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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 二月。凭阑楼上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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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六】

容越转向案子, 笑容渐渐收住了:“朗将啊!画得, 真特别, 就说你怎么忽然转性了呢。诶, 你左拥右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珍惜眼前人!你都是皇帝了, 唯我独尊, 就算有什么遗憾也两相抵消了。”

迟衡将画卷小心地卷上:“文星, 将这几幅画挂群贤阁里去吧。”

待傅文星走了, 容越说:“啧啧, 这人就是科考选出来的吧?模样不如纪副使出挑啊!我沿路听百姓传得沸沸扬扬,说当今的皇帝不拘一格,广纳贤才,但凡是识字的有点本事的都赶着明年的科考呢——人家都是三年一考,你这一年一考,水分会不会太大?”

“大了再沥干就是,怕什么!如果文举都像纪副使,武举都像你,我高兴都来不及。”

“切!一百年才出一个我!”

“你就得意吧!一路上有好玩的事没?回京城怎么也不吱一声呢, 我也好去接你啊!”

说起沿路有意思的事,可不得了,容越滔滔不绝地说着, 风尘仆仆的脸光辉绽放, 这一路上他要多奢华有多奢华, 要多气派有多气派, 回了一趟泞州的紫星台旧地,去了一趟垒州,无不是浩浩荡荡,风风光光。

容越一回来,皇宫就热闹了,他一天到晚往乾元殿里窜。

朝堂上更加热闹了,因为容越性子直敢说敢干,一双眼睛专盯浑水摸鱼的人,真是让人又喜欢又发憷。

二月二,龙抬头,岑破荆也回来了。

迟衡在宫中设下宴席。

宴席摆在曲心岛——这里是他专门挑选欢宴的地方。曲心岛宛如一个小岛一样,能摆三张大圆桌,周边环绕的是水,静水有半丈来宽。曲水流觞,漂着装着瓜果佳肴的碟盘和酒杯。而苍翠的树,在水之外,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这样雅致的布置正是他的精心安排。

一支歌舞连着一支歌舞,一杯酒连着一杯酒。

迟衡喝了三成醉,半眯着眼,看众人醉着笑着,喝到醉浓处,有人扑到他怀里,软得扶都扶不起来,迟衡笑着拥揽着,肌肤温暖,笑容无忧,他心中无比满足。宫苑里,绿上枝头,杏花早开,烛火相映,身动影移,红色灯笼摇曳,风过处,一股暖暖的熏香笼罩。

欢宴且住,星辰且住,怎舍良宵匆匆?

所有人都醉了。

臣子们或者躺在椅子上,或者趴在案子上,或冥思或烂醉,炉火烧得很旺,着薄裳也暖暖的。迟衡撑着手,这种情境正是他渴望已久的,而今终于实现。

在迟衡心满意足地看着眼前时,蓦然地感到一阵奇异的安静。

忽然,树枝摇晃了。

明明没有风,明明只有笙歌的弦乐在浅吟低唱。迟衡缓缓直起腰,环视周边,已经是风起云动。蓦然,树枝剧烈抖动,簌簌的数声,而后倏然之间寒光交错。

毫无征兆,密箭纷纷飞了过来。

水那边的树下,一群灰衣的刺客赫然出现,手中是长弓和暗器。因为有水阻挡,他们无法靠近。迟衡起身啪的一声一脚踹开凳子,大喊:“护驾!”

话音未落地,一群黑衣人如从地底钻出来一样扑向了刺客们。

没有预兆的偷袭,惊醒了半醉的人。

慌乱之间桌椅哐当乱撞,但意想不到的是,明明那箭是冲着人而来的,偏偏快要近人身时忽然大转弯,全部啪啪啪撞在一起钉向了椅背,迟衡抬脚将凳子往旁边一踢,把身旁的骆惊寒一拽一推:“到桌子底下去!”

骆惊寒仓皇之间将桌布一扯,唰的一声碟碟盘盘纷纷坠落碎了,而桌子的中间赫然出现了一人见方的一个台阶和暗道。

迟衡一边挥起长棍抵挡来袭的弓箭,一边将人推向暗道。

容越更是振奋了,大喊说:“终于来了!让我好好打一场!”说罢长棍舞得像梨花落一样,密箭沾身不得,他还要去按那放水的闸门,被迟衡按住了,示意等其他人都跑了再说。

大部分臣子是惊慌的。

石韦和岑破荆或扶着或扛着其他臣子们,将他们飞快地推进席子中央,密箭近不得身,臣子们很快镇定下来,有条不紊地走下了暗道。

纪策望着迟衡,想说什么。

迟衡一把将他推到石韦身边怒斥道:“赶紧进去,你是等着挨箭啊!都进去都进去,我要大开杀戒让郑奕知道我的厉害!”

纪策被仓促地推了进去,力道粗鲁却让他鼻尖一酸。跑进暗道,暗道的灯火晦暗但足以看清前路,暗道曲里拐弯,他不知道前方是哪里,他听着上面的刀箭锵锵作响,想回去再看一眼,哐当的一声,暗道的门被合上了。

所有声音被隔绝。

纪策的酒意全部散去,他想这是什么时候开的暗道他怎么从不知道?那群黑衣护卫又是什么时候由谁训练的?迟衡一向不喜欢大肆欢宴,这次却弄得满朝皆知,是故意的吗?迟衡现在,怎么样了呢?

纪策越想越乱。

骆惊寒走过来扶住他的胳膊,冷静地说:“纪策,你受伤了吗?”

纪策摇摇头。

骆惊寒抬头望了一眼头顶:“不用担心!他这么成竹在胸一定是早有准备的!难怪,开席前,他无论如何都要你坐在他身边一步也不能离开呢!”骆惊寒的嘴角翘起微笑,同样的话,迟衡也对他说过,现在想起,心惊肉跳中有丝丝甜蜜溢出。

纪策恍恍然想起,是有这么回事。

纪策心中忽然冒起了一股怒火,他怎么能把自己一推了之了?他怎么能什么不都跟自己说就决定了呢?他现在,怎么样了呢?纪策按着胸口勃勃跳动的疼,眼前浮过一幕幕可能发生的情境,他再无法站立,顺着墙滑下去,坐在了地上。

群臣的喧嚣渐渐都沉寂下来,每个人都屏住呼吸。

骆惊寒靠紧纪策,关切地询问着,说着纪策因心乱而听不清的话,好一会儿,纪策仿佛受了重伤一样气息微弱:“惊寒,你不明白,我已经失去了一个,无论如何,不能……”

后面的声音太微弱,骆惊寒倾身。

忽然,轰的一声。

红灯笼掩映的光芒摇曳,伴随着容越年轻的轻快的声音:“呦呵不会都吓成软脚虾了吧!上来吧,搞定了!”

这么快吗?

听着群臣的脚步纷纷追随着光亮而去,纪策没有挪步。迟衡从暗道口跳下来三步两步走到纪策面前,焦急地握住他的手:“纪副使,受伤了吗?”

纪策握紧了迟衡的手,偎在他心口。

一旁的容越撇了撇嘴但笑,笑了一会儿打趣道:“诶,地下黑咕隆咚的,上面风光更好,不如上来细聊?好不容易设下这么一个大圈套套着了大狼,赶紧拷问拷问,肯定能摸出大祸害来!”

搞定的刺客正是迟衡一直以来期待的诡士——郑奕豢养的诡士不可能轻易离开,终于在这个时候下手了,落入迟衡谋划已久的陷阱之中。而埋伏已久的黑衣人,正是迟衡令石韦岑破荆暗中训练的尖刀,以对付本领高强的诡士。

迟衡下令,对没有死去的诡士严刑拷打,威逼利诱顺藤摸瓜。

他知道,这么一群诡士们肯定是郑奕的贴身护卫,他们能破釜沉舟来到京城必然是郑奕的授意,而谨慎的郑奕,怎么可能会让风筝离自己的手太远。接下来的事就更加轻易了,刑部尚书秦理亲查此事,一拨一拨发出命令,对剩余的诡士们穷追猛打,越是追得紧,郑奕露的马脚越多。

郑奕果然在京城附近。

秦理广布通缉令,赏金白银万两,一夜之间郑奕的画像贴遍大街小巷,也是一夜之间,元奚平民看到赏金,个个面露精光,不等官府来查,自己先将到处翻了一遍,更有甚者,一个村子的村民连夜搜寻,将郑奕落下的蛛丝马迹全部找出来。

而面对一轮又一轮的攻击,密不透风的大筛查,郑奕的护卫很快被打得七零八落。

而郑奕本人亦仓皇地向南逃窜。

不提迟衡数道暗令命护卫一路穷追猛打,从二月到五月郑奕的消息不断,眼看着追随他的人越来越少,穷途末路。

乾元二年五月,迟衡收到追查的护卫的信函,说郑奕进入了曙州蒲渠附近的深林,再怎么搜寻都不见他,连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找不着了,特向迟衡请示该怎么办了。

迟衡回想起那个时候,也是春日,仓皇之间自己和郑奕闯进的林子。

他,竟然躲进那里了吗?

那个诡异的荒凉境地。

虽说穷猿奔林,岂暇择木。但若是自己无论如何也绝不会再踏进去的,那危险的诡异的没有人烟的地方,就算再进去,未必有运气活着出来吧。郑奕,大概骄傲到绝对不愿意成为阶下囚,所以罔顾生死闯了进去吧?

无论如何,迟衡算是除掉了心头大患。

而且,就算郑奕卷土重来,已经没有任何杀伤力了,根本无需担心。

乾元二年,五月六月,陵阳州、连州相继收复,如此一来,仅剩下任遥州了。迟衡下令,命军士可继续向北开疆拓土,那原本不属于元奚国的土地,该易主了。军务调遣有石韦一人掌管即可,迟衡派容越专门督查促办新政令的执行。容越是容州王,军功卓著,严肃时有着将军的肃杀之气,别人都畏他三分。久而久之,容越在处理政务上也很有一套,倒承袭了他当将军时的迅疾如电、雷厉风行。在此不详述。

迟衡悠悠地坐在御书房里,脚搭在桌子上,纪策进来皱眉:“除掉郑奕,你就开始肆无忌惮了?”

迟衡嘻嘻一笑:“怎么会,我正在研究治国大策。喏,这些都是郑奕刚当上皇帝写的国策,以及他当太师时的一些奏折,涉及的民生无所不包,啧啧,真是不错,比陶霄还厉害。”

纪策随手拿起看了几行,渐渐肃穆。

迟衡感叹:“郑奕适合当一个盛世的宰辅,他的雄才大略在于治国,而不是征战。可惜他不该执着于一个皇位,他的运气差了不止一点——是吧,纪副使,他要是早生几年,可以夺权直接当皇帝;他要是后生几年,可以当我的丞相。”

纪策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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