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九月。素心(1 / 1)
【一九六】
宫平跑了上来:“岑将军, 他不是歹人, 是迟将军的人。喂, 那谁, 你赶紧走,明天晚点儿来。”那人得了金口玉言一样立刻逃一般走了。
岑破荆更疑惑了:“迟将军的人?我怎么没听说他还藏着这么一个人呢?”
宫平憨憨厚厚回答:“这是末将新找的。”
岑破荆恍然大悟, 指着那人的背影说:“噢, 原来是、原来是……不过, 宫平, 你找的都是什么人, 膀粗腰圆也就罢了还那么一副凶相,我以为府里进强盗了呢。这就是给他暖床的人啊?你这是赤|裸裸的戕害啊!”
“将军不喜欢腰太细的。”
“你傻啊!他不喜欢腰太细的不等于他就喜欢腰粗的,你小子是敷衍了事吧!”岑破荆痛心疾首。
宫平十分委屈:“将军没说他不喜欢啊!”
岑破荆恨不能立刻踹上一脚踹出个冰雪聪明来:“他就算想挑,你找的就是那德行他还怎么挑,你以为他脸皮有多厚的,他脸皮厚就不会让你去找了——气死我了!我告诉你啊,以后眼睛放亮一点,他不喜欢腰细的而是喜欢腰有劲的,比如说……”岑破荆下意识地往前一指, 指在了石韦的身上;猛然意识不对,赶紧手指一偏,点向了崔子侯, 崔子侯的脸色冷得更俊了;他手指赶紧又一抖, 依次掠过庄期和景朔, 而后来一个惊天大逆转, 转向了容越。
容越嘻嘻的笑了:“比如我?”
岑破荆语重心长地对宫平说:“看见没,得是容将军这样的,腰好,身条好,长得也凑合。看你瞎找的那个,你倒是让迟将军也能下得了手!”
宫平瞪大了眼睛:“容将军?难找!头牌也没他这样的!”
容越一拍桌子哈哈大笑:“看看,看看,岑破荆你别瞎说,以为是个人就能长成我这样啊,哼,走哪我也不输人!头牌?头牌也比不上我腰上的一个龙爪子!”
岑破荆扫了一眼容越的腰,笑得无羁:“对,你迟将军最喜欢他腰上的龙缠云了!要不要让容将军脱了衣裳给你看看,照着找去!”
宫平腿一软几乎钻桌子底下去。
恰好此时迟衡过来了,沐浴过的短发滴着水珠,浑身散发着桂花的香味,笑吟吟地说:“容越要脱衣裳?”
岑破荆调笑:“看一看他一把好腰。”
迟衡不明所以,走到正座上,上下一打量,落在容越的腰带上,笑着说:“确实一把好腰,还有腰上的飞龙刺青绣,让人看了就想抱一抱捏一捏。”一边说一边伸手要去揉。
容越啪的一声打掉他的手,笑得灿烂:“想摸自己绣一个去!”
辛阙站起来傻乎乎地说:“大哥,听说你收服了缙州,真快,才几个月时间就搞定了,有什么法子教一下我,我都杀了三个郑奕的将领了他们还打个没完没了!”
迟衡哈哈一笑:“好酒慢慢酿,不急!”
说着,往辛阙身旁一瞧,发现多了一个陌生男子。男子生得二十余岁,博衣宽带,高髻,一袭素色,坐得端端正正,气质不俗,最令人瞩目的乃是他的眉心一颗血红朱砂痣,过目难忘。
那人起身,微施一礼:“宇长缨见过迟将军及各位大将军。”
说话沉稳礼数周全。
果然是名士风范,端得稳稳的,迟衡心下留意。岑破荆则向众人介绍,宇长缨是他的得力谋士,将被举荐为参领或知事,顺带述说了宇长缨出的主意,三次令郑奕军落入陷阱之事,言辞眉宇间尽是赞许。
而自始至终宇长缨面带微笑,颔首不语。
接风洗尘,大家都高兴。
薄酒量如纪策的很快就退下了。其他人的酒量迟衡都见识过,能喝不能喝一概敬酒喝三碗。让迟衡惊异的是宇长缨竟然酒量极大,连霍斥都扛不住了,宇长缨也只不过是脸颊酡红,口齿清晰流利。
喝到最后,席上只剩下三人:迟衡、容越、宇长缨。
宇长缨眼睛极亮,为迟衡敬了好几次酒,当他敬酒叫‘迟将军’时吐出的三个字有一种水波流动的柔软,与他端坐的样子很是不同。宇长缨最后一次举杯敬酒,迟衡一饮而尽,大手一挥:“来人,将长缨知事送回房去。”
容越已经趴倒,只死死拽着迟衡的袖子:“再喝一碗!”
宇长缨离开时回望一眼,见迟衡正将容越抱起,步履踉跄得不像话,护卫要来扶,迟衡连连摇头。恰此时迟衡也回望了一眼,见宇长缨只是步履微乱而已。
岑破荆的确倚重宇长缨,事无巨细都要询问。
迟衡问纪策:“你看宇长缨如何?能够辅佐得了破荆吗?”
“聪颖过人心思缜密,待人接物有方,至于别的,还得再看。”纪策沉思道,“当参领或知事没有问题,可以与景朔古照川平起平坐。不过,考量一个人还得权衡他的品行,才结识两日我不妄下评论。”
于是,迟衡派崔子侯与岑破荆多加接洽。
不出两天,岑破荆叫苦不迭:“迟衡,咱们是没人还是怎么的,求换一个人!崔子侯我实在受够了,那人冷冰冰的跟我欠他万儿八百似得,行行行,我欠他,我确实欠他,这不是没法还吗!”
迟衡笑着说:“你想打胜战就得用好崔子侯,硬着头皮上吧!”
迟衡将宇长缨调开了。
因宇长缨熟悉安州,迟衡让他搜集粟坞周围的地势资料,以及郑奕军的军中密报,比如主将们的性格喜好及卓著战役等。如此一来,岑破荆迫不得已与崔子侯渐渐熟稔了,终于慢慢地拗过来,见到崔子侯也不会再别扭了,反而还挺默契。
安州的天气一天冷过一天。
经过多次商议,迟衡终于召集了主要将领们,宣布最新决策:将主力全部后退百里,退到粟山关,围着粟山关排布五个据点,由岑破荆、容越、石韦守护。而辛阙、霍斥的兵力再向粟山关后退百里,作为后备之力。
庄期很不解:“放弃粟坞粟河,就又失了一道天堑,何况冬日凝冰之时,反击也是大好时机,为什么要拱手让人。”
迟衡道:“以退为进。”
恰好郑奕军的梁诛发起攻击。迟衡见机行事,令岑破荆率大部兵力佯装败退,眼看退至粟山关,容越率精兵出击,一举灭了梁诛的两队前锋,生擒了两个护军大挫对方士气。
这一战打得利落。
梁诛损兵折将吃了很大苦头,当然因为乾元军的阵地后退,他也将阵地推进到了粟河的南边,与秦汝铮、殷琛联在一起,兵力纠结一起更加强盛。
梁诛以为乾元军兵力匮乏,无力支撑,随后又频频攻击。
岑破荆和石韦岂能容他再放肆,倚仗天然屏障,施计轮流上阵,耗损了梁诛数千兵力,俘虏了数百兵士和武器无数,大快人心。
梁诛看情形不对,便不再攻击。
岑破荆得势不饶人,轮番派岑破荆等率兵侵扰梁诛秦汝铮的驻军,扰完虏些战利品就回,跟那强盗土匪一样。梁诛等人不胜其扰,但来攻击又施展不开,即使十万人压在粟山关前也没用,徒然望关兴叹。
十月中旬,天气骤冷,大雪封山,粟山关越发可望不可即。
两军便都歇下了,暂不发起进攻。
迟衡难得清闲一阵子,遥望山顶积雪如帽,他斜斜躺在躺椅上,阳光洒落一身暖暖和和的,手边捏一封信函。纪策拿了一卷地图过来:“谁的信函?字挺熟悉的。”
“梁千烈的。”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你现在是越来越淡定了,连我都分辨不来……让我看看,他,竟然同意了?”纪策抚摩信函,略是惊讶。
是的,诚如纪策所说。
梁千烈开函就是恳请将夷山军并入乾元军,他愿为乾元军一个最普通将领继续守卫夷州。
梁千烈就是这样的人,他有恩必报。但当援助一次一次的向上叠加,终于到达了他无法报的高度。这一次封振苍连续半年多的猛攻,夷州能支撑得下来正是源于乾元军将士的热血奋战。梁千烈终于松口,愿意改旗易帜,归附乾元军。
迟衡微笑:“这才是我最想要的——十五万兵士的恩义、数不清的兵粮,以及垒州的鼎力援兵,我的心血没有白费。”
“这种大好消息,你还这么冷静?”
“我昨晚都已经高兴过了,今天才拿出来给你看的,虽然,早在预料之中,虽然梁千烈比我想象中还多撑了两个月。”迟衡将手覆在额头,“纪副使,夷州归属咱们后接下来怎么办才好?”
纪策揉了揉额头:“泞州边界的驻兵可以发了,两相攻击不信封振苍能撑得住!”
“和我想的一样。元州的段敌旧部将领歇了大半年,都该鼓起了一股劲吧,再歇下去就废了。连将带兵换一批新血,要打就一鼓作气地打!”迟衡笑了,“夷州天气暖和,十二月发兵进攻都行,十二月,花都开了。”
二人说着,容越大踏步进来,把盔甲一脱,靴子上的白雪纷纷震落:“哈哈,又把梁诛气得跳脚了!冬天就是不好打战,只能打劫,你猜我们都抢了什么好东西!大活人啊!哈哈哈梁诛的歌子,活的,听说唱起歌能让人掉眼泪,不知是真是假!”
“……你还真是土匪!”
两个男子进来了,一个抱筝,一个手里拿着如鼓又如瓮的乐器,乐器名榧笳。迟衡不喜听人歌舞,亦不解乐理,偏偏容越什么都好个新鲜:“你二人,坐那里去,有什么绝活给将军亮出来,可饶你们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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