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 十月。十月可酿酒(1 / 1)
【二九三】
迟衡道:“那两人是什么人?”
“年轻的是淇州裴子沧, 年长一些的叫武适。”
迟衡讶然:“他就是裴子沧?”
裴子沧年少成名, 素有诗名, 妇孺皆知, 勾栏之中谱成了曲子,元奚唱遍。不过不知什么原因, 他在会试的名次较靠后。
庄期解释:“才气与应试不同, 应试多束缚, 反而不容易取得佳绩。不过, 裴子沧有名望, 不会在意名次的。我已有意向让他入主翰林院,你身边正缺一个主笔的人。”
迟衡摇头道:“不管名次如何,裴子沧不能放在京城任官,其余你随意安排。”
“为什么?他德才兼备!”
“我不想以后得一个摧折诗才的名号。任官的人,必然是要有德有才气的,但裴子沧想成大才还得历练一方。再说了,文章憎命达,太过顺利反而不好。”
“他除了太过傲气,别的都很不错。”
迟衡一笑又问:“武适是不是那个写了长篇国策论的武适?”
“武适是长灵州人, 家境贫寒,自小跟着父亲走街串巷卖些杂货。父母在他十一二岁时去世,欠下好些债务, 武适十六岁时偿清了家中债务, 来到淇州, 恰好到裴家的布店里当伙计。他向来上进, 白日当伙计,晚上用功读书,竟然突飞猛进。十年前脱离主仆关系,自立门户,开有十几个‘武记’铺子,也是富甲一方。”
外表可看不出来,迟衡赞叹:“是一个强韧的人。”
“当然,尽管用功,武适才气远不如裴子沧,能得会试的最末一名,已是不易。但他在民生策论之上见解独到,也脚踏实地,我已向端宁侯举荐,可让他在工部或吏部任职,掌管国之商脉。”
迟衡点了点头:“他比裴子沧老练多了,我们需要这样的人。”
庄期还是推荐道:“裴子沧的才气无人能及,本人也很有志气。”
“我当然需要才高八斗的人。不过,同样是木头,有才气的人更适合成为盛世的琴弦,而不是朝之栋梁。比如裴子沧,他要是一直这么目中无人,是绝对不能成为一个朝士大夫,先给他个闲职磨练磨练吧,受点儿磨难,说不定写出的诗书更好!”
良久庄期微笑:“我觉得你一旦有成见,比别人更甚——陛下也曾说过庄期适合呆在盛世。”
说过吗?似乎与扈烁说过。
庄期面露难以察觉的一丝失落:“我一直没懂,今天才恍然明白。当时我执意跟着容越和乾元军,一定让你很为难吧,难怪其他的人都是知事,独有我一个人是参领。你其实是,不知该把我放在什么提防吧——因为,你第一眼就断定了我不适合乱世。”
迟衡笑了:“你的天赋并不在此。军策上捉襟见肘,成效不显。后来,让你跟过纪策和石韦,军务和地方事务都处理过,我一直在试探看你适合什么样的位置,直到现在,我终于看到了我所期望的庄期——司业少卿是最合适的!知事中,才气没有几个能比得上你;朝中儒士学气有余,统领不足;而你有足够的才气、足够的耐力、以及,当参领时所取得的统领筹划领兵的能力——这些,是选择你当司业少卿的原因。”
庄期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将容越带到颜王军时,你就知道他擅长领兵作战吗?你就那么坚信他是难得的将才吗?”
迟衡哑然失笑:“我又不是神仙。”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你将他带在身边,教导得无微不至——其实与他的天赋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是吧?”
“我和他一见如故。”
“所以你还是以第一眼的来判断,就算容越并不出色你还是会将他带在身边,当不了大将军,当一个小统领也是可以的。所以,我会说,你的偏见更加根深蒂固,如果被你打上了‘不可用’的烙印,便很难去除了。”
“不,我坚信任何人都可以磨练出来。”
“实际上,你还是带着成见。你说过,我只适合当盛世,直到现在你也还是这么想的吗?”
“为什么纠结这种无意义的问题?你还是耿耿于怀吗!”
“多少有些。”
迟衡拧眉思量了一下,终于凝望庄期的眸子:“不错,其实我的想法与扈烁一样:庄期不该生活在乱世,不该受颠沛流离之苦,更不该沾染到任何血腥和杀戮;你应该在紫星台上,观风察云,享尘世香火,世人的疾苦,你怜悯就好。难道我会没有能力为庄期筑一座紫星台吗?但我不愿意!”
庄期的眸子闪过不解。
“一座紫星台怎么够?一个城池的信徒怎么够?我期望天下人都能仰望你!就像现在这样,但天底下的书生都敬慕你、不信神鬼的无知者也在敬佩你、更不用说平常百姓怎么追随你!无需我为你筑台,自然有无数的信徒争先恐后来来仰望你!”
庄期张开嘴唇,没有出声。
迟衡笑得很开朗:“现在的庄期越来越德高望重,使人仰之弥高,说不定不久的将来,就要成为‘帝王师’了,连我也要恭恭敬敬地臣服在你的脚下。但是,当初那个紫星台的庄期做不到。”
“我一直让你失望吗?”
“不。你一直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蝶变。直到你开始司学之职,又开设了万里书院,就像一飞冲天的大鹏一样,我也只能望其项背了。”迟衡笑眯眯地说,“平常的乱世、盛世,只是打战与不打战而已。庄期如今广设课业,启百姓之鸿蒙,让大家知道什么是生、什么是悟,又何尝不是拯救百姓于愚钝无知的懵懂乱世呢?”
禁锢已久的枷锁被解开,庄期慢慢展开笑颜。
雪下之后,万物凋零,干干净净的冬天令人感到很舒服,一眼看得通透的舒服。枝干舒展,没有浮华碍眼,一片纠缠于枝梢的枯叶随风旋至脚边。二人之间,没有一句道谢的话,也没有一句恭维的话。就是这样静默的走着,也令人无比眷恋,庄期这样想着,心不在焉,错过了好几个施礼的考生。
道别时庄期说:“元月初九,是开学训诫的日子,开启一年的香火,陛下若是有空可来一听。”
元月初九,还早吧,迟衡笑道:“不知道有什么规矩或避讳?到时一定和容越一起到,我一直期待看一下庄期的如何传道授业呢。据听过的人说,高坛上的庄少卿道骨仙风、风华绝代呢!”
迟衡一边说着一边想:虽然很少开口、但一开口就会抱怨得直白、有心结就很难劝开的庄期的性格,只能像解麻团一样耐心地慢慢解,和他的相处,也是很费心思的事。到时该奉上什么样的礼呢?不慕荣华不羡富贵的人,会喜欢什么东西呢?一定要足够特别又足够稀罕,庄期才会满意得慢慢遗忘以前的忽视吧?
想来想去,还是容越的性子最容易糊弄。
没有容越的皇宫,太过冷清,现在的容越应该已离开紫星台去矽州城里逛了吧?什么时候回来呢,迟衡心中的寂寞悄然而生。
十一月初,殿试。
“一鸣从此始,相望青云端。”
多少寒门渴求的一朝成名天下知,正当此时。御书房内,迟衡满面喜色,倾身道:“纪副使,我给你物色了好几个人:褚嘉、管定、项中、宋源,这几个人最是出色,均好学上进、做事雷厉风行。”
“这几人都不是殿试的最佼佼者。”
“呃……对。”
纪策的眼眸不掩狡黠:“状元、榜眼、探花,你把他们都安排到哪里了?”
迟衡哈哈一笑:“那三个人都能独当一面:状元郎黎连,能诗善文,擅金石,通律吕,让他当一个太常侍郎,日后可升太常卿,我们都不耐烦的礼乐、郊庙、社稷这些事有人起头来笼了;榜眼傅文星,博习古代经典,任过前朝的翰林学士,可到我身边当个主事,撰个文告诏书什么的。探花郎欧阳和是庄期的得意门生,任礼部员外郎,帮庄期管理天下司学之事,仪制、宾理、军礼、科考等等,庄期用起来顺手。”
“你可真是人尽其才啊。”
“不过,他们都不适合呆在纪副使旁边。在我看来,名列十几名的褚嘉虽然科考诗文不如这几人,但他为人机警,性格豁达,处世老练,多谋善断,对国策颇多真知灼见,最适合当你的左臂右膀。”迟衡诚挚地说,“‘掌丞天子,助理万机,辅佐皇帝治理国政’,是丞相之职,必须将你从琐事中解救出来,才能纵览大局。”
“嫌我管得太繁琐?哼!要不是怕你这个新皇帝坐不稳江山,我才懒得把那些破事都揽过来!”
迟衡用双指捏起纪策的下巴,认真地说:“我也怕累着纪副使啊!看看,以前摸起来还有点肉肉,光光的滑滑的,现在,皮包骨头、形容憔悴……”
“滚!石韦滑,摸石韦去!”
迟衡哈哈一笑搂住纪策的腰继续说:“还有这个管定,虽然其貌不扬,但在官吏的任免升贬之上很有一套,知人善任,也善笼络人心。项平中、宋源,两人性格开朗、正气凌然,年轻好教化。看看,我给你挑的都是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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