最包容的姿态向她敞开了大门。
只可惜,自那遥远的某一天起,她就已经擦干了那满面的泪水,告诉自己从今往后再也不能软弱地哭泣。
是以,她生生忍住了潸然泪下的冲动,只是放松了身子,任由自己的侧脸靠在男子的肩头。
不可否认,她的身,累了——她的心,似乎也在听了郁无庄的那句话之后,忽然生出了丝丝倦意。
但是,她还不能睡。
静默的温存持续了片刻,慕朝栖离了郁无庄的肩膀,直起了上身注目于他。
“郁无嗔如今已经胆敢明着派杀手取你性命了,往后你要怎么办?”
诚然,眼下她最担心的,不是陆子乔,也不是陆修,毕竟郁无嗔根本就不晓得这两人的存在,也就不会伤害到他们——但是,郁无庄就不一样了,自打他“死而复生”,那个打错了如意算盘的男人恐怕就已经开始筹谋更直接的杀人方式了。
这不,时隔一月,刺客便已寻上门来了。
“他下手的确很快,快得出乎我的预料。”见慕朝栖主动问及此事,郁无庄也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自身的失误,“我本以为,假借那个古老的传说,可以令他姑且收敛,没想到……他竟是疯狂到这种地步。”
一语既出,便证明了两人的在主谋是谁的问题上已然达成了共识。
“不过,他这次既然失败了,就也清楚自己定已打草惊蛇。”郁无庄凝眸于双眉微锁的慕朝栖,冷静地分析着目前的事态,“短期内,他不会再有所行动。”
“你确定?”鉴于郁无嗔阴险狠辣的手段,心有忧虑的慕朝栖不禁睁大了眼脱口而出。
“放心……”听闻此言的郁无庄因对方的反应而微有愣怔,但他立马回过神来,冲着她盈盈带水的眸子扬起双唇,“从今天起,我决不会再给他伤害你的机会。”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绝对不会。
在内心深处暗暗播下了这样的决断,郁无庄抬起手臂,将欲抚上女子清丽的容颜。
“你明知道我不是在担心我自己。”孰料就在他的手掌即将触上她的脸庞时,慕朝栖却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这句话。
“呵……”郁无庄哑然失笑,略有停顿的右手仍是轻轻抚摸了妻子那张写着忧虑的脸,“我当然知道,你是在担心我。”
倘若此刻男子的眼神不那么含情脉脉,慕朝栖也不会生出什么别的念想来——可偏偏这郁无庄正以温柔似水的目光凝视着她的眉眼,叫她想不多想也难。
她是在很严肃地同他谈论正事好不好?
思及此,不自觉垂下眼帘的女子又理直气壮地抬眼,看向扰她心乱的男子。
将小妻子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暗自忍俊不禁的郁无庄只是翘起嘴角,意有所指地笑了笑,然后就以慕朝栖刚醒来因而不宜操劳为由,愣是扶着她躺下了。
如此一来,慕朝栖无疑是觉得,自己相当于什么也没能问到。
罢,他定是有他自己的打算,若是他不愿多言,她便也不会多问。
这么想着,委实有些虚弱的女子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期间,郁无庄让土衾来替她把了脉,确认其已无大碍后,他才彻底放下了那颗悬了一天一夜的心。
只是,土衾莫名盯着他瞧了片刻的举动,令才松了口气的男子不禁又心头一紧。
所幸对方仅仅是看了他一小会儿,便像没事儿人似的,该干吗干吗去了。
郁无庄见状,思量着大概是自己太过紧张了,才会变得草木皆兵。
他了解土衾——她是个有分寸的人,如果朝栖的身子尚存隐患,身为医者,身为下属,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向他禀明的。
既然她没说什么,那应该是他多虑了。
作如是想的郁无庄唤来了火云,单独吩咐了些事情,接着就只身一人在房里继续看护着他的妻。
时至黄昏,倦鸟归巢。
夕阳西下,带去了几丝夏日的燥热,送来了清风阵阵。
饿了一宿的慕朝栖被一阵尿意憋醒,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床边翻阅古籍的郁无庄。
见她睁开了眼,他忙不迭放下了手中的书册,关切地问她渴不渴、饿不饿、疼不疼……面对一连串的嘘寒问暖,慕朝栖忍不住躺在那儿红了红脸。
“我想出恭……”犹豫了半天,敌不过生理需要的她只好用蚊子叫一般的声音,说出了这四个字。
“什么?”偏巧没往这方面考虑的郁无庄没能听清她所言何事,当即面色如常地发问。
“我……”慕朝栖微窘着眨了眨眼,对着男子一脸认真的表情,“想出恭……”
这回,郁无庄算是听清楚了。
他先是微不可察地愣了愣,随后噙着按捺不住的笑意,意欲伸手去扶。
“我自己来……”瞧出了男子意图的慕朝栖立刻出言阻拦,只是短短的一句话,硬是被她说得底气不足,“你……你回避一下……”
眼瞅着女子略显尴尬的神色,郁无庄一时间只觉啼笑皆非。
她什么时候才能不再顾忌,坦然地把他当做她的丈夫?
“我扶你……”于是,他不由分说就要上前搀扶。
慕朝栖猛地一怔,下意识地就往后躲了躲。
“只是扶你起来而已。”郁无庄见状哭笑不得,只能好言澄清道。
谁知他这一说,慕朝栖更觉窘迫了。她一言不发地由着他扶自己从床上坐起,自始至终都没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即便等到郁无庄将她扶到了出恭桶边,随后立马善解人意地往外屋走,好让她不至于窘得不敢解手,她依然是有意无意地躲避着他的视线。
终于忐忑不安地解决了如厕的问题,慕朝栖不由自主地暗舒一口气,决定问郁无庄借水色一用。
不得不承认,刚解了毒又受了伤的她的确是使不上劲来照顾自己——她需要一个人来帮忙。
而这个人,她决不希望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男女有别,不管怎么想,她都没法觍着脸接受他的贴身照料。
何况,他的身子骨也不见得有多好。
这般思忖着,慕朝栖鼓起勇气,向很快就回到屋里的男子提出了她的请求。
至此,“被嫌弃”的郁无庄感觉很受伤。
到头来,他竟是被水色给比下去了。
恰好这个时候,细心周到的水色煮了白粥,端着它入了主子夫妇所在的卧房。
让她始料未及的是,王妃居然在目睹她的一刹那,蓦地两眼放光。
咦?是她的错觉吗?王妃见到她,缘何会如此高兴?
将不解的目光投向慕朝栖身边的郁无庄,水色越发一头雾水起来。
为什么主子看她的眼神里,好像夹杂着一丝不悦?
她……她没做错什么吧?
何其无辜的水色完全摸不着头脑,面上却也只得若无其事地靠近了床榻,表示自己替王妃煮了些清淡的米粥,说是她十多个时辰没用膳了,想来定是饿坏了。
岂料话音刚落,慕朝栖就立马接话道:“你有心了,拿来吧。”
水色难免心生疑惑了:平日里的王妃,应当比眼下更从容不迫才是……莫非她真的是饥肠辘辘故而急不可待了?
就在她心里犯起嘀咕的时候,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郁无庄竟然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接着一声不吭地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走向房门,最后径自消失在了她们的视野之中。
呃?这……什么状况?
干瞪着眼目视男子翩然离去,水色百思不得其解。
“把粥给我吧,我饿了。”直至床铺上半躺着的女子突发此言,这才冷不丁唤回了她的思绪。
水色闻声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慕朝栖看似如常的脸色。她抿了抿嘴唇,双手将盛着清粥的瓷碗递给业已伸出手来的女子,看着对方垂眸默不作声地喝起粥来。
“王妃……”盯着女子瞧了一会儿,水色禁不住好奇心的作祟,壮着胆子开了口。
听闻呼唤,慕朝栖停下手头的动作,面不改色地抬起脑袋,对上女子探究的眸光。
“主子他怎么了?”四目相对,水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慕朝栖闻言不禁暗自讶然——这水色的观察力,似乎相当不错。
“什么怎么了?”但表面上,慕朝栖却是好整以暇地反问,同时低下头去,继续拿勺子舀起粥来。
王妃也是个精明的主啊……
虽然比起郁无庄,水色更愿意向慕朝栖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眼见心知肚明的女子故意装傻充愣,她还是不由如是暗叹。
不过,既然当主子的不愿言明,那她这作部下的自然理应尊重主子的意愿。
“水色,”就在识相的女子作出上述决定继而选择缄口之际,慕朝栖冷不防抬头注目于她,开口叫了她的名字,“这几天,就麻烦你照顾我了。”
突如其来的话语使得闻者不免一愣。
然而须臾的愣神过后,机灵的水色马上就豁然开朗了。
哦——她懂了!
将方才的情景同眼前的所闻联系在一起,水色略不厚道地笑了。
“不麻烦不麻烦,能为王妃分忧解难,是水色的福分。”她连忙笑靥如花地摆了摆手,一句话既是发自肺腑,更是颇具弦外之音。
聪明如慕朝栖,当然也看出了对方暧昧笑容下的小心思——但她深知,此等情况下,若是多说什么,那只能是越描越黑。
所以,她索性三缄其口,面色淡然地埋头喝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